第 208 章 第二百零三章 人皮

第二百零三章人皮

“他们世世代代都是搞丧尸科研的，病毒学家，后来又转而研究免疫学。是南八区境内为数不多还没有被特大基地挖走的学者家庭了。”文静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她看了看沈让，只能看到这人半长的头发，看不见他的表情。拿捏不准他的态度的同时，又暗自庆幸不必正面面对。

她叹了口气，语气中免不得有些怀念，有些唏嘘，“我和我哥小时候，就是和他们在同一个实验室。”

“我哥最开始一直想让我好好读书，接触到实验室的核心，以后不被欺负。我和他们家的小女儿是同班同学，我们关系还不错——她叫盛凌云。我第一次和南A区联系就是想找她，但我没找到，就被你们发现了。对，我那时候就想离开朝城，回到南A区，如果我在南A区，我哥就不会死——至少他感染之后，我还能再见到他，他们研究疫苗和病毒，我可以让哥哥去当人体实验的志愿者。”

“再往后，盛家全体都死在了一场实验室病毒泄露的应急预案里。”有些话似乎一旦开始，就没那么难继续出口，后面的话逐渐顺畅起来，她减少了赘述，终于开始切入主题。这场坦白更像是朋友之间的闲聊，她剖心掏肺地讲出自己从没有告诉过沈让的真相，“我其实一直以为她死了，我也就断了对实验的念想，一心一意为朝城出力……”

“北上丧尸潮后，你最后一次外勤，带回来了盛家的消息。”

“集多代病毒于一身的感染动物，空中带脚环的乌鸦，姓盛的科学家……”文静轻轻笑了一声，并不是觉得喜悦，反倒更多的是感慨，“就是她。”

“她的异能，是和乌鸦交流——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异能，其他方面和普通人一模一样。她以前最讨厌动物实验，和家里关系算不上好，我也没想到她会走上盛家的路，比她的长辈更疯狂，甚至搞出来这么大规模的丧尸潮。”她顿了顿，“好在那种药物需要长期注射，才能调控免疫系统，延缓丧尸化进程。不然这种能兼容多代病毒，保持长期不死亡不腐烂，理智损伤但不完全丧失，甚至仍然能够在原有种群中生活的——携带者，或者说，半丧尸，将会是病毒传播的一大助益。”

“她这种药物，应该是在盛家原有实验基础上进行调整的。她突然开始实验的理由无非那么几种——投诚，受迫，救人。我希望她不要是为了救人，因为她不仅救不了人，还害了很多人。”她从第一次接触到那只死去的猩猩，接触到特殊任务小组带回来的那些动物，就一眼看出了这个悲剧的始末。他们养不出能抗衡病毒的实验体，反而养出了身怀无数病毒的巨大怪物，他们也救不了想救的人，只能看着他一点一点变异，一点一点死去。

“但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实验思路。”

“试想，如果这个延缓进程，能够延缓三十年，五十年——那感染的人和未感染的人，在寿命上不会有什么大的差别。又或者说，我们靠药物延缓，得到救治时间。”

“沈让。”文静站起身来，她走到沈让轮椅后头站定，“你难道不心动吗。他们做不到的，咱们可以做到。就像你救游子龙一样，你还可以救很多人，也不用一次献那么大量的血，你的压力不会那么大，或者直接用异能，循序渐进，对不对？咱们还可以考虑按疗程，普通人也更能够耐受你的异能和血液。”

所谓的文也没死，不过是无稽之谈，文也的死是她心里的遗憾，也是她后来投身于科研的原因之一。她希望的是没有更多的生离死别，一如所有的实验者都会希望能救世，能研究出解决方案，能成为人类的英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能成功，可时至今日，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做到。可希望引领着人类前行，失败了就是千古骂名，成功了，那就是人人敬仰的救世主。

沈让坐在那里，闭着眼，靠在轮椅里头，像是沉睡着。他听着文静的呼吸声，也听着她靠近的脚步声，却没能摆出戒备的姿态。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终于开口，“你是不是被喻诚教坏了。”

七年前，文也死后，文静与南A区联系，被风宁撞破。风宁从前和文静关系很好，却完全没办法接受她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行径。她与文静关系有多好，当时就有多愤怒。而文静面对几乎暴走杀人的风宁，什么都没有说。如果那时候，她还在因为没有见到文也的最后一面而心怀恨意，这么多年过去，于沈让朝夕相处，合作无间，其实她也早就不是那个小孩子。

如今再与盛家的人联系，说到底只是有些意难平。

尔后沈让彻查朝城中与南A区有关联的人，发觉私下与其联系的人不止一个。但那时候朝城的科技远没有到能够监控这些的地步，很多事情不了了之，甚至连文静都被他留了下来。从此文静替他办事，仍旧不时与南A区联系，透露一些看似要紧的信息，成为南A区在朝城至关重要的“卧底”，尔后逐渐挖出其他内线。自始自终，她其实从来没想过背叛沈让，或者说她从没有想过背叛任何人——与喻诚一样，他们并非终于某个基地，或者某个人，他们所忠诚的对象，只有自己。

这也是这个时代人的通病。

“沈让。”她上身前倾，弯下腰，靠近在沈让的左侧，“我想要她的药物资料和实验数据，可她只想见你——”

“她可能也知道你异能的事情。”文静凑在他耳边，这一句话说得极小声，“手术以前，你需要静养避免再次出血……”她顿了一下，似乎咽回去了什么话又改了口，“老卫不可能同意你出门。”

沈让捕捉到那一瞬间的改口，似乎笑了笑。

“为了我，为了这个世界，也为了保住你自己异能的秘密，你得去。”文静下结论，她本来就不是玩弄心机的人，从一开始被发现就暴露了这件事，后来被沈让按头当劳什子双面间谍，也不过是无奈之举，好在不用面对面接触，很多沟通都是沈让授意，她去执行。而今她依旧没有太多沈让的把柄，她只能坦诚相告——

“如果我不去呢？”

沈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开心，他笑得咧开嘴露处白牙，文静甚至觉得这人是不是有点失心疯了。他仍旧坐在原位，双手向上瘫放在自己腿上，空茫地睁着眼，是个连面前的水杯都未必能喂到自己嘴里的状态。他亲口承认了现在几乎没有能力自保，也已经知道喻诚和文静联手，两个疯子搞在一起能干出很多疯狂的事情，而此时此刻正与疯子之一独处一室。

“如果你的异能不够敏感，那实验室从你们带回来的动物里提取出了混合的丧尸病毒。”

沈让大笑。文静本以为他会紧张，或者会生气，却没想他似乎听见了特别好笑的事情，笑得大声，甚至快要喘不上气来。

“文静，你不适合干这个，多少年前就和你说过，你少看点那些勾心斗角的古早电视剧。这世界上最多的就是丧尸和丧尸病毒，不需要特意提取。投毒是想要控制我，你至少得有解药吧？你就算把我绑过去，拿到了药方，也能用我做实验，你不还得维持实验室的支出，南A区已经没了，你难道想带着这些，去投靠其他基地吗？”沈让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事儿至少应该让喻诚来，但是你只能跟他说你想做什么实验，因为你要他的技术。你应该没跟他说你想让我离开基地的事儿吧？他越是知道我的异能，就越不会让我落在别人手里。”

“还有啊，你当不了坏人，因为你心太软了。”

他从文静突然的改口中听到了文静的关心，她哪里是忌惮老卫，她只是纯粹的还留有良知。她又哪里是担心沈让动手杀她，她只是想让知道他离开基地之后还有没有自保能力。有些人纵然自以为没有感情，却事实上脱不掉这一层人皮。人就是人，文静是他照顾了这么多年的妹妹，不是喻诚那种天生冷血的物种，他很开心文静还没有学会那种冷血，也很开心，文静嘴上说得越狠，其实越色厉内荏，并不会这么去做。

文静了解他，而他也了解文静。这场对决就像是两个知己知彼的对手，又有感情在，都拿对方没什么办法，从一开始就对结果没有什么疑意。文静就这么静静等着他笑，“沈让，原话奉还。”

他笑够了，最后偏头说，“过来。”他寻着文静近在咫尺的脸，仍旧是这么多年来那种带着疯劲儿的肆无忌惮有恃无恐，“你一早就算好了我会答应你的，对吧。”

“你猜对了，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