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同床共枕

第三十九章同床共枕

沈让整个人向后靠到底，因为没戴腰托，上身也有些软，只有借助椅背对腰部肌肉的支撑，才能保持在一个得体的体态。他抬手把瘫软的腿挪下踏板，因为吃过了肌松药，并没有痉挛。洗过澡，只穿了双厚袜子没穿鞋，这会儿微微肿胀的脚蹭着地面，踝关节略微有些松弛，脚尖向内撇着，微微晃荡。他试着调整姿势踩在地面，连着提起膝弯试了三次才成功。又把另一条腿也放下来踩在地面，双膝并在一起，一侧微微歪着。

“来。”

游子龙原本还有些尴尬，转瞬之间心情又好起来。他之前学着严老大的样子抱过沈让，但昨天听了卫医生说那些，这会儿又紧张起来，担心把人弄疼了弄伤了，又怕再把人冒犯了，让来之不易的和好一下子又灰飞烟灭。

“长官，你和我说要怎么做吧？最好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来哈，我有些时候脑子不太好使来的——”

沈让抬起眼看他，觉得今天的小火龙格外乖巧。他对人招了招手，张开双臂。他手上力气还行，以前是能单手倒立十分钟的体魄，伤着颈椎以后影响了功能，后来度过脊髓休克期，手臂手指灵活度没多久就训练回来了，力量虽然不如以前，连人带轮椅的引体向上还是吃得消的……问题就是他没吃止痛药，又为了顺利排便避免痉挛吃了肌松药。

“把脚放在我的外侧，扶我起来，然后转身，让我坐到床上。”

沈让第一次仔仔细细地跟小火龙解释，小火龙其实可以轻易地把他抱起来，但他宁可麻烦一点，一来是不喜欢被人抱着，二来是……担心游子龙积劳成疾，日子久了伤着腰背。嗯？什么积劳？积？日积月累？沈让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没抓住。

“一只手放在背再上头一点……不然我感觉不到，会很难受。”他继续和游子龙讲。

说完，他仰起脸对小火龙笑了笑，他解开了束缚带，坐不稳，整个人显得软绵绵的。手上有些局促地抓着腰侧扶手，眼里温和又明亮。

游子龙耐心地听沈让说完，理解了一下，点了点头。也没问为啥要这么麻烦，他大可直接一个横抱把他送进被窝里——但长官总归是有他的道理的。他把双腿跨开了些，站到沈让前头，弯腰低头凑到自家长官面前冲人笑了笑，伸手从他腋下穿过去，一手横抱住沈让的胸背，一手往下箍住他的腰。“准备好了吗？我要站起来了哦。”

沈让点点头，游子龙就向后微微退了一步，一用力，将沈让搂着，放在人腰上那只手往下滑，。

沈让膝弯不能伸直，脚跟也没有好端端踩在地上，整个人被抱起来，看似站着，却其实是没有受力的，整个人都在往下坠。游子龙怕沈让跌下去，干脆卡在了这人屁股底下大腿根的位置，半抱抱托着人又往后退了一步，让他彻底从轮椅上下来，算是站起来了。

沈让有日子没站这么高了，低血压有些厉害，耳内闷得听不清声音，人也晕得厉害，他下身没有切实的感觉，上肢用力，紧紧地攀在游子龙身上，手臂挂着游子龙脖子，甚至把脑袋也找了个能放下的位置，靠在他侧脸颈间。

“先别动，头晕。”

站起来容易压迫肠胃和膀胱，对体力也有要求。沈让得了空的时候，停过一次肌松药，把自己收拾利索，充分放松肌肉之后，扶着桌子把自己撑起来站了一会儿。但情况其实和这会儿一样，锻炼不到腿，全都锻炼胳膊去了。

“行了，放我上床吧。”沈让本想说下次不用站这么高，话到嘴边，又觉得其实起来看看也挺好的，低血压的症状稍微缓解，视野逐渐清晰起来，他四下打量一周，总觉得房间和坐着的时候，看着不大一样。陌生得很。

“坐久了，这高度怪陌生的……你个子还挺高。”

沈让皱着眉头，眯着眼，喘了两口气，又靠回小火龙耳侧，晕晕乎乎地不动了。游子龙嘴里回，“那是，嘿嘿，我一米九三呢长官，比你还高将近十厘米呢！”手上一点不含糊，稳稳当当把人带着走了一步，转了个方向，把人轻轻放在床上。他也看不到沈让屁股底下是怎样的，只好慢腾腾往里放，直到感觉到这人的屁股从手里落到床上，才松开手，又扶住沈让上半身。

沈让平时看起来生人勿进，当真抱进怀里了，却相当好抱——他下身没感觉，整个人都贴过来，连脑袋也靠在肩头，怪严丝合缝的。游子龙胡思乱想，沈让两只手从他脖子上抽回去撑在身侧，他觉得怪不爽的，心说要是能多抱一会儿就好了。小火龙不像这么快撒手，蹲下来，仰着头看坐在床边的长官，指指他的脚丫子。

“要帮你放上床吗长官？”

游子龙虽然个子大，可此刻蹲着，没什么强烈的压迫感，表情也纯良，甚至有些憨厚可爱。不像医护人员一样平静冰冷，也不像那些兄弟……就是很乖。

沈让看了他一会儿，低低地应了，没跟身体过不去，双手扶在身侧等人帮忙。坐下时，身侧没有扶手，其实也不能带来切实的安全感，但低血压的感觉迅速缓解，只几秒钟，他的脸色就不再发青。

好半天，他低低叹了口气。上肢因为肌松药物而无力，神经痛刀切斧砍一样无休无止，轻微的戒断反应也让人头脑昏沉，自理能力也就大幅度下降，沈让看了游子龙一眼，低声埋怨。

“要不是你收着我的药，我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游子龙抬头看了他一眼，试图分辨沈让是不是在责怪自己……又想了想——沈让要是真不愿意自己拿着药，早就要回去了——他要回去的方法千千万，或者不从自己这里拿药也可以，既然没有这么做，那就是愿意被自己管着的。

于是，说服自己的小火龙心安理得低头捉住沈让的脚腕子，嘴里还说：“我抓住你脚丫子啦，我要把它们放上床啦！”

然后他慢慢将人一双腿抬起来，让沈让顺着在床上转了个方向，才把一双腿放到床上。他又凑过去伸手从沈让腋下穿过去，抱着人往床头挪了挪，让他靠在了床头的枕头上。

尔后扯了被子来，给沈让把下半身盖上。

“好了，去洗澡吧，我正好歇会儿。再晚了你头发该干不了了。”沈让看着话音出口，本来想把床立起来一些，突然想起来背上的皮肤受压太久，又有点犹豫。

“……等等。”

他就这么平平地躺着，伸手把床挡拽上来锁住，抓紧了边缘，仰头看了游子龙一眼。他直起身来个子很高，躺着的时候更这么觉得。但总的来说还是没什么压迫感，可能是因为年纪小，也可能是因为友善。

“麻烦拿个枕头帮我放在两条腿之间。”

沈让一步一步地教他，大概是想着游子龙已经去和医生了解过，也算是半个医务人员了，倒是没有先前那么严重的抵触。

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掉的。他仗着年轻体格好不让人碰，不复健，忽视身体发出的警告，忽视自己的心理问题……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床尾的普通枕头也行……衣柜右边那个柜子的抽屉里也有，专业的体位枕。”

专业的体位枕形状更好，不容易随着动作或者痉挛掉出来。也可以缓解不均衡的肌张力，并且支撑肌肉，避免肌肉过劳损伤。但有好有坏。体位枕稳定性好，翻身的时候经常称为阻碍。沈让一个人住，晚上必须醒过来几次，本身已经很糟糕了，没必要自己给自己添麻烦，所以几乎不用。

小火龙在长官和长官有关的事情上绝不偷懒，难得沈让真的向他开口，他想都不用想，专业的肯定比普通的好，毫不犹豫去了衣柜面前，从抽屉里拽出来个模样奇怪的枕头，拿回来放到一边。

他掀开沈让的被子，把这人的双腿朝两边分开——这动作说实话还真有点不雅——游子龙耳朵红了起来，没吱声，偷偷摸摸瞟了沈让一眼，正巧，沈让也在看他。他赶紧收回视线，把体位枕拿过来放到沈让双腿中间——第一下还怼反了，半天才调整好位置。

沈让的双腿比上身瘦一圈，但目前还没有卫医生说的那些萎缩变形。游子龙暗自想着，一定要把长官照顾好，长官自己不心疼，他游子龙负责心疼。

“还有什么吩咐呀？”游子龙笑眯眯地看沈让。

“翻身。”

沈让微微一偏头示意他，手上拽着床挡猛地发力，手臂上肌肉鼓起来，却力道有限，上身带着臀部都一起转过来，微微水肿的瘫腿在宽松的睡裤里，被体位枕架着，别扭地停在中间。

“帮个忙——”

“诶！”游子龙见他已然自己翻了半个身了，连忙伸手去捉住他两条小腿，捧着顺着他的姿势调转了个方向，让他侧着了。帮他摆好了之后，小火龙看了看，想了想，回忆了一下昨天卫医生说的，上前给人把侧躺的腿摆成了一上一下一前一后的姿势，用上面的腿给他稳定住身型，不至于会往后倒回去。然后才盖好被子，趁沈让看不见，隔着被子拍拍他屁股。“那我去洗澡啦！”

沈让侧躺着，他本该活动肢体然后按摩肌肉检查皮肤的，却累得根本不想动——每天都是如此，夜里要起来翻身排尿，日常生活的耗时也增加了至少两小时，哪儿还有时间伺候这些没用的肢体。

他把旁边的资料拿起来，抱着被子找，架着体位枕，可算是有了个放松又舒服的姿势，身上散架了似的又酸又疼，没一会儿就闭上眼迷糊过去，哪儿还顾得上什么资料。

小火龙笑眯眯心情特别好，高高兴兴把脏衣服都脱了扔篓子里，穿着个裤衩钻进浴室里，快手快脚洗漱好，顶着一脑门湿漉漉的毛毛，擦得半干，也不穿睡衣，就这么直接钻进被窝里。“哎呀哎呀，还是被窝舒服！”

沈让正犯迷糊，被人钻进被窝，不情不愿地哼哼两声。他背对着游子龙不太礼貌，动了动肩头，却没把自己翻回来。醒了会儿神，才找到声音，闷闷地开口。

“今天不讲了好不好，累。”

哪儿有不好的道理！小火龙听着长官有气无力，显然是累坏了，先在被窝里把自己暖和了一下，就从自己被窝里又一拱一拱地钻进长官的被窝，从后头一把抱住长官，伸手从他腋下穿过去，拿了他手里的资料顺手一扔，正好扔到床头柜上。然后索性就着这个姿势躺下，把他往怀里带了带，让人靠在自己身前，抱住。“哎呀，舒服舒服，暖和暖和。”一边抱一边嘴里还不忘嘀嘀咕咕嘟嘟囔囔，一边把自己的脚伸进他的被窝里挨着他的脚偷偷取暖，一边还要把爪子伸到他肚皮面前隔着他的睡衣捂手。“擦头发给我擦冷了，长官你好暖和哦，让我贴一贴！”

沈让没提出异议，他向来对照顾人这件事都不会提出什么异议，小火龙终于掌握了和沈让相处的诀窍，得意洋洋抱着沈让，手上还摸着他胳膊捏了捏，抬头悄悄咪咪看了一眼他。沈让没什么反应，小火龙放心了，又伸出手去，在人的侧腰上揉揉捏捏。他琢磨着卫医生说肢体需要按摩，他也不知道沈让哪里不舒服，索性沿着腰背和脖子一并都揉揉按按了一遍，按完一遍又按第二遍。一边按还一边琢磨要不要把腿脚也一起按了？他抬起头，拿脑袋蹭蹭沈让肩膀，温声细语地找他说话：“长官，长官。我就在你被窝里睡好不好嘛？”

沈让伤后睡眠一直不大好，这几天估计是累着，反倒会时不时迷糊一会儿，直到毛茸茸的大脑袋蹭过来，才缩了缩脖子，带着鼻音，反应了一会儿，开口，

“嗯……？谢谢……”

他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游子龙给按了脖子，估计身体其他地方也都受了照顾，整个人都轻松些。侧过脸，对上小火龙的大脸，笑了笑，想翻过身来跟他说话，身体却睡得发软不想动，只抱着被子一角蹭了蹭，微微向后翻了一丁点，没翻过去，反而靠在身后这人怀里了。

“我被窝有什么好…？”

“嘿嘿，你被窝暖和呀，还舒服，还有人可以抱。”

小火龙撒了手坐起来，伸手从被子里将人两条腿和体位枕一并抱着翻了个面到正面，又再翻了个面到自己这一侧来，再帮他把臀胯也翻过来放好。

火系异能者对温度敏感，需要大量的热量。喜欢温暖，耐热怕冷。念头自沈让脑海一闪而过，大约找到了不用推开小火龙的借口，所以没拒绝他的触碰。他懒洋洋地动了动配合小火龙，顺势调整了一下上半身，也就翻过来身了。

小火龙满意地重新躺回去，把自己的被子往后挤了挤，手脚都蹭过去，八手八脚地抱住沈让。沈让这会儿也折腾醒了，笑吟吟地对上小火龙的眼睛。

这人……就跟小孩儿大狗一样，粘人，心善，嘴馋，虽然有时候做事不大靠谱，可说一遍就听，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左右和兄弟一起睡过，之后讨厌人碰也是因为对身体的自卑……他既然不觉得恶心，那也就随他了。

沈让把游子龙后背的被子压好，又轻轻摸了摸他耳廓，才把手收回被窝。

“我胸口以下不怕冷，你随便抱。但是你要把被子替我盖好，不然漏风，受凉了肌肉痉挛，我明天会起不来床。”他声音略带没睡醒的沙哑，因为近在咫尺，很轻，因为没漱口，还有一股子甜甜的八宝粥味儿。

“还有，别压着我肚子，容易尿床……”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耳朵尖儿有些大烫。索性闭上眼，就装作不用面对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