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五章 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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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遗憾

游子龙听完小大一席话，也顾不上什么火锅最后剩下那点儿特别入味的白萝卜了，心不在焉地琢磨着，颇有几分茶饭不思的味道。如果说沈让生病和救人有关……他碗里的油都凝固了一层，却半点没有继续吃的心思，抬手揉了揉刚长出短短一层毛的脑袋。

如果让让救小大会生病，他应该还是会求让让救的吧。

小火龙并不在乎什么生命系异能者，什么向导，或什么城主的身份。他从来不会因为“需要”而去“爱”一个人，相反，他总是因为“爱”而“需要”。这是孩子与成年人爱情的区别。他虽说拿不准自己的心思，却有觉得这样就很好，他想见到让让，想对让让好，也想看到让让好。

可是，如果真的只有让让能救小大……他可能会纠结很久，但最后还是会去求让让，这和是不是生命系异能者没关系，他不是“图谋”什么，只是刚好沈让能救……小火龙胡思乱想着，又想起来十多天前见面时沈让的状态，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揉了一遍，难受。

——现在应该好了吧？

小火龙是个行动力很强的小火龙，他把自己的碗筷拿去洗手池洗干净，跟兄弟们说了声抱歉，直接跑去了沈让办公室。从外头能看到门缝里的光，这会儿不过晚上九点来钟，沈让应该还没睡？

小火龙高高兴兴刷了手环，对着监控头睁大一双眼睛等着虹膜识别，嘴里还嚷嚷，“让让！让让！我胡汉三回来啦！！！”

“权限失效。”AI女声冷冰冰地来了一句。

小火龙愣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环，琢磨着是不是洗澡的时候和哪个兄弟的拿错了，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磨损的位置没毛病，磕碰的伤痕没毛病……这的确是他游子龙本龙的手环啊？咋的，出去一趟，长变了？监控头都不认识他游子龙的脸了？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嘀了一下手环，又抬起脸，咧嘴对着监控头笑得阳光灿烂。

“权限失效。”

小火龙人傻了，他不死心地试了好多次，脑子反应异常迟钝地转了半天，思维像团被猫咪弄得乱七八糟的线团，好容易才在里头找到个线头，往外一拎——

最后一瘪嘴，他对着门开始嚎，“让让！让让！你不喜欢我了吗！你是不是还在生气！你让我进去好不好！你听我解释——不对我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错了!不管你气什么我都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让让！让让——”

晚上九点的办公楼，该下班的基本都下班了，他嚎得气壮山河震天动地，波澜壮阔的嗓音回荡在整个办公区广场的楼栋之间。加班的人们纷纷探出脑袋，试图吃一口城主大人的瓜。

严冬，俗称严老大，浑身上下有着一种与传统意义上的“护士”非常不兼容的气质，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因为屋里开着暖气，他脱了外衣，只穿了一个黑色的短袖，露出一截壮硕的肌肉，和一胳膊的纹身，每一个动作都气壮山河。他黑着脸，虎步生风、一往无前地打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吵着病人休息了！”他凶游子龙。

游子龙看到门打开，一脸惊喜，结果扑面而来劈头盖脸一个严老大，他表情一下子僵在脸上，张张嘴，“啊……你怎么在这里？让让还在生病吗？好些了吗？让我进去看看他好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使劲往门缝里面探头去看。却发觉办公桌前好像没人，严冬也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赶紧狗腿兮兮地抱拳，跟个作揖的大狗似的，“拜托拜托，严大哥，让我进来嘛……”

严冬看了他一会儿，侧开身，让出一条缝来。卧室门仅仅关着，办公室的沙发上搭了条毛巾被，估计是严冬打盹的时候用的。小火龙生怕他改主意，赶紧钻进屋。只听严冬在后头交代：

“你动作轻点，别嚷嚷，有什么话改天再说吧……”

小火龙忙不迭点头，从善如流，脚步却压根不停，直接就推开了卧室门，心里还想着：让让这么早就睡，应该是身体还没好透哦，那我不吵他，明天等他睡醒了再把权限要回来，让让最疼我了，肯定不忍心跟我生气太久。

……他的思路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入眼的俨然就是一间重症监护室。沈让躺在床上，呼吸面罩盖住了大半张脸，整个人是病态的瘦，无创呼吸机监视屏上显示着稳定的呼吸频率和起伏的血氧饱和度，心率血压在另一个仪器的屏幕上，复杂的管路从床头和床旁连到被子下头，尿袋挂在床侧，里头有一丁点浑浊带血的液体。床头桌上放着个碗，里面是白粥混着点营养剂，只动了一两勺的样子。

游子龙盯着自家长官看了一会儿，扭头看了一眼从床尾沙发上坐起来的老卫，嘴角往下一撇，忽然就“哇——”的一声哭出来。

“让让怎么了！你们是不是没照顾好让让！”

他边哭边口齿不清地嚎，眼泪鼻涕都忍不住地往下掉，却半点没有“我见犹怜”那么个意思，嗓门儿还大，床上的沈让皱了皱眉，却没醒，严冬跟着他进了卧室，一抬手直接招呼在他后脑勺上。

“安静点！”

老卫和严冬在游子龙没主意的地方做了眼神交流，他俩其实也拿不太准沈让的意思。要说喜欢游子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喜欢游子龙，老卫更是清楚，沈让难得徇私一次。但要说沈让自己的心思，可能真不想再和游子龙这么下去。

小火龙抹了把脸，扯着纸巾擤干净鼻涕，就跑到床边蹲下。他个子大，蹲着的时候胸口和床齐平。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从被子的缝隙里钻进去，先是摸到了沈让身下的护理垫，尔后才摸到沈让的手。

沈让的左手上连着静脉留置针，里面不是钢针，是一端软管，用透明的输液贴固定在手背上，针眼附近有点血痂。他血管状态不好，肢体又有时痉挛，能不重新扎针就尽量紧着一个地方用，也算是保护皮肤和血管，严冬没给他换。

游子龙看着长官的样子，憋着劲儿，倒是没在哭，一边抽抽一边轻轻捧着沈让的手带出被窝。那只手冰凉惨白，有好些个针眼，周围一片一片的淤青，指头似乎还有些肿。他垂着脸，轻轻用鼻子蹭了蹭手指指侧，慎之又慎地落下一个吻。

老卫站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肩头。

小火龙扭头看他一眼，又把沈让的手给他放回被窝了，还贴心地把被子压好，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沈让，这才站起来，转身去回应老卫。

老卫这几天也憔悴了不少，都是愁的。他指了指外头的门，示意小火龙出来聊。小火龙一步三回头地看床上的长官，甚至还特别不放心地转头看严老大，指导人家护士大哥的工作，“两个小时要给他翻身哦……”

老卫把办公室和卧室的门关上，办公室冷冷清清的，连平日里堆积的文件都不见踪影，只有刺眼的扶手和低矮的桌面、柜子。游子龙伸手抓住老卫的胳膊，满腹疑惑又不知道从哪儿问起，就这么略微低着头，看着老卫。

“他确实不适合再出任务了。”这是老卫的第一句话。

“前天下午你们结合失效，他当天就这样了，昨天和今天多器官衰竭，最主要是肾脏、肺，还有心功能。就算这次他熬过去，不留下太多毛病，也不可能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什么叫就算熬过去？”小火龙眼睛通红，他没想过沈让会病，就像哪怕看到沈让病了，也没想过沈让会死，他可以接受自己变成丧尸，却没法想象这样的人会倒下。沈让不是城主吗，不是S级异能者吗，这样的人在电视剧和小说里都是有主角光环的，怎么可能倒下？

老卫没理他这个提问，自顾自解释下去。

“这些都是并发症，有一就有二。肌肉萎缩、韧带挛缩，包括脏器损害，短期急性的，一定程度上可逆，但长期来看，就是一个消耗的过程。”老卫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喜欢他，但你要想好……”

就像人死不能复生，岁月不可回头，世间总有些东西是留不住的，无论你是谁，都会有许多遗憾。

游子龙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认识曾经那个能和老墨肉搏的沈让，而他们相识之后短暂又忙碌的训练期也一去不复返，沈让可能以后不会再有体力跟他们小队五个人在训练场打一个下午，用藤蔓和仙人掌缠住游子龙，还游刃有余地用精神力偷袭李一鸣。日后，他可能再也不会有和沈让肩并肩坐在装甲车上出外勤，一起分析路线和丧尸变异情况，听沈让滔滔不绝指点江山的机会。

随着从前底蕴的消耗，他的并发症会越来越多，身体越来越麻烦，琐碎的日常会把惊才绝艳和体面修养一点点消磨蚕食，可能也包括爱情。而游子龙是天生的战士，年纪还小，他在朝城自可以大展宏图，他不必再顶着“裙带关系”的冷眼，也不必负担另一个人下降期的人生。他条件那么好，年轻，能干，完全选择娶妻生子，找一个异能者也好，向导也好，普通人也好，轻轻松松高高兴兴地迎接未来。

老卫看着年轻的哨兵，到底站在了沈让的一方，他低声问游子龙，内心有些挣扎，却还是开口了。

“你愿不愿意暂时转到医疗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