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抱猫小谢

宽厚的手掌,搭在小时煜的肩上。

五根长如钩爪的手指，箍住他稚嫩幼小的肩膀。

小时煜站在原地，没有不理智地乱挣扎,他一动不动。很快,他闻到一股馥郁的花香，丝丝缕缕从那只手上传来，香味淡雅别致。

——不是四楼大婶身上那种廉价的厕所香精味,也不是妈妈会涂的蓝色圆铁盒、百雀羚的味道。

小时煜静静地看着小卖部叔叔，这位中年男人的手上，非常反常地涂着高级护手霜,散发着高雅的香气。

“没有。”

小时煜用天真稚嫩的声音回答：“我没有看到叔叔的猫。”

“这样啊。”

小卖部叔叔眯起眼睛，嘴上是慈祥的笑容,眼睛却如蛇瞳般盯着年幼的小时煜。

叔叔说道：“那只能拜托小时煜再帮叔叔找一找啦！”

他宽大有力的手压在小时煜的肩膀上，其中一根食指碰到了谢时煜脖子上的大动脉。

小时煜心里震了一下,那根手指非常冰凉,像死人一样。

小卖部叔叔说完，笑眯眯地收回手，他弯下身,搬起那箱牛奶箱下楼了。

小时煜观察到，小卖部叔叔叔每下一层楼，就搬一箱东西，把牛奶搬下一层楼，再折返身,来把汽水箱搬下去，动作表演的非常吃力,好像根本没有办法直接把两箱的东西一起拿下去。

小时煜没有管他,直接自己上楼,回404室的家，拿出钥匙打开家门，又自己把两道门全都锁好。

家里安安静静，透着一股阴冷。

窗帘是拉起来的。

小时煜放下小黑书包，走到窗边。

他想看看小卖部叔叔走到一楼了没有，这人到底在干什么。

但小时煜没有冒然去拉开窗帘，他躲在窗帘后面，悄悄地从窗帘的小缝隙往外看。

过了一会，透过蓝色的窗户玻璃，小时煜看见小卖部叔叔从居民楼的楼梯口走了出来。

——他正一个人抱着两箱盒子，一箱汽水，一箱牛奶。十分轻松地大步朝前走去，一点也不吃力。

叔叔的小卖部在居民楼出来左拐20米左右的地方。小时煜透过窗户，看见叔叔健步如飞地走着，走到即将要看不见的时候，突然，小卖部叔叔停了下来，猛地一回头，目光直射居民楼的404室。

小时煜立刻蹲下来。

他在下蹲之前特意退离了窗帘布一步远，防止自己下蹲的动作带起风会让窗帘拂动起来。

小时煜心里惊了一瞬，又很快冷静下来，他躲在窗帘后面，这道窗帘布是不透光的，叔叔不可能会看见他。

安静了一会，小时煜悄悄再往前一步，透过才窗帘的缝隙往外看——

小卖部的叔叔还没有走，他站在原地，眼神像是能穿过玻璃、穿透窗帘，看见小时煜。叔叔平静的脸上，突然，诡异地朝他笑了一下！

小时煜逼自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如果他现在轻举妄动，让窗帘布晃动起来，就会真的被叔叔盯上。

、

小卖部叔叔盯着404室的窗帘，迟迟没有看见晃动的迹象。

他耸了耸肩，轻轻松松抱着两大箱牛奶和汽水，向外走去，左拐，去小卖部。

小时煜仍没有离开，他想要知道小卖部的叔叔，到底是什么人。

——妈妈经常需要把偷来的名牌包和钱包给这位叔叔销赃，如果小卖部叔叔真的是新闻上报道的连环分尸案的凶手，那么妈妈会不会有危险……

过了大概五分钟，小时煜看见叔叔又回来了，他从左边向右边走，手上还抱着牛奶箱，但是汽水箱已经不见了。

小时煜想到，牛奶箱上绑着红色的塑料绳！

——那箱子里面真的装的是牛奶吗？

叔叔先向左去了小卖部，放置汽水箱。然后，把牛奶箱抱回来，现在叔叔正在向右走，不知道要把牛奶箱抱到哪里去……

小时煜想到，居民楼出去右边，大概走一百米，是一处停车棚，还有一些小仓库。

硕大的牛奶箱，被红色塑料绳紧紧捆绑住，像一只封印的老妖怪。

这种红色的塑料绳很常见，小时煜心想，回收废品的大爷会用这种红色塑料绳捆塑料瓶、废纸，批发货物的时候，店主也都会用这种绳子捆箱子等大件的东西，如果只是因为一根塑料绳绳子就怀疑小卖部叔叔是凶手，有些太片面。

让小时煜非常在意的，是那个打结方式。

——绝对的死结。牛奶箱上，两根红色塑料绳子交错捆绑成非常复杂的一串结，有点像中国结的感觉，但又毫无美感，小时煜看不出来小卖部叔叔到底是怎么绑上去的。

那个大大的牛奶箱里，很可能装的并不是一盒盒牛奶，而是……

小时煜脑海中，浮现出电视里说的：

尸块。

、

开学的第3天。

下午的阳光金灿的像橙子汁，泼在斑驳树影的路面上。

一年级放学小队，再一次在路口分散。

小楚枫向右走，小时煜向左走。

小楚枫在原地站了一会，向小时煜离开的方向望去，小小的谢时煜，背影被夕阳拉长，像个大人。我

楚枫有点想去谢时煜的家玩，但他跟谢时煜委婉地提了几次，小时煜都像听不懂，完全get不到他的潜台词。

——也不知道谢时煜是真的听不懂他的暗示，还是故意不欢迎他去家里做客。

小楚枫有点赌气。年幼的他没有想过小时煜的生活环境问题，只以为别人可能是不喜欢他去家里做客，所以他也暂时也打消了去谢时煜家玩这个念头。

小楚枫转过头，不再看小时煜了。他向右走，走向他的家、花园小区高档商品楼。

孙兵也住在高档小区附近，他们一直同路。楚枫不喜欢和孙兵来往，自己一个人走在最前面，孙兵和另外几个男生在后面嘻嘻哈哈。

傍晚的西晒正热烈，阳光洒的一街赤橙，走了没几步——

“喵…喵……咪…咪……”

小楚枫听见一阵虚弱的叫声，他抬起头。

后面的孙兵也听到了动静，他像发现稀奇玩意儿急于炫耀的孩子，嚷嚷起来：

“哎！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有……有！！好像是猫在叫！”其他小孩也听见了：

“是…小猫！”

这只可怜的小奶猫有时候发不出长长的喵——喵——声，只会咪咪咪地叫，又虚弱又可怜。

小楚枫抬头，赶紧寻找小猫，其他小男孩也在四处张望，想要抓住这只小奶猫。

他们现在走的人行道、左侧是一道黑铁围栏，围栏里沿街种了一整排非常高的香樟树，郁郁葱葱的树冠投下一片阴荫，咪咪咪的小猫声就正从树上传来。

“嘿！看那儿！在那里！”

孙兵大叫道，几个小孩踮起脚尖，时不时蹦跳着向上看，他们顺着孙兵指的地方：

“哪里？哪里？？噢噢！看到了，有只猫！黑白的！”

一只小毛团，约摸是黑白色的。小猫咪躲在高高的树枝上，慌张地叫着。

小楚枫：“它好像是……爬不下去了。”

“屁嘞！你懂不懂啊！”孙兵夸张地大笑起来，他上次被楚枫打脸，找楚枫求和想一起放学，这死家伙还不给他面子，孙兵心里恼恨楚枫，嘴上便偏要反驳他：

“我小姨家养猫的，我知道猫可是爬树高手，怎么可能不会爬下树！”

其他几个男孩子跟着孙兵玩，便也附和他：“就是啊就是啊，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小楚枫不想和他们吵，闭上嘴，保持安静。

“瞧我的，把它打下来！”孙兵兴致勃勃地蹲下来，随地捡了块石头。

“你不要去吓它！”小楚枫转身要阻拦孙兵，跟孙兵同伙的那几个小男孩立刻冲上来拦住他。

孙兵嘿嘿一笑，一副你能那我怎么样啊的神情，他用手掂了掂小石头，瞄准树上可怜的小猫，用力一扔——

砰！

石头飞的太低，打到铁栏杆上，发出一声响。孙兵骂了一声：靠，他又捡起好多石头，瞄准小猫：

“我还不信了！今天偏要把你打下来！”

小楚枫：“你住手！”

他想过来阻拦孙兵，但一年级的楚枫身板并不强壮，他被三两个男孩死死拦住，根本无法跑到孙兵这边。孙兵看见小楚枫不爽他就开心，他才不管什么小猫咪会不会被吓到。

砰、砰砰！

好几块石头砸上去，终于有一块撞到了小猫咪所在的树枝。

“喵呜！…！！”

小毛团猫咪被吓坏了，缩成一团。

猫咪虽然是爬树高手，但其实有恐高心态。尤其是年幼的小猫咪，爬的越高越是害怕，不知道怎么爬下来。

黑白小猫本来爬树爬不下去，状态就很紧张，这时又受到人来幼崽的石头攻击，它吓得转头就爬，越爬越高，越高越下不来。

小楚枫看见毛绒绒小猫缩在非常非常高的枝丫上，蜷缩在树叶里瑟瑟发抖。风吹来，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突然——

小楚枫看见高高的树冠，整棵树的树枝在剧烈晃动！

“啊啊啊啊啊！！”

孙兵和其他几个小男孩立刻大叫：

“毛毛虫！！”

好多好多黑色毛毛虫从树上唰啦啦地掉下来，像下雨一样，兜头浇在孙兵和他的同伙头上。几个人抱头痛哭，吓得哇哇乱跳。

——小楚枫因为刚才死死被他们阻拦住不许接近，所以他恰好没有站在树影的地方。很凑巧，没有一只毛毛虫落到他身边。

小楚枫抬头——

沙沙的树叶里，突然跳出一个小少年，抱着毛团小猫，从树上一跃而下。

他像一只矫健的小黑豹，从高高的树冠跳下来，第一下踩在铁栏杆的横竿上，一借力，第二下就无声地平稳落地。

小时煜穿着普普通通的黑色T恤短裤，手里抱着一只吓坏的小猫咪，像刮了一阵风，出现在楚枫面前。

小楚枫肩膀轻轻地缩起来，谢时煜落地的地方……有点靠他太近了！

他和小时煜几乎是面贴着面，他在这时忽然观察到，谢时煜的眼睛并不是纯黑色，那双眼瞳偏褐，映着阳光，像漂亮的琥珀石，在注视着他。

小楚枫害羞地错开目光，低头看向那只小猫咪。

黑白小毛团窝在谢时煜的手里，还在不停地发抖。

“你爬的那么高是去救它嘛？”小楚枫轻轻伸出食指，怯怯地摸了摸毛绒绒的小猫咪团子。

小时煜：“嗯。”

小楚枫夸他：“你好有爱心喔。”

“倒也不是。”小时煜很实诚：“找猫赚钱。”

“……喔。”小楚枫顿了一下：

“帮谁找猫？”

“一个……邻居。”小时煜不想跟楚枫说太多小卖部叔叔的事。

小楚枫趁机道：“那…我跟你一起去把猫还给你邻居好不好？”

——这样就可以去小时煜家玩！小楚枫不想那么早回自己的家。

“不好。”

小楚枫：“为什么？”

“嗯……没有为什么，总之最近不太方便，以后…有机会，你再来玩吧！”

小时煜写过他们居民楼的调查日记，小卖部叔叔是他一直没有注意到的对象，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小卖部叔叔很慈祥很亲切，包括他的妈妈也跟他这么说。

妈妈需要靠小卖部叔叔销赃赚钱，如果小卖部叔叔真的是他想象中那样的人……妈妈会有危险的。

小时煜抱着猫，独自向居民楼的方向走去，他要趁还猫的时候，彻底搞清楚小卖部叔叔到底是什么人。

红色塑料绳和奇怪的打结，确实值得怀疑，但也不能确认。

如果冒然让妈妈失去了小卖部叔叔这条线，她就没法用“包”换到现钱了，没有钱，吸毒的爸爸下次回家，就会又把妈妈打的遍体鳞伤。

小小的谢时煜抱着猫咪，跟楚枫告别，他头也不回地一直走，走到拐弯的地方，一闪身躲起来，然后偷偷地回头——

小时煜看见岔路口，小楚枫有些失落地低下头，他转身，向右走，走进右边岔路，走回属于他的正常世界。

谢时煜一直躲在拐角，目送小楚枫走远、走远，远得看不见了，他才起身，抱着猫咪，继续他自己的路。

三四点的阳光拉长了他的影，七岁的小时煜抱着小猫咪，一个人去找疑似连环杀人狂的小卖部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