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为小妾

我背着鱼篓一脚踏进家门，却看到墨鱼魁正带着两人，坐在我家仅有的三张小凳上，似乎很客气地在跟我娘聊着什么。

墨鱼魁看见我进门，满脸堆笑地说道：“小鱼姑娘回来了？”

我有些讶异，墨鱼魁是我们这里的里胥，来我家多数时候是为了收税，但我家前不久刚刚交完税，也不知道他为何而来。

但我还是非常客气地打招呼：“墨大人好！”

“真是个懂事的好姑娘。”墨鱼魁笑着站起来，“大娘，瞧瞧您养的好闺女，长得多亮眼？水灵灵的，特别是这双眼睛，就像会说话似的，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墨大人过奖了。”我娘笑眯眯地回道，“渔家姑娘，会打鱼做饭就可以了，长得好看不管用。”

“大娘您这话就说差了。就小鱼这模样，盐边渔村绝对找不到比她长得更好的。就算是拿到正东镇，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墨鱼魁的笑容很假，一脸的谄媚相。

我看不惯墨鱼魁这样的假笑，这会儿实在听不下去了，便说道：“娘，我去把鱼晒上，都快臭了。”

“小鱼姑娘，不着急，先坐下咱们聊会儿。”墨鱼魁示意身边的人站起来，让张凳子给我。

我心下觉得这个墨鱼魁没安好心，也不敢坐，笑嘻嘻地说道：“墨大人，我这鱼要是坏了，明年就没钱交税了。”

“呃——呵呵！”墨鱼魁干笑两声，“小鱼姑娘，里正大人觉得你和你娘两人住着这破旧的小木屋子，以捕鱼为生，太委屈你们了，所以特地命我来接你们去他府上住，方便照顾你们。我正跟你娘商量着呢，既然你回来了，那就赶紧收拾了东西跟我走吧。以后你们的税自然就免了。”

我虽然不到十三岁，可自从我爹去世后，我六年来几乎每次睡着后都会做很多奇怪的梦，确切地说，是一类奇怪的梦。在梦里，我是个患了腿疾的二十五岁的单身姑娘，父亲是某大财团的董事长，生活在一个商业和科技都极端发达的社会，可我也从书本中和电视里看懂了“人心狡诈”这个词。

尽管墨鱼魁这话说得很漂亮，听上去很爱民如子，但我这么一个被梦境培养了六年逆骨的人怎么可能会信？

我看了看我娘，只见她一脸期盼地看着我。我想她八成内心是同意搬去周里正家的吧。

一个小渔村里长大的女孩，注定一辈子都重复着一样的生活，小时候长在渔家，长大了嫁到另一个渔家，生一堆的小渔民，每天面对着大海，捕鱼、晒鱼、卖鱼，将鱼做成吃的，生活单调又单纯。

在盐边渔村，如果哪家的姑娘能出嫁后不再跟鱼耗一辈子，哪怕是去做别人的小妾，也足够让人艳羡的。至少小妾不用每天捕鱼晒网，不会每顿只有鱼吃，不用操心交税的问题，还不用住这种一下雨就漏、一刮风就倒的小木屋。

想到这儿，我看着墨鱼魁皮笑肉不笑的脸，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我和我娘委屈，那里正大人怎么不觉得梁伯和梁后浪委屈呢？梁伯年龄比我娘大，梁后浪又残疾，我看大人还是接他们俩去里正大人家里住着比较合适。”

“哎，小鱼姑娘，我话是这么说，可你不能这么听啊。你是个亮眼的姑娘，里正大人为了照顾你免不得要娶你，那梁后浪就是个又笨又丑的傻小子，去里正大人家住自然不合适。”

盐边渔村的人都知道，梁后浪的娘生他的时候落下了病根，在他两岁的时候就撒手人寰了。而梁后浪三岁时得了一场热病，好了后双腿和双手就变成了畸形，走路做事都不利索。

梁后浪是有些残疾，可他却不笨也不傻。

我听到墨鱼魁这样说梁后浪，心里极为不爽，说话便更加不客气起来：“里正大人我也见过几次，可墨大人不觉得他年纪大了点？”

“小鱼姑娘，你也大了，迟早要嫁人。你想想看，嫁个什么样的人能如里正大人家那般好？里正大人的府苑在正东镇可是最大的。这方圆百里，哪家姑娘不盼望着能够找个像里正大人这样的人家嫁了，从此衣食无忧？”

“那敢问大人，那么大的府苑，里正大人都养着多少姨娘呢？”我听人说过，周里正家里已有一妻十四妾了，他这是要把我娶了去做第十五房小妾？我想想就觉得气愤。

我命由我不由天！这是我梦中出现过的话，但是我觉得很有道理。我不知道以我现在的能力，我能给自己争取一个什么样的命运，但做周里正的小妾决不是我要的。

我本以为墨鱼魁会被我惹恼，没想到他竟耐着性子，嘴角扯着一抹笑容说道：“小鱼姑娘，你管里正大人家里那些姨娘作甚？她们都老了，姿色远不及你。能够做里正大人的妾室，那是你几世才能修来的福气。”

我娘这时似乎听出了些端倪，恍然醒悟过来似的，脸上的期盼之色消失殆尽，小心地陪着笑说道：“墨大人不会是记错了吧？我听闻里正大人去年刚娶的十四姨娘似乎才过及笄之年？村里都传遍了，说十三姨娘可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啥法子都使上了也没能阻止那十四姨娘进门。”

“大娘，那十四姨娘进门都一年了，尚未生养，又好吃懒做的。里正大人正后悔着呢。哪比得上小鱼，您瞧瞧您这闺女，个子多高？准是个能生养的，若是能给里正大人生个大胖小子……”

我娘期期艾艾地说道：“墨——墨大人，还是算了吧。唉！我们家小鱼本性纯良，斗不过里正大人家那么多的姨娘们，难——难免会受苦。”

“大娘，瞧您这话说的。里正大人那天看见小鱼姑娘，只瞧上一眼就喜欢得不得了，有他宠着，小鱼姑娘还能被人欺负了去？”墨鱼魁皮笑肉不笑地哄着我娘。

我娘听到这话，脸色便缓和了几分。

墨鱼魁见状，脸上的笑容便深了几分。

我知道，像我娘这种心地善良、思想简单、见识短浅的渔妇，在盐边渔村不在少数。墨鱼魁常常随便几句话就能哄骗得逞。这种事，墨鱼魁做得多了。

我不由得又急又气，横了墨鱼魁一眼，气呼呼地说道：“墨鱼魁，周里正娶哪房妾的时候不是喜欢上了才娶的？可哪个又被他宠得超过半年的？你拿甜言蜜语来哄骗我娘和我，还不如留着这点口水去哄骗别家姑娘去，在我这儿，就别啰嗦了，我不去！”

墨鱼魁的笑容没刚才那么灿烂了，但他依旧忍着脾性，语气缓和：“哎，小鱼姑娘，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为了我好你不知道我还还没及笄吗？你现在就让我去给人做妾，还说是为了我好？你说这话的时候也不摸摸自己的良心？”我怒目瞪着墨鱼魁，恨不得把他瞪到海里去。

墨鱼魁仗着有周里正撑腰，平日里在乡亲们面前作威作福惯了，又觉得自己是读过几本书的人，说话时常常咬文嚼字拐弯抹角，硬要装出一副读书人的斯文模样来。但他也就几句口舌的本事，一旦被惹急了，那穷凶极恶的形象就暴露出来了。这会儿，他显然被我惹怒了，完全没有了刚开始时的那团和气。

“我说段家丫头，你别给脸不要脸啊。还没及笄怎么了？那里正大人不是有好几房姨太太都是未及笄就嫁他了？再说里正大人也只是让你先搬去他府上住，他先照顾着你，等你及笄才会娶你。这样的好事，你怎么尽把我往坏里想？”

“哼！你话说得好听，我到时候人都在他家里了，他娶不娶我，什么时候娶我还能由着我的意愿？他要是真有诚意，那就等我及笄后再说。在这一年多里，他先把他家里那堆正房二房三房一直到十四房都全休了。我段小鱼家里虽穷，可也决不做别人的妾室。”

墨鱼魁此刻终于完全失去了耐心，被我气得不行，跳起来抡起拳头就朝我挥过来，同时骂道：“你个死丫头，谁给你胆子这么冲？我看你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哪会被他轻易打到，脚步一退头一扭便避了过去。

谁知我娘见状却赶紧去挡墨鱼魁的手，边挡边哀求：“墨大人，您有话慢慢说，慢慢说——别动手啊。”

墨鱼魁显然是个欺软怕硬的孬种，看到我娘这样哀求，趁势就将我娘推倒在地，扬起手又要扇我巴掌。

我娘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见状又去拉墨鱼魁的腿。墨鱼魁咬着牙狠着劲抬腿直往我娘身上踹。

我气不打一处来，抬起脚对着墨鱼魁的脚使劲踩过去，墨鱼魁吃痛缩着脚后退了几步，连带着地上正拉着他腿的我娘也被拖着在地上翻了个跟头。

墨鱼魁对着他带来的两个人使了个眼色，吼道：“丫的，我还治不服你？给我绑了！”

我一个女子，哪里斗不过两个彪形大汉？几番挣扎撕扯后，我就被他们绑成了粽子，拖着往屋外走。

我娘就在一旁不停地哭喊着：“墨大人，您行行好放了小鱼吧！”

这时，我家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乡亲，看到墨鱼魁这样对我，就有人堵在门口为我求情。

“呃——墨大人，您大人大量，何必为难一个小丫头。”

“哎呀，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恐怕不妥吧？”

“这怎么回事呢？不是官府有令不能擅闯民宅吗？”

墨鱼魁两眼一横，对着堵在门口的乡亲们吼道：“段家丫头的哥哥被征去修皇陵，不感恩皇恩浩荡，反而偷偷逃跑了。我奉里正大人之令，捉拿段家丫头去做人质，什么时候她哥过来自首了，我们就放了她。不然，就只能妹代兄过，削籍为奴。我看谁敢拦着我？”说着便领头往门口走。

乡亲们被他这么一说便被唬住了，没人敢再为我多说一句话，显然没搞清楚墨鱼魁的话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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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不好意思，此文于2020年12月3日完成修稿，重新上传。看到一半的亲们可能有些找不到正确章节。再次隆重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