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神经过敏

化学院对外语学院的比赛本身并没什么悬念，外语学院在上半场基本就失去了抵抗的可能性，化学院的那个13号中锋统治了禁区，在对手篮下予取予求。

但传媒学院全队关注的也不是比赛结果，而是化学院的打法与实力。

看完比赛，整个传媒学院篮球队都默不作声。

“后天比赛，你觉得能限制住那个中锋吗？”陆皓明问自己队的中锋。

“他比我高将近一头，体重又比我大，没有人帮忙，我肯定顶不住他。”这位也算壮硕的中锋联想起刚刚外国语学院的中锋被那个13号撞的七荤八素，不由地摇摇头。

“可是他们中锋传球不错，如果有人去帮你，肯定会漏一个。不解决他，我们整条防线都会被打穿。”陆皓明摇摇头，看向楚望帆：“学长有什么想法吗？”

楚望帆略微思索了一下，说到：“我先从你们的防守说起？”

陆皓明点点头。

“我刚刚观察了那个中锋的技术特点，他的背身单打回合一共11次，全部都是在篮筐左侧肋部完成，这说明那里是他的进攻舒适区，防守他的第一步，是尽量让他远离那个区域，不要让他在那里接球，可以采取半绕前的防守策略。”楚望帆对传媒学院的中锋说。

“如果这个策略失效，你就用第二种办法。他11次出手里，最后用前转身勾手8次，背转身走底线投篮三次。分别命中了6次和1次，这说明他更愿意前转身走上线，你可以重点防守他的前转身，如果他背转身，你卡主位置保护篮板就好，他在那里的出手把握性不高的。”

“如果你单防不奏效，可以选择夹击。这个要有外线球员参与。当他形成单打时，离得最近的外线球员要注意夹击时机，一定要等他开始运球时再去协防。另外两名外线球员做好补防准备。我观察过了，他们真正三分准的只有那个控卫，必须第一时间有人补上，尽量都让他们的小前锋去投，这场他在外线3中0，这个值得去赌。”

陆皓明和他们的队员们佩服地五体投地，他们看比赛只是看过程和技术层面，没想到楚望帆在心里把数据分析都做好了。而且根据这个数据设计了三种防守策略，层层递进。

“进攻方面…这个13号中锋也是最大的问题。他的身高和臂展在篮下护框，你们就很难突破进去得分，所以我的办法就是…”楚望帆说完顿了一下，扫了一眼全队，说道：“提速！”

“提速？！”陆皓明精神一振。

“你们在进攻端最大的优势就是侧翼的运动能力。而这恰恰是他们的命门。因为化学院所有的战术都围绕着13号做，所有人都在等他在攻防两端落位之后才开始跑战术。但这种重型中锋最大的短板就是速度慢，内线要在保护下后场篮板后第一时间出球，这时候，就需要锋线的快速反击了，争取在他们中锋没跑回去，立足未稳时完成进攻。这应该是你最擅长，也是最喜欢的打法了吧？”楚望帆看着天南说道。

天南把眼睛看向别处，没说话。

“提速的另一个好处是，能极大消耗13号的体力，他那么大体重，在场上陪着你们练折返跑，你们猜谁先累？”楚望帆笑着问到。

大家都笑了，刚刚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散去了。听了楚望帆的战术分析，所有人如醍醐灌顶，顿时有了信心。

“当然我说的都是理论上可行的战术，知道和能做到，还是有段距离的。时间很紧，至于能练到什么程度，要看你们自己了。”楚望帆提醒他们。

“所有人，吃完午饭，下午全部回来练习！”陆皓明命令到。

“啊…？”全队刚打过一场激烈的比赛，本来以为下午可以回去休息，一听还要加练，顿时哀鸿遍野。

楚望帆中午和陆皓明和萱萱在学校餐厅吃了午饭，下午一起帮着陆皓明训练球队，给他们指导战术细节，俨然成了一位全职主教练。

萱萱则在场边悄悄给陆皓明和楚望帆抓拍了好多照片，还发给了夏瑾，说到：“你男朋友现在兼任传媒学院篮球队特聘教练！”

“他没走？！”正在吃工作餐的夏瑾问道。

“人家好不容易抽个周末来陪你，你居然宁愿上班，感觉学长好可怜…”

“我们都热爱工作，要你管！”夏瑾回复到。

“也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俩工作狂在一起真是绝配！”萱萱撇撇嘴，回复。

“反正他也是打球，顾不上我，我上班还能吹空调，好过你一个人在场边晒一下午…”夏瑾反击到，但顺手把照片都存了…

“你闭嘴…”萱萱被戳到痛处，不再理夏瑾。

楚望帆一直陪他们练到天色变暗。休息的时候，看了眼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是杨书晨的----“不好意思啊帆子，今晚还得加班搞课题，饭下次再请…”

看看时间，自己差不多也该走了，于是和陆皓明他们告别：“我该回去了，你们好好练，后天打完比赛，告诉我结果。”

“好，今天谢谢学长！”陆皓明擦擦汗，对楚望帆说。

“谢谢学长…”一众队员也过来跟楚望帆道谢，只有天南自顾自地在喝水。

“学长慢走，再来玩哦！”萱萱也热情地跟楚望帆道别。

楚望帆收拾好东西，冲他们挥挥手，离开篮球场。

“我一开始还担心小瑾被骗，现在觉得她找这个学长好可靠哦…”萱萱看着楚望帆走远的背影，低声对陆皓明说。

因为赶上晚高峰，楚望帆被堵在了主干道上。百无聊赖地在停滞的车流中看手机。正在翻朋友圈，突然来了电话，来电显示是黄sir，楚望帆嘴角不由露出微笑。

“喂，黄sir，今天怎么这么有空call我，我可是良好市民，所有事情跟我没关系哦。”

楚望帆接起电话，学着香港警匪片的腔调说到。

“滚，少贫嘴！我今天收工早，有没有时间，来喝酒啊？！”电话那边回应到。黄sir本名叫黄凯，是楚望帆的高中死党，两人一起考了这所城市的大学，不同的是，黄凯考的是警校，刑侦专业。现在是刑警大队的中队长。

“黄sir的面子哪儿能不给，去哪儿喝？”楚望帆笑道。

“老地方呗？”

“好，我半个小时到，托你的福，我在凯旋路上堵着呢。”楚望帆说。

“那特么是交警的事儿，老子是刑警，你别赖我！”黄凯骂道。

“反正都是你们公安口的，好啦，终于动了，你要先到了就点东西先，反正你知道我爱吃什么。”楚望帆看看前面终于蠕动的车队，说到。

四十分钟后，楚望帆如约到了约好的地方。

这是一家有些年头的烧烤店，位于明川大学和警察学院之间，大学时每次约见面，都在这里。黄凯早就坐在露天的桌子前等他了，桌上已经摆上了点小吃凉菜，边上摆了一排啤酒。

黄凯身材魁梧，皮肤黝黑，五官线条硬朗，脸上因为熬夜，总是带着黑眼圈。头发也乱蓬蓬的，满嘴坚硬的胡茬，整个人不修边幅。但是疲惫的眼神里总是透着警察那种特有的尖锐和机警。

“前几天不是看你说去异地办案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楚望帆一边拉过塑料椅子坐下一边问。

“那个案子早结了。现在在办别的案子，连续蹲了四天，另一个队里兄弟来换班，就想着找你喝点酒，喝完能踏实睡个好觉，明天还得回局里报到呢。”黄凯说着掏出烟盒，习惯性地递给楚望帆一支，随后想起什么，笑着把烟收回，说到：“忘了，你不抽烟…”

“每次要是办案顺利，你肯定是先喝酒。先抽烟就表示遇到麻烦了…”楚望帆拿过杯子，自己把两人的酒倒上。

“你这观察能力，要是来干刑警，也准是一把好手。”黄凯苦笑一下。

“我可干不了你这行，每天面对那些人性扭曲的家伙，想想都觉得累。”楚望帆拿起酒杯，对黄凯说：“来，这么久没见，先喝一个吧。”

黄凯换了个手拿烟，举起酒杯，和楚望帆碰了一个，仰头一饮而尽。

“你最近怎么样？应该不错吧，还能回学校打个球…”黄凯问楚望帆。

“你怎么知道我回学校打球了？”

“多简单啊，你衣服上汗渍没干，腰上还被人印了个黑手印，这肯定是别人防守你背打时留下的。刚刚你说在凯旋路上堵着，四十分钟到，按路程算，应该是往北都过了三环了。再结合你的习惯，往那个方向肯定就是回学校打球了嘛。”黄凯深吸一口烟，吐出一团云雾说到。

“不愧是老刑警，眼睛就是毒。”楚望帆笑着把酒添满。

“不毒点儿能行吗？现在的犯罪分子一个比一个狡猾，都特么会反侦察了…就说这次，我们一个中队，愣是没堵到。然后被大队长骂了，丢人丢到家了！”黄凯重重叹了口气，把抽完的烟头按灭，又点上一支。

“什么案子啊，动静这么大？”楚望帆很少见黄凯情绪这么低落过，不由对案件内容感兴趣了，他平时没事也爱看推理类小说。

“强奸杀人案，三起了…受害人都是20—25岁年轻女性，从现场作案手法来看，可以断定是同一人连环作案。”

“恶性案件啊…作案手法有什么规律吗？你们对犯罪嫌疑人特征有没有什么初步判断？”楚望帆脑子里类比的是自己看过的推理小说剧情。

“三个发现受害者尸体的地方都不是第一现场，应该是作案后抛尸。这就说明凶手是有车的。死者都死于颈部被铁丝缠绕后的窒息，但后颈都有被钝器击打的於伤，这说明凶手是先趁受害者无防备的时候，从后面打晕受害者，施暴后再杀人灭口的。”黄凯介绍到。

“这样能最小程度地减少受害人反抗，降低被人发现的风险。”楚望帆点点头，分析到。

“从犯罪心理学角度来讲，一般实施这类犯罪的男性，内在动机是实现掌控欲，更愿意受害者是清醒状态，因为这样能通过受害者的反应获得更大的满足感。因为男性天然的力量优势，基本能让他们很好的控制受害者。但是采取打晕受害者的方式…很有可能说明…”黄凯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说明犯罪嫌疑人有先天生理缺陷，或者体弱，让他没有信心在受害人清醒时控制住她。”楚望帆立刻理解了黄凯的推理。

“没错!我就说你适合干我们这行…”黄凯淡淡笑了下，继续说道：“但是我们始终没有找到第一犯罪现场，所以无法根据线索找到更多犯罪嫌疑人的特征。我们试着让女警员按着受害女性的特征打扮，在特定时间和地点引犯罪嫌疑人上钩，一直也没效果，所以侦破工作也相当于大海捞针。”

“你刚刚说犯罪嫌疑人有车?”楚望帆一直记得这个细节。

“对，所以第一犯罪现场距离抛尸地点的距离就有可能非常远，这也是我们为什么找不到第一犯罪现场的原因。”黄凯摇摇头。

“如果车上就是第一犯罪现场呢？”楚望帆问到。

黄凯先是一愣，随即眼睛里顿时有了光亮，一下子站起来喊道：“楚望帆你他妈简直是个人才！我想通了！完全想通了！”

楚望帆也没意识到自己随口的一个猜测居然让黄凯这么兴奋，顿时思路也有点乱了：“到底怎么回事？”

黄凯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坐下说到：“如果车上是第一现场，那么对嫌疑人来说，最难的是什么？就是如何把受害者骗上车。尸检结果表明，受害者除了颈部的勒伤和后颈的打击伤，没有任何其他外伤，那就说明，受害人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自愿上车的。两种可能，一种是受害人和嫌疑人认识，所以没有戒备，但是我们调查了三个受害者的社会关系，没有任何交集。就排除了这一点。那么什么情况下会让一个年轻女性毫无戒备地上一个陌生人的车呢？”黄凯似乎是打通了任督二脉。

“出租车！”楚望帆脱口而出。

“对！这是个重大线索，之前被我忽略掉了！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得回去跟局里汇报，申请排查市里所有出租车司机信息！”看到破案曙光，黄凯急不可耐地久进入了工作状态，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哎…你好歹饭吃完东西啊？！”楚望帆看着服务员正端过来的一大盘刚烤好的各种串，朝黄凯喊道。

“顾不上了，破案要紧，这次你先买单哈，等破了案老子请你一顿大的！”黄凯不等楚望帆答应，拿起自己的小破包就跑了。

留下楚望帆看着满桌子的酒和肉发愁…

虽然楚望帆打了一下午球，也是饥肠辘辘，但是黄凯点的是两个人的量还有富余。楚望帆吃饱后还剩下大半，没办法，只能结账走人。

在开车回去的路上，楚望帆依旧在回想着黄凯说的案子。突然觉得，看推理小说时，里面每死一个人，对自己而言都只是推动情节发展的工具而已，为后面的剧情提供线索。

但是现在，这个案子就发生在自己生活的这座城市里，凶手每一次行凶，消失地都是这座城市里活生生的一个年轻女孩的生命。

楚望帆终于明白黄凯获得破案灵感后为什么那么着急地离开，因为他们每天面对的都是小说情节的真实演绎，早一秒，对受害人来说就是生和死的区别。

这些犯罪分子就像寄生在这座城市的细菌，而黄凯他们，就是这座城市的免疫系统。有他们没日没夜的工作，才能让自己这种正常细胞安然生活。想到这里，楚望帆对警察这个职业不由再次肃然起敬。

一辆绿色的出租车从楚望帆的车边疾驰而过，让他再次想起刚刚两人的推理。现在有一个杀人凶手，就极有可能潜伏在这个群体里。他就像潜伏在黑夜里游走的毒蛇，寻找着下一个打车的年轻女子作为他的猎物。

可能是心理作用，他现在看哪个出租车都可疑了起来，于是一个加速追上去，看到车里坐的是两个年轻男子，才松了口气。

但随即又联想到车子坏了的叶澜，虽然自己已经答应捎她上下班，但是今天周末，她不会出去疯了吧？人的想象力就是这样，很多事越想越恐怖，这让楚望帆不得不用蓝牙耳机给叶澜打了个电话。

“喂？楚总，我的事办妥了？”叶澜一接电话就问到。

“办好了，你在哪儿？”楚望帆问到。

“大晚上的，当然在家了，瑶瑶也在，教我做菜呢，你要不要过来尝尝？也算是对你今天辛苦的感谢！”叶澜邀请到。

“我吃过了，而且还是等你出师了我再去尝吧，怕当小白鼠！”楚望帆听到叶澜在家，才安心下来，开始跟她开玩笑。

“去你的！对我这么没信心啊。明天早上别忘了来接我！”

“放心吧，忘不了…哎，你也跟瑶瑶说一声啊，最近别打车。”楚望帆想了想，还是交待到。

“怎么了？你要当我们专职司机啊？这我们可有点受不起。”叶澜一边用肩膀夹住手机，一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沈瑶。

“我认真的，我今晚跟刑警队的同学吃饭，他说最近市里有一个色魔出租车司机，专门挑年轻女子下手，完事后还杀人灭口。所以，你车没修好之前，尽量选用公共交通。”楚望帆严肃地嘱咐到。

“你这个手段有点太老套了吧…”叶澜撇撇嘴，但是很开心地笑了：“哎，不跟你说了，我的菜该下锅了，一会儿做好了给你看成品！”

叶澜说完便挂了电话，专心学艺。

楚望帆无奈地摇摇头，也开始反思自己可能是神经过敏了。

全市几万辆出租车，一千多万人口，哪有那么大概率恰好遇到啊。这么一想倒也宽心了。

这时楚望帆的车刚好经过悦府酒楼，想起那晚在这里解救沈瑶而喝醉，后来居然阴差阳错又遇到夏瑾，才有了后面这一系列的事。这是什么样的缘分才能让两个人在这么小的概率下认识呢…

小瑾现在应该要下班了吧…?

楚望帆看看表，想起今天上全天班的夏瑾。

她一会儿下班还要赶最后一班地铁回去…万一错过了呢？就只能打车了…可是打车…!

楚望帆再次联想到那个案子，刚放松下来的神经，立刻又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一瞬间的犹豫之后，他立刻掉头，往“豆蔻”甜品屋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