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谢幕

周二一早，楚望帆再次按时出现在了叶澜的小区门口。

叶澜上车时，特意感受了一下座椅，这次没变，还是自己昨天调过的位置。

叶澜虽然依旧画着精致的妆容，但眼睛里的困倦是很难掩饰的，在她又一次无法控制地打了一个哈欠后，楚望帆不禁问道：“怎么？昨晚没睡好？”

“嗯，可能是因为睡前喝了茶吧，很晚才睡着。”叶澜借口道。只有她自己知道，真正让她久久不能入睡的，是那枚小小的u型卡。

“大晚上喝茶，真有你的…”楚望帆看她一眼，笑道。

“我想醒醒酒嘛…黑眼圈很明显吗？”叶澜急忙扳下楚望帆车前的镜子检查，她早上特地把眼妆画得浓了些去遮挡。

“别紧张，没有的事，以后晚上别喝茶了。”楚望帆笑了笑说。

“要你管…”叶澜心里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楚望帆，没好气地回答。

到公司又是忙碌的一天，叶澜只能靠一杯又一杯的浓咖啡支撑自己的精神。

由于工作繁忙，午餐又是大家一起叫的外卖。在去餐厅吃饭时，碰到了同样在吃外卖的楚望帆。

楚望帆招呼叶澜坐下，看到叶澜手里的咖啡，带着点调侃地语气问道：“第几杯了？”

“记不清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熬夜了。”叶澜叹了口气说道。

“好，我帮你记着你发的这个誓。”楚望帆喝完一口排骨汤，回答。

“你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算计我的机会。”叶澜惯例送白眼。

这时，楚望帆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叶澜的教养让她很尊重别人隐私，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不自觉地扫了一眼。

由于距离原因，而且楚望帆很快便拿起了手机，她就看清了几个字----“学长，我…..来学校….”

楚望帆划开屏幕，信息时陆皓明发来的：“学长！78:75！我们赢了！今晚有时间来学校这边吗？我们想和你一起庆祝下！”

“恭喜你们！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今天有点忙。”

谁知道刚回复完陆皓明，萱萱的信息就来了。

“学长！你不来小瑾会伤心的哦！都三天没见了，你就是不想我们也要想一下小瑾嘛！”

楚望帆无奈地摇摇头，回复到：“你们先玩，我看情况。”

“小瑾今天六点就下班了，学长可以顺便接她嘛！你不来可能会有其他男生把她灌醉哦。”

楚望帆脸上不由地露出一丝笑意，只能回复到：“我尽量吧。”

叶澜自然敏感地捕捉到了楚望帆的神色变化，她很少看到楚望帆这样的笑容。通过刚刚看到的两个关键词，叶澜已经朝学校的方向联想了----难道跟前天去明川大学有关？

但困意很快席卷了叶澜，她抓紧时间小憩了一会儿，而楚望帆一吃完则早早地回了办公室----这个工作狂！

好不容易撑到下班，万幸楚望帆下班前把工作弄完了，剩下的交给沈瑶和周启正加班。这俩人接下来两天要请假搬家，所以今晚必须把这部分工作完成。

在回家的路上，叶澜就已经靠在座位上模模糊糊睡着了，直到并行车辆的一声鸣笛，把叶澜从睡梦中惊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事楚望帆放在档位杆上的右手，以及他放在中央扶手箱上的手机。

模模糊糊中，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楚望帆则因为正经过十字路口，专心开车没注意，这次叶澜看清楚了内容。

“学长，你今晚可以来吗？我已经下班了，要不要在店里等你一起？”

同时也看清了发送者的备注名字----夏瑾！

这个名字仿佛一盆冷水，一下子让叶澜清醒过来。她揉揉眼，确信自己不是在睡梦中。

“你醒了？”楚望帆看到叶澜坐直了身子，问到。

“嗯…我居然睡着了…”叶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你太累了，快到了，今晚回去早些休息，别再喝茶了。”楚望帆嘱咐到。

“嗯…”叶澜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她一再在脑海中默念那个名字：夏瑾…夏瑾…

她叫楚望帆学长，提到学校，那就肯定是楚望帆的校友了。她说自己下班了，肯定是已经毕业工作了。而且她问楚望帆今晚要不要过去…听这个语气，难道楚望帆已经在她那里过过夜了吗？这么说已经确定关系了？她只知道楚望帆大学时谈过一个女朋友，毕业就分手了，而且印象中也不是这个名字。难道是以前大学的同学，毕业后重续前缘？

从那条消息推断出来的一个又一个可能不断地折磨着叶澜。她好像立刻问一下楚望帆，这个夏瑾究竟是谁，和他是什么关系。

可是，自己以什么身份去问呢？同事？朋友？你现在在楚望帆心里到底是什么身份？

想到这里，叶澜心中涌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紧迫感。三年来，自己虽然未曾明确表达过心迹，但或多或少，也给过楚望帆些许暗示。以楚望帆的情商，不可能感觉不到。但他都不懂声色，也不让她尴尬地回避掉了。

纵使如此，叶澜一点也未曾担心过。

一是她源自内心的自信。

二是她并未在楚望帆身边发现过合格的挑战者，虽说偶尔有过一些莺莺燕燕试图去接近楚望帆，但那些庸脂俗粉，她不相信楚望帆看得上眼。在她眼里，她始终是离楚望帆最近的女人。

第三，最重要的，是叶澜自己内心的骄傲。她绝不会去祈求一份爱，他希望楚望帆能够真真正正发自内心地爱上她，所以，她也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让自己无可争议地，是楚望帆身边最配得上他的女人。所以三年来，她一直耐心地在这种很舒服的关系中，等楚望帆来爱上自己。

可是，现在居然有另外一个女人，悄无声息地，突然走近楚望帆的生活，并且，比自己离他更近。这让叶澜措手不及。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失了分寸地直接去问楚望帆。但是，她又实在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楚望帆动心。

“到了，叶大小姐，今晚要好好休息哦。”楚望帆的一声提醒，打断了叶澜纷乱的思绪。

“嗯…谢谢，你…今晚有别的安排吗？”叶澜不自觉地问他。

“目前还没有…怎么？难道你有？你都这个样子了…”楚望帆故作不可思议地看着叶澜，不由笑道。

“没有，随便问问，对了，明天我车就修好了，不用麻烦你接送了。”叶澜调整了一下状态，说到。

“顺路而已，麻烦什么，跟我不用客气。”楚望帆微微一笑。

叶澜努力露出一丝微笑，打开车门下车。

楚望帆惯例朝她挥挥手，算是道别。叶澜也挥手道别，转身的一瞬间，看到楚望帆拿起了手机，她不由停下了脚步。

昏暗的车厢中，楚望帆被手机屏幕光线照亮的脸，再次露出那种特有的微笑。

楚望帆的那种微笑，仿佛一根针刺痛了叶澜，她的困倦也一扫而光。看着楚望帆的车缓缓离开，她不由地拦下经过自己的一辆出租车，跟了上去。

果然，楚望帆的车没有往自己家的方向开。此刻叶澜的心情异常复杂，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做跟踪这种事…

当楚望帆的车停在“豆蔻”甜品店门口时，叶澜的心情也紧张到了极点。

楚望帆并没有下车，只见一个穿着普通的牛仔裤和白t，扎着马尾的女孩儿，跟店员道别后，熟练地走到副驾驶位置，上了车…

距离太远，夜色下光线又暗，叶澜并没有看清那个女孩儿的脸，但这已经够了，因为她确定，这个叫夏瑾的女孩儿，真的是存在在楚望帆的生活中的。

叶澜的手攥得紧紧的。她的心口，仿佛被一根钢针刺穿…

“妹子…我们…还跟吗？”司机大哥看着楚望帆的车再次启动，转过头问道。

“不用了，送我回去吧…”本身已经精疲力竭的叶澜，此时心力交瘁，眼前的灯光慢慢模糊起来。

“唉…”司机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边掉头一边说到：“妹子，想开点儿吧，这种事我碰上过好多次了，这样的男人靠不住的。”

叶澜努力把眼泪忍回去，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努力露出一丝笑容，说到：“你误会了，大哥，那只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

“是这样就好…”司机大叔将信将疑地看了叶澜一眼，说到：“我就说嘛，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怎么还会出去乱来…”

“谢谢你…”叶澜努力调整一下情绪，对司机说到。

她转头看着后视镜中自己的脸：是我不够漂亮吗？不，不可能的，叶澜对自己的容貌很自信，从小到大邻里亲戚的夸奖，学生时代至今不断的追求者，都让她早早知道自己外貌上的优势。

这让她变得骄傲，也让她不甘于做一个花瓶。所以，她变得极为要强。努力读书，留学，工作上也一丝不苟，努力成为这个行业里的精英。

而随着她的日渐优秀，也让许多潜在追求者望而却步。叶澜却不以为意，她觉得，这是一种天然的筛选。

学生时代的短暂恋情，让她受不了那个年龄男生的矫情。在法国留学时的追求者，让她看透了欧洲男人的滥情。回国后父母亲戚强行安排的相亲，让她厌恶那些男人的现实庸俗。

直到进入华域遇到楚望帆，她才觉得，这才是自己应该选择的类型。

于是她在华域一干就是三年，看着楚望帆从一个项目经理，做到集团最年轻最重要的大区总监。而自己也从一个总监助理，做到人事总监。

她像陪着楚望帆跑了一场长跑，最终却发现，楚望帆的终点并不是她。

这场长跑之前对她来说是一种享受，知道这一刻，她才感受到了那种疲倦。

心力交瘁的叶澜，在眼前又模糊掉的都市霓虹中，逐渐睡去…

楚望帆带着夏瑾出现在学院篮球队的在路边大排档的庆功宴时，受到了英雄般的欢呼。他所提供给传媒学院的战术，很大程度上限制住了化学院的内线优势，最后成功耗尽对方中锋的体力而险胜。

陆皓明举着酒杯过来，满怀感激的说：“多亏学长指点，我们才能以小组第一进入八强。接下来的比赛，还希望学长帮我们参谋！”

“我只是纸上谈兵，是你们打的好！”楚望帆拍了拍陆皓明的肩膀回答：“酒就不喝了，一会儿还要开车，等你们夺冠了，我再陪你们一醉方休。”

“好，那我干了，学长就免了！”陆皓明说着仰头一饮而尽。

“学长，我也敬你！以前有得罪的地方，你多见谅！”天南也举着酒杯走到楚望帆面前说。

看到天南对自己态度的大转变，楚望帆也感到很意外。他不由回头看了夏瑾一眼，夏瑾则眯起明闪闪的眸子，对楚望帆点了下头。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你天赋很好，好好打，有前途的！”楚望帆打量了一下天南，大度的笑笑，拿起夏瑾递给他的饮料代酒，喝了一口。

于是众人落座，继续吃喝，七嘴八舌地给楚望帆讲今天比赛场上的惊险…

夏瑾则和萱萱凑在一起，不时耳语打闹。

当叶澜被司机的手推醒时，睁开眼看到的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小区门口，一瞬间想到了楚望帆这两天告诫她的事，顿时一个激灵，手不自觉地摸向包里一直装着的防狼喷雾。这是她在法国养成的习惯。

“喂，妹子，你们小区门前好像刚刚发生车祸了，警察拉了警戒线，过不去了。我只能送到这儿，得麻烦你下车走两步了，不好意思啊。”一脸憨厚的出租车司机满脸歉意地对叶澜说。

叶澜这才松了口气，匆匆付了车费，下车顺着人行道朝自己小区门口走去。

远处，一辆警车停着，几个警察正围着肇事车主询问情况。但奇怪的是只有一辆肇事车停在路中间，另一辆不知所踪。

但叶澜并不关心这些，刚刚的虚惊一场，让她反倒清醒了些。

她骨子里的独立和要强好像被刚刚的那一下惊吓激发了出来。

就这样认输吗？

你一直以来来这么努力，就是为了在这一刻认输吗？

还没看到对手时什么样的，就举手投降，这不是叶澜应该有的样子！

既然有对手，那就搞清楚对手是什么样子的，然后做得比她更好，赢回来就是了！

对，就是这样!

想到这里，叶澜仿佛又找回了自己，不由地仰起头，恢复了职场中的那种优雅大气。只要她找回了这种状态，就没有什么能难倒她！

夜色中，叶澜被远处闪烁的警灯照亮的背影，如同即将一往无前奔赴战场的战士…

庆功宴结束，楚望帆和夏瑾漫步在回宿舍的路上。

“那个天南…好像一下子想通了，让我始料未及，你知道怎么回事吗？”楚望帆想起天南今天180度的大转弯，不由地好奇到。

“我也不太清楚，就是昨天体能测试后，他突然找我说自己想通了，要和解…”夏瑾挠挠头：“我心想这样也好，省的以后见面尴尬，就答应了。也没想到他今晚会主动来和你说话…”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倒是要佩服他了…”楚望帆低头笑笑。

“为什么呀？”夏瑾不知道楚望帆说的什么意思。

“我也从他这个年龄过来过，一个正血气方刚的年龄，经历的还是这种最伤自尊的事情，居然可以这么快调整好心态，面不改色地和情敌侃侃而谈。我想我在那时候都未必能做到。”楚望帆不由地赞叹到。

“这种事情对你们男生来说真的这么难以接受吗？”夏瑾问道。

“你谈过恋爱吗？”楚望帆突然问道。

“算…算是谈过吧，高中的时候。”夏瑾一下子被这样问到，不由地有些难为情，想了想，回答到。

“那你有没有因为他而吃过醋？”楚望帆问。

“吃醋？好像…没有吧。那时学习很忙，哪顾得上这个呀。”夏瑾仔细回想了一下，并没有印象。

“哦？那你们平时的相处模式是什么样的？”楚望帆不禁好奇。

于是夏瑾就简单把高中的事情跟楚望帆说了一下。

“这么看来，你那个时候的情感，最多算是仰慕，说不上是恋爱…”楚望帆给出结论。

“恋爱就是一定会吃醋吗？”夏瑾问道。

“目前为止我还没见到过例外的。”楚望帆点点头。

“学长也会？”夏瑾突然问道。

“我？”楚望帆没想到夏瑾会一下子问自己，不由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也是凡人一个，自然也会。只不过…我不会随便吃醋。”

“什么情况下会呢？”夏瑾发挥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对于我来说，在爱情中，原则上我会给予对方无条件的信任。这是建立在我对自己充分自信的前提下的，所以，当我觉得她身边的异性对我不构成威胁时，我根本不会屑于在这方面浪费心思。能让我吃醋的只有一种情形，就是当她身边出现足够优秀，我认为某个方面确实强于我的人，我才会有所反应。准确来说，吃醋的本质对我来说，是一种危机感。”楚望帆想了想，解释到。

“那吃醋了你会怎么办呢？”夏瑾对这个话题愈发感兴趣。

“我不会要求对方做任何事，因为这是徒劳的，除了对她暴露出自己的不自信外，没有任何帮助，甚至会加速把她往对手那里推。像我刚刚说的，我吃醋了是说明我不自信了，我不自信的原因是因为我觉得对方某方面比我强，那么我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短板补上，重新赢过他就好了。”楚望帆有一套自洽的逻辑。

“有道理…可是万一，这个差距是你无法短期内弥补，或者是根本没有办法弥补的呢？”夏瑾倒也想得周全。

“那就尽人事，听天命！”楚望帆回答：“起码要有这个态度。至于对方是否会因为此移情别恋，那是对方的自由。只要不存在欺骗，这就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感情的事嘛，本来就是你情我愿，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真正喜欢什么，尤其是大家都还年轻的时候。”

“可是…忠诚不是双方在一段感情里的必要条件吗？”夏瑾不太理解楚望帆要表达的。

“所以我说，要在不欺骗的前提下。开始一段感情前先结束上一段，这是起码的道德。但是当彼此真的不爱的时候，曲意逢迎，岂不是另一种欺骗？”楚望帆微微一笑，反问到。

“嗯…有道理。那爱情不需要其他东西来维系吗？”夏瑾问到。

“如果需要外在的力量来强行维系，那还是爱情吗？爱情的维系本身靠的就是对彼此的吸引力，而不是外在的约束力。所以，保持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吸引力才是关键所在，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明白。”楚望帆继续反问。

夏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继续问：“那婚姻为什么会有《婚姻法》来维系？”

“因为法律上的婚姻实际上是一种经济关系而非感情关系。爱情对婚姻来说，并不是必要条件。”

夏瑾低头沉思了很久，终于回答：“我好想有些明白了。又因为每个人所在乎的吸引力不同，而且还会改变。所以，可以一直真心相爱的人，可遇不可求。”

“爱情本来就是一件奢侈品。”楚望帆回答。

“怪不得，我和初恋男友分手的时候一点难过都没有，反倒觉得轻松了，是他在我眼中失去了原有的吸引力。”夏瑾恍然大悟。

“看来你领悟的不错！”楚望帆笑了。

夏瑾不好意思的笑笑：“是老师教得好！”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惊讶于天南能够这么快走出来，要么是他对这份感情投入的不深，要么就是也受了什么人的开导。再要么，他是个天才。”楚望帆把话题拉回来。

“不管什么原因，总之以后我不会再为这件事烦心才是最重要的。”夏瑾倒是乐见其成。

“也对…那这么说来...”楚望帆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盯着夏瑾问：“我这个冒牌男友，是不是也算完成使命，可以谢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