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往事

楚望帆到学校时，传媒学院与建筑学院的比赛已经打到下半场。比赛异常焦灼，虽然传媒学院从开场一直落后，但咬牙守住了5分的落后，没有再扩大。

建筑学院的风格和传媒学院很像，锋线强势，依靠速度推反击。所以打得针尖对麦芒。

楚望帆到场看了十分钟后，在暂停时间建议陆皓明主动降速，防守端放弃冲抢前场篮板，跟对方磨阵地战。进攻端让后卫给陆皓明挡拆，把对方身材最小的后卫换给陆皓明，然后到低位去依靠身材优势单打。

这个战术很快奏效，分差在最后一分钟被追平，读秒阶段凭着陆皓明神来之笔的中距离后仰跳投绝杀了对手。

传媒学院篮球队历史性地闯进四强！

随后楚望帆谢绝了篮球队众人的邀请一起去吃庆功宴，独自去了第七餐厅那个熟悉的窗口吃了午饭。然后在夏瑾宿舍前大草坪北角的那颗银杏树下，静静地等夏瑾回来。

夏瑾见到楚望帆时，他正坐在树下，背靠着树干闭幕冥想，仿佛睡着了一般。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照出一片斑驳。

“学长…”夏瑾小心翼翼地喊道。

楚望帆缓缓睁开眼睛，树荫下的夏瑾依旧笑得睫毛弯弯。

“回来了…工作累吗？”楚望帆问到。

夏瑾轻轻摇摇头，然后问到：“学长是不是很累，刚刚是不是睡着了？”

“没有，只是在回忆一些往事而已。”楚望帆说着坐正身子。

“是不是又想起自己的大学时光啦？”夏瑾一边说一边也抱着腿在草坪坐下。

楚望帆低头笑笑，算是默认。

夏瑾本身见楚望帆之前心情有些紧张，她在路上心中预想了无数种可能楚望帆会对她说什么，但真正见到他之后，看到刚刚的那幅画面，心情却一下子平静下来。

“萱萱生日那天晚上，你唱的那首《起风了》，是不是就是伴着这些回忆唱下来的？”夏瑾把下巴放在膝盖上，问到。

“这你都听得出来？”楚望帆仰起头笑到。

“我说过，这首歌有故事的人才能唱好。”夏瑾认真地说。

“活到一定年龄，每个人都会有些故事的。”楚望帆回答。

“但是每个人的故事都是不一样的呀。”夏瑾突然眼睛一转，问到：“学长记不记得，那晚你答应我会讲你的故事给我听？”

“你为什么想听我的故事？”楚望帆看着夏瑾问。

“因为…”夏瑾想了想，回答：“因为我对学长很好奇。”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像学长这样的人，在大学时一定很受欢迎。可是学长到现在还是一个人生活，很奇怪。”夏瑾如实回答。

“看来你等这个故事等了很久。”楚望帆笑了笑。

“当然喽，之前每次见面都很匆忙…”夏瑾也笑了。

“其实我今天来…确实是有个故事想讲给你。”楚望帆仿佛用了很大勇气，才说出这句话。

“真的吗？”夏瑾的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嗯…”楚望帆点点头，说道：“也许你听完，能明白一些事情…”

“我尽量！”夏瑾眼睛里写满期待。

楚望帆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像是要积蓄很大的能量才能讲出这段故事。

十二年前，十八岁的楚望帆第一次踏进明川大学校门。

对终于逃离家乡那座小城的他来说，来到这座滨海都市，无异于鱼入深海，雏鹰升空。

性格开朗，兴趣广泛的楚望帆，很快就在学校里崭露头角。

正是锋芒毕露的年纪。在学好本专业课程之余，但凡是自己感兴趣的项目，楚望帆几乎都能加入最好的那一批人中。

也正是少男少女们彼此爱慕的年纪。同班的女生方凝，在迎新晚会舞台上，穿着一袭蓝色长裙，用一首小提琴独奏《天空之城》，让楚望帆惊为天人。

随后的故事，就那样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一个学期的时间，在那颗银杏树叶由绿变黄的过程中，两人也走完了从同学到朋友，到知己再到恋人的过程。

接下来的三年半，是楚望帆这30年来最幸福的时光。他感觉此前如同修行般自律的童年和少年时代，终于在成年后结出了果实。秀外慧中，才貌俱佳的方凝，是上天赐予他最好的成年礼物。

那种破茧成蝶的喜悦，让楚望帆眼中的世界，开始变得绚烂。

但仍在象牙塔里的少年，还无法看清他们即将面对的社会究竟有多残酷。也无法明白原生家庭带来的阶级壁垒，有多严重。

从大三开始，方凝就开始为赴美留学事宜做准备。

在那个爱情至上的年纪，楚望帆自然也为此在努力。

但两人有所不同的是，家境殷实的方凝只用正常过线就可以，父母完全可以负担她的留学费用。但是家境贫寒的楚望帆则必须拿到全额奖学金，才有机会陪着方凝到大洋彼岸。

但楚望帆没有畏惧，向来自律的他，以自小培养的超人毅力，朝着目标稳步迈进。

变故发生在大四的第一个学期结束前。

次日就要参加考试的楚望帆接到了母亲的电话-----父亲因为心脑血管疾病恶化而病危，已经进了手术室。

楚望帆心神不宁地参加完考试便匆匆买票赶回家乡，父亲保住了一条命，转进icu。虽然最终康复出院，但已经失去劳动能力，还有昂贵的后续治疗费用。这意味着身为独子的楚望帆，要接过整个家庭的担子了。

考试的结果也并没有给楚望帆过多幻想，他以微弱的差距，未能申请到全额奖学金。这意味着他必须自费完成学业-----这对他是一个想都不用想的结果。

方凝的成绩和楚望帆差不多，但她依然可以靠父母的资助完成学业。

可是这意味着，她要和楚望帆分开至少两年。在知道楚望帆的处境之后，方凝连夜回家，祈求父母协助提供楚望帆留学的费用。但

这对向来嫌弃楚望帆出身的父母来说，无疑是更不可接受的。到最后方凝几乎以死相逼，才让父母同意负担一半楚望帆的费用。方凝知道，这已经是父母的极限了。

但这个结果，并不足以解决楚望帆当前的处境。纵然方凝家可以完全负担楚望帆的留学费用，可是这个家庭还需要他这个独子，来提供源源不断的经济支援。站在儿子的角度，楚望帆是不可能不顾父母死活，为了前程撇下他们的。

而且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要强的楚望帆，也不可能接受方凝父母的施舍。

楚望帆的无奈，方凝的委屈，在两人数次的沟通无果后，逐步演化为争吵与冷战。

那个年龄的爱情就是如此，大学像一个无菌培养皿，隔绝了爱情这种脆弱单细胞生物的所有外在威胁。可一旦这个培养皿和外界接通，让这个毫无抗体的生命一下子去面对充满病毒的真实的世界，它只能在绝望的挣扎之后痛苦死去。

楚望帆最终在校招时选择了一家待遇给的最高的跨国外贸公司-----因为他急需赚钱，这是他能最快给这个家提供支援的方式。

而方凝，在父母的劝说下，终于忍痛决定结束这段坚持了将近四年的感情。为了逃避，她连毕业典礼都没有参加，便匆匆收拾行囊离开了。

楚望帆责在那晚班里的散伙饭上，平生第一次喝到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