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凡间的雪融化，枝条抽|出新芽，预示着春天来了。

今年的春天比较特别，天际一直有一道云彩，时而静止，时而移动着，不知不觉就去了远方。

凡人百姓看了还道是祥瑞之兆，连忙跪地祈求一年的好运。

天界大殿迎娶东圣国公主，这是两邦的大喜事，应和了东圣国与天界立下的友好盟誓，再度结为秦晋之好。

润玉白衣玉冠，玉树临风，衣带当风之时，端的是意态风流。

因为去东圣国路途遥远，天界的队伍特意早一天出发，两队仪仗开路，润玉居中引领着天界喜辇。

一路上，韶音仙子掌乐，紫云仙子布着彩霞增添喜庆，同时也掩盖着队伍的行迹，免得被凡人窥见，没成想那云彩反而被凡人视为祥瑞。

腾云驾雾的，花了近两个时辰方到达东圣国的地界。

这还是润玉第一次来到东圣国，比想象中要地貌辽阔的多，而且国都里的百姓个个精神奕奕，对他们这些天界来客十分好奇。

过了界限，一路顺畅的到得东圣国王宫，那琼霄金阙的九龙宫便是国主的宫殿，不远处的无双宫，贝阙珠宫，美轮美奂，正是灵儿的住所，今日是她出阁之日，跨过了那道门槛就要随润玉回天界璇玑宫了。

不过在接新娘之前，润玉要先拜见他的岳母大人，还有两位表舅兄和一个小舅子。

说起来，这两个表舅兄就是灵儿的表哥，也就是孤月国主的兄长陵羽所出的两子，长子伯卿，次子仲贤。小舅子则是孤月国主的幼子，灵儿最疼爱的胞弟靖宸。

两位皆是上神阶品，且伯卿千年前已经被封为太子，将来就要继任国主了。

润玉与这二位也只是儿时签婚书时见过一面，不过那是几千年前了。

去到九龙宫拜见孤月国主时，就见一左一右两个男子伫立着，润玉极快的打量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以探究的目光看着润玉。

左边昂藏七尺，剑眉星目的就是伯卿，他的眸深邃如幽潭，莫名的让润玉不自在，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右边的仲贤目光就大大方方，显得较为坦率直白，润玉作揖唤他舅兄时，他还大踏步的走过去拍拍润玉的肩膀，语气豪爽，“客气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不过说着语气又一转，扬起眉梢低低道，“夜神殿下，我东圣国就这一个公主，我也就这一个表妹，可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待，她如果有哪里做的不对的你和我说便是，我教训她，可不兴你自己动手，你要是敢动我灵儿表妹一根手指头……”

仲贤因为常年带兵的缘故，皮肤略黑，说起客套话来也让人亲切，他这一番话先礼后兵，端的是能唬人，说着搭在润玉肩头的手也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

虽然这一下看着轻描淡写的，但是润玉知道并不一般，如果不是孤月国主干咳一声示意仲贤点到为止，估摸着仲贤还能跟润玉嘀咕。

对此，润玉只觉得有些羡慕。

他也有兄弟叔父，可是他们始终不懂他，而灵儿的母亲，表兄则处处为她着想，替她打算，生怕她不欢喜。

润玉想着，又回握了一下仲贤的胳膊肘，言笑晏晏着，“舅兄说的润玉明白，其实不必舅兄叮嘱，润玉自会对公主好的。”

仲贤哈哈一笑，又拍拍他的肩膀，转身时咧着嘴摸摸胳膊肘。

好家伙，这表妹夫看着身板儿单薄，力气比他还大呢！

拜见了孤月和两个表舅兄，还有个小舅子不知去哪儿了，原本润玉也该一起见见的，雁姑姑说，大宴开始时，靖宸小殿下就闹脾气粘着灵儿公主，还说什么不让灵儿公主走，哭的可厉害了。

这靖宸小殿下身世极是扑朔迷离，传闻他是几百年前孤月国主从东圣国外抱回来的，当国中元老质疑之时，孤月国主只说了句“此子为我所出”，并且力排众议直接给靖宸入了族谱，有了小殿下的正经名号。

孤月国主做的决断向来没有人能置喙，她的私事旁人也管不着，毕竟强者本身就是一种无可反驳的道理，所以这几百年来，谁也不敢多嘴多舌靖宸小殿下的事，都是恭顺的很。

对于靖宸的性子孤月是了解的，她无奈的扶额，“我去劝劝这孩子，可不能误了时辰，伯卿，仲贤，替我好好招待夜神。”

一旁的伯卿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安静的留了下来，只是明显的不怎么热情，只有客气。好在有仲贤插科打诨的拉着润玉去见东圣国文武官员和他们的子女，这才掩盖了那些隐秘的不愉快。

对于东圣国，以前润玉只在书籍上涉猎过，于孤月国主等人的了解都较为浅显，而东圣国文武百官看起来和天界诸仙隐隐不同，他们的目光或恭敬，或试探，和润玉交谈一番，体面的笑容还夹杂着几许钦佩和好奇。

其中大将军慕容冲倒是爽朗快意，同仲贤一样坦率直白，他还有一子慕容朗和女儿慕容雪，都是人才出众，只不知为何不见慕容将军的夫人无忧。

这无忧夫人也是神秘的很，说是数千年前，慕容将军出外办事结识，后两情相悦成亲生子，恩爱无比，只是无忧夫人性情冷清，不常见外人，今日是灵儿公主大喜之日，她也不能躲着，就随夫君和一双儿女赴宴。

因为仲贤和慕容朗相熟，所以就替润玉引荐了慕容朗。

润玉见着这慕容朗，就觉得颇为相投，莫名的，二人就聊的极为愉快。

但是慕容雪找不见娘亲有些焦急，说了没两句就先去找自家娘亲了。好不容易才在偏僻处找见了娘亲，松了口气关切的询问。

“娘，你怎的在这里？爹和哥哥都找你呢。”

无忧夫人理理鬓发，眼神有些闪烁的瞟向大殿里面，“我刚才觉得有些闷，就出来透透气，不打紧的，雪儿你去玩儿吧。”

慕容雪总觉得娘亲有些怪怪的，可到底怎么了她也说不上来，只好安安静静的陪着，免得再找不见人，到时候可要被爹爹责骂的。

大殿内，一番客套下来，润玉也被敬了不少酒，虽然仲贤帮他挡了一些，可也架不住其他人的热情，再加上润玉本就酒量不好，不多时就面上通红，找个角落坐着吹吹风醒酒。

正是傍晚时分，四周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让润玉醺然的以为自己还是在布星台。

就在这时，一个侍从端来了什么奉于润玉，“夜神殿下，这是特制的醒酒汤，喝下会好一点。”

润玉蹙眉，“我并没有要醒酒汤，这是谁让你送来的？”

侍从恭顺的回他，“是一位夫人看您不适，所以让小的给您送来的，如果您不喜欢小的这就端走。”

润玉疑惑，问是哪位夫人？那侍从却说不知，待要退下时，润玉又端着那醒酒汤一饮而尽，果然通体舒泰。

“替我谢过那位夫人。”他挥退了侍从，起身就走回大殿。

眼看着时辰将至，孤月打点好一切，留下伯卿镇守东圣国，自己则和仲贤一起送灵儿出嫁。

东圣国送嫁队伍整整齐齐的一条长龙，丝毫不逊于天界的仪仗队伍，润玉对着孤月作揖，四处张望着问道，“方才不是说小殿下不愉快，现在可好些了？”

孤月眼神闪了闪，正色道，“没什么，小孩子闹脾气而已，很快就好了，不过……”

才说着，四周就安静下来，润玉不自禁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就见被几个侍女簇拥着的灵儿正缓缓走来。

一刹那，润玉的心奏出一个强音，又停了几个呼吸。

他无数次想象过灵儿穿上嫁衣有多美，可都不及亲眼所见时的震撼。

灵儿本就是他见过最美的姑娘，身姿窈窕，面容更是神清骨秀，举世无双。

天丝嫁衣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很好的将她修长优美的身形衬托着，虽然衣袍宽大，需要侍女搀扶托着长长的衣摆，可看起来丝毫不会显得臃肿。

细看之下，她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又不敢亵渎。但那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又让人不能不魂牵梦绕。

原本新娘该戴水晶头冠的，但是灵儿是东圣国公主，所以戴的是东圣国王女的飞龙冠。

飞龙冠上镂刻的自是应龙形态，头冠上活灵活现的飞龙遨游九天，叫灵儿增添了高贵典雅，耀目的让人不敢直视。

看到这样玲珑剔透，秀美绝伦的新娘，润玉怦然心动，有些不能确定的在心里反问自己。

这是他的新娘？他的妻子？

灵儿看着有些傻楞的润玉，不知何处，清风吹过，他身后柔顺的发丝飘起，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黑色的发映着漆黑的眼眸，仿若晶莹的黑曜石，清澈而含着一种如水的温柔。

精致的五官，白皙的肤质如同千年的古玉，无瑕，苍白，微微透明，本是一种冰冰凉的触感，却因为他唇边一直扬着的弧度而温暖了许多，在看到灵儿时，弧度加深更似一块完美的暖玉那么熨帖。

灵儿缓缓见礼，轻唤一声“殿下”才唤回润玉的注意力。

润玉羞赧的干咳两声，压了压脸上的红晕，竟有些手足无措，他正牵灵儿的手扶她上喜辇，就听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且慢！”

短短二字，气氛就有些古怪起来——孤月国主眉梢一扬，紧紧盯着说话那人，仲贤也伸手拽住那人暗暗劝着什么。

灵儿美目一转，看着慢慢走近的伯卿，眼底一暗，“大哥，今天是我大喜之日，天界，东圣国同喜，你也应当替我高兴才是。”

伯卿闻言默然不语，从袖笼里取出一只精致的雕花小木匣，递到灵儿面前，“灵儿，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新婚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灵儿微笑着收下了，伯卿见状顺势拍拍她的肩头，语重心长的说，“灵儿，你记住，东圣国永远是你的家，如果你不开心了，随时可以回来。”

这话一说，灵儿纤长的睫毛微动，檀口翕动，正待说什么，眼前一花，润玉就立在她身前，恰到好处的挡住了伯卿的目光。

他对着伯卿温言含笑，“舅兄说笑了，天界本就与东圣国世代交好，如今我与灵儿顺应自然共缔良缘，更是两邦之幸事。润玉一诺千金，既然迎娶灵儿，必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如有不实，到时舅兄再替灵儿出气也不迟。”

伯卿审视了润玉片刻，突然就笑了，“叫夜神殿下见笑了，我与灵儿自幼一起长大，情义深厚，非旁人所能理解。今日她要出嫁，我自然放心不下，多说了两句。”

“好了，时辰将至，耽搁不得。”孤月一抬手，琥珀和璎珞就扶着灵儿上了喜辇。

现在接到了新娘，孤月国主和仲贤殿下一同送嫁，伯卿则留下看顾大局，眼看着天界和东圣国的队伍慢慢远去，伯卿捏紧了袖笼里的双手。

“阿姐……阿姐，我也要一起去。”

忽然跑出来个眼睛圆溜溜，却蓄着泪水的小小孩童，不顾身后侍从奴婢的追逐，就要追上那长长的队伍，被伯卿一把揽住，才叫他没再胡闹。

“好了，靖儿，你姐姐已经嫁人了，你可不能胡闹了，要冷静，忍耐。”

伯卿抹去靖宸的泪水，安抚着他。

靖宸小嘴一扁，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委屈的不行，“我要阿姐，我要阿姐！大哥，阿姐不是说过不嫁人一直陪我的吗？阿姐骗我！她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伯卿眼神一滞，扯扯嘴角，“傻靖儿，当然不会了，她一定会回来的。”

靖宸满含希望的眺望天边，又跺了跺脚，气的不行，“都怪夜神，是他抢走了我阿姐，我讨厌他！”

见状，伯卿微讽的笑了笑，牵着闷闷不乐的靖宸回了九龙宫。

天界迎亲队伍来时花了几个时辰，回天界时，就快了许多，风驰电掣的，就回到了天宫。

轻飘飘的感觉一顿，喜辇落地，一只修长柔软的大手就伸进珠帘内，清润微颤的声音无比清晰。

“公主，到了。”

灵儿深呼吸一下，搭上了那只手，低头慢慢的出了喜辇，眼前一亮，望着四周雕梁画栋，金芒万丈，云彩环绕，仙乐渺渺，便知这是天宫了。

他紧张，她也是。

不过面对这样的场面，绝不能失态。

润玉紧了紧灵儿的手，携着她一起慢慢的踏着步入九霄云殿的九百九十九道玉阶，一步一个脚印，那么稳重，坚定。

灵儿的手很软，比上回在天河那里更柔若无骨，他原本有些惴惴不安的心在触碰到她温热柔荑的瞬间，慢慢的消除了疑虑。

步入九霄云殿时，孤月和仲贤已经先一步在位置上坐好，因为他们是灵儿娘家亲属，又是地位超然，所以坐在太微左手第一顺位，距离御座只差一肩。

孤月威名远扬，所以嬉笑不讲究规矩的丹朱这次也正经了不少，规规矩矩的给润玉和灵儿主持了三拜大礼。

“上拜苍穹大地！”

润玉和灵儿一起面朝大殿入口，对着青天白云躬身一拜。

“再拜父母高堂！”

太微是润玉生父，荼姚为嫡母，孤月亦在一旁，一起受了新人这一拜。

“三拜夫妻对拜！”

润玉专注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灵儿和自己对拜，总觉得有什么把自己孤寂近万年的心一点点填满了。

“你今天好美！”

趁着众仙一起道贺，润玉悄悄的赞了灵儿一句，他也不知灵儿听没听见，总之说了这句话，两个人的耳尖都红的像熟透的虾子。

《香蜜之情浅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