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老二，上面有一个姐姐。一女一子凑成一个好字，两个女就不那么好了。

本地也不乏喜欢女儿的，但这个喜欢多是建立在“儿女双全”的基础上，有了儿子再来个女儿，叫锦上添花；有了女儿再来个儿子，叫雪中送炭；有了女儿再来个女儿，叫天要亡我。

沈芷的出生，对沈副校长的打击是十分巨大的。

她能作为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还要感谢贺北安的爸爸贺老三。

正规医院不能检测胎儿性别，就算能，沈芷父母也不敢，他们没二胎资格，沈芷至今没跟父母在一个户口本，当着外人的面，她称呼父母为沈老师杨老师。

性别筛查是在贺老三的小诊所做的，检测结果显示，沈芷大概率是个男胎。B超鉴定她是男孩儿，酸儿辣女，偏她妈妈杨老师又喜欢吃酸，山楂杨梅小青橘，嘴里一刻不得闲。

家里全都认定她是个带把儿的，结果一生出来却是个女的，眉毛鼻子嘴巴皱成一团，十足十像个猴子。大概是太失望了，杨老师一见到她，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还没成为沈副校长的老沈哪里见得媳妇儿这样，孩子也懒得看一眼，忙让护士抱走。护士并不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生了这么一个没开化的猴子，杨老师既觉得对不起自己，为了偷生孩子，她欺骗组织请了病假，窝在乡下待产，又深感对不起大女儿，家里本就不算多富裕，还生一个孩子来抢占本属于她的教育资源，实在是造孽。杨老师认定这是老沈重男轻女的报应，一边骂一边让老沈去结了扎。

老沈考虑到自己的仕途，再喜欢男孩儿也只能到此为止，只是每次看到家里的丑猴子不能不遗憾自己未来儿子的位置被占了，对开黑诊所的贺老三愈发愤恨。

沈芷一出生就丢给了乡下的爷爷，直到初中时她的继祖母再嫁，她才回到父母家。

“沈校长，别人要是知道我是您的女儿，对您的仕途和形象可是十分不利。”

沈校长多少有些理亏，他强忍着尊严被挑衅的愤怒低声道：“你知道我当初也是不得已。”

都跟她说不得已，不得已生下她，不得已不认她，不得已……不得已三个字翻译出来，就是虽然我有别的办法，但你不配。

“我知道了，谢谢您的关心，我现在过得很好，要是您不想看见我的话，我保证不出现在您面前。”

“你……你这次回来是不是为了贺北安？”

“贺北安？”沈芷又重复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她的父亲可真是不了解她。她笑道：“我这辈子就算不婚不育，也不可能考虑桉城男的，这个您大可以放心。”

贺北安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不在她的择偶范围内。她之前的男朋友是贺北安的反面，长着一张从没吃过苦的脸，在酒店房间看到一根没打扫干净的头发丝都算是人生大挫折。

听了沈芷的话，沈校长并没有更放心，反而更加气愤，沈芷起身抓包走出了书房，防盗门打开的一瞬，她听到了紫砂壶砸在地面的声音。

出小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好巧不巧她的自行车坏了，从城区到塔桥骑车快的话，也要一个来小时，其间要经过大片大片的玉米地，这时的玉米已经一人高，在她小时候，这是犯罪事件高发的时段。城区到塔桥之间有段路在修，没有出租车愿意接活儿。

小区附近倒有一个酒店，沈芷在前台开房的时候，一个男人走到她侧面，摘下墨镜打量她脸，她受不了这目光，刚转身，就听对方说：“沈芷，果然是你。”

沈芷只觉得眼前的人脸面熟，可实在想不起名字，她抱歉地笑了笑。

“我，麻秆！忘了？”

一听麻秆这两个字，沈芷才把眼前人和当年贺北安的头号跟班对号入座。

现在的麻秆早已不是当年的麻秆身材，一看就经常在健身房练块儿。

“方朔，麻秆这绰号现在可不太适合你。”

“我早就听说你回来了，这次可算把你给你逮住了，咱们高中同学都在三楼康乐部，一起聚聚吧。”

沈芷指了指自己的头，“我今天有点儿累，现在脑子一片混乱，就不讨嫌了，咱们改天再聚。”

改天约等于后会无期。

“那也行，咱们先加个微信。”

“真不巧，我手机好像关机了。”

“那你给我说个微信号，我加你，等你开机了同意下。”看沈芷并没答应的意思，麻秆又补充了一句，“你不用担心，我现在有女朋友。”

话说到这程度，沈芷也不好再拒绝，报了自己的微信号。

麻秆高中时欠儿欠儿的，武侠小说看多了，就喜欢成绩好对人爱答不理又身世凄惨的女的，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他的征服欲和保护欲，体现他的大男子气概。沈芷刚进高中时和他一样是普通班，第一次期末考试就转到了重点班，之后从没下过年级前三，并且据说没爸没妈，寄居在沈副校长家，完美满足他理想女友的条件。

麻秆狠追了沈芷一段时间，完全不顾沈芷的反对，每天定时定点给她送早餐，隔几天就给沈芷送上一封他新鲜炮制的情书，直到被沈副校长警告，他爸又狠揍了他一顿，方才换了追求对象。

“一个人来这儿？”

沈芷嗯了一声。

“这酒店差点儿意思，贺哥要在东边建一个大的。”

沈芷和贺北安的绯闻曾在四中传得沸沸扬扬，真假各有说头，但麻秆坚信这是真的。当年贺北安因为课上睡觉和老师顶嘴以及和校外人员不清不楚疑似早恋等行为，被停了一个月的课，是沈芷，特意找到贺北安的班主任，让他马上给贺北安复课，班主任不同意，她又去找校长。贺北安本来在天桥生意做得好好的，经沈芷这么一搞，他又得回去上课。那时候，麻秆和一帮兄弟都特别佩服贺北安，沈芷虽然不见得有多漂亮，但难搞是出了名的，一双眼睛永远斜睨着，四中好像就没她看得上的，这么一个人，都被他搞到了手，可见其魄力。不过没多久，这俩人就分道扬镳了，谁甩得谁不言而喻，毕竟贺北安连高考都没考，说他把沈芷甩了也不太现实。

麻秆在心里颇为贺北安不平，此时见到沈芷，自然要给自己的老大哥拔份儿。

麻秆问前台沈芷定的什么房型，得知是普通大床房后，一定要给她升级为行政套房，并且嘱咐前台挂他帐上。

“你再这样，我就换地方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真不需要。”

麻秆看沈芷坚拒，也不好再勉强。

“你要做足疗的话，我让人到你房间。”

“真不用。”

“老同学，何必客气，有需要就说。回去记得加我微信。”

沈芷刚到房间没多久，就有服务员来敲她的门，给她送果盘。不用说，一定是方朔派人送来的。

拒绝完不到十分钟，又有人给她送鲜榨果汁。

她只好给方朔发微信请他不要再送东西，得到确认的答复后，沈芷拨通了老周的电话。

当年沈芷最讨厌老周。小学四年级，爷爷去世，她就和金美花一起生活，金美花是后奶奶，和她一点儿血缘关系没有，只要奶奶再嫁，她就得回爸妈家。那时候沈芷心里的警报时刻在响，哪个老头和金美花多说了两句，她就要在金美花面前说老头坏话。和金美花搭讪的人里，数老周最贫，后来金美花嫁的也是他。

她回到父母家每天在阳台上睡觉的时候，一想到老周牙齿就咬得咯咯直响。

三个月前老周不慎摔倒，摔到了医院，光手术就做了五个小时，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老周仍然不能自理，沈芷一个月出四千请村东头的王大嫂子伺候老周起居。

电话里老周说他一切都好，让沈芷不用担心。

挂电话时，沈芷告诉老周她明天跟县台的人去花楼。花楼是金美花的老家。

县台新闻部分乡镇组和城区组，沈芷当时来就是奔着乡镇去的，但领导非把她安在城区，美其名体贴她是个女的。她多次抗议后，领导才同意她下乡镇。

沈芷有腰伤，在家睡硬板床，出差常年睡酒店地板，靠着多年养成的习惯，她在地板上也能睡够八个小时，但这次直到凌晨三点，她才睡着。

第二天一清早，服务员就敲她的门给她送早餐，她记得她定的房间不含早餐，更没叫送餐服务。

方朔发微信过来请她将就一点儿，等她有时间一定好好请她吃。

沈芷没说别的，发了一个红包过去。

差五分钟八点时，她骑着修好的自行车穿着昨天穿过的衬衣到了县台。

她已经跟花楼的记者打好招呼，等到快出发时，领导叫住了她：“今天白晶去远安地产补采，你跟她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