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语酒肆（4）

我住在与酒馆同一小区的东门，从酒馆步行到楼下，以我平日的脚程需要二十分钟。

这是一套二居室的房子，房子的主人正是酒馆的老板茹姐，来浦城后不久，我便搬来了这里，目前已经住了快五年。

那晚，我跑得很快，即便如此，雨水还是很快便淋湿了我的衣背。

在楼下，我找不到门禁卡，索性把包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地上，住同栋楼的房客从后面走过来，手中的雨伞撑在地上，雨伞上的水沿着伞柄往下流，很快便入侵了我刚倒在地上那堆杂物的空间。

“忘带门禁了吗？”一个轻柔的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找到门禁，我把那些东西再次一股脑塞进包里，对方用手拉着门，在等我进去。

“谢谢。”路过他身旁时，我轻声说道。

电梯已经停在一楼，他随我身后一同进了电梯，并站在了按键旁边。

进电梯时我伸手去摁摁键，没摁中。

“十一楼，谢谢。”站在电梯最里侧，我微笑着跟那名男子说，只瞟了一眼对方的背影，头上的水珠不识时务的滴在脚下，透过电梯拉丝不锈钢模糊的界面，看到凌乱头发下自己那张稍显狼狈的脸。

最近没睡好，脸上的法令纹都要冒出来了，某个提拉脸部皮肤的医美项目费用标准在3-5万间，我竟犹豫了很久，至今不舍得这笔钱。

男子在与我只一墙之隔的十楼出了电梯，并无意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正低着头，目光聚焦在我的鞋面上。

打开房门，门禁卡安静的躺在一旁的鞋柜上。

房间冰冷，阳台的门没关，冷水呼啸而入，头发湿透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今晚依然只能睡睡袋，影子君离开后，我便再没睡过那张床。

新的床还没想好要买什么样的，画室要搬去哪里呢？这些都是摆在我面前很现实的问题，但近期的我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做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也强打不起精神，生活就像一艘因触礁而被迫搁浅的破船，想动动不了了。

洗了一个热水澡之后，精神似乎又好了一些。

小官打来电话。

“十三号上午得麻烦你去花园东采购一些玫瑰，只要红色的。”他说。

“好。”

“尽可能早一点，另外替我帮你买一束。”

“啊？”

“送给你的。”他说。

“谢谢，不需要了。”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神经，有什么意义？如果仅仅是为了安慰我，那更没意义。

睡觉前，我打算喝杯牛奶，但鬼使神差，我打开的却是一支啤酒。

料想到未来几天可能会在失魂落魄的状态下度过，我的胃开始反弹，只喝了两口酒，便开始疯狂呕吐了起来。

翻江倒海一般的呕吐结束之后，身体竟莫名的觉得累了。

就这样睡吧，这糟糕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

我把自己套进了简易的睡袋里，长时间的辗转难眠之后，我梦到自己滚下了山崖，连同睡袋一起，鲜红的血液顺着睡袋的缝隙在地上蔓延开来，四周瞬间开满了漫山遍野的红色郁金香，花海与火红的天空两相辉映，我仿佛置身于血海一样的地狱，接着便幻化成为浮尘，轻飘飘的飘向太空。

上午十点左右，我坐在酒馆门口的露台，我趴在桌子上，看一只苍蝇飞来飞去。

有个身影朝我越走越近，近到光凭气息和身上的味道，便能分辨出其身份。

他将一盒巧克力放在桌上，并在我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我坐直了身子，目光正视着前方的风景，如何开场才能不失体面？或者去他的体面，我完全可以撒泼打滚冲着眼前这个人大肆发泄一番，然后呼天抢地以泄我心中的忿然。

“恭喜。”那会我略微低着头，淡淡的说。

我感觉下一秒眼睛就会涌上心头，趁喉咙打结之前，我顿住了，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身子陷进椅背里，仰着头望向天空。

他点了一支烟，久久没有说话。

微风轻轻吹过，肌肤泛起一丝寒意，春天已经来了，门口的绿树已出新芽。

“嘉羽住院了。”沉默良久，他终于缓缓开口。

“什么时候的事？”

我心里有一丝惊讶，他从乡下我家里把他接到浦城来，时间不算太长，现在在他订婚的关头，却住进了医院。

他和我对视良久，目光灼灼，我不得不将目光投向别处，以示回避。

“你们方便的话，我会去看他的。”我佯装平静的说。

“我把院址发你。”说着，他掏出了手机。

临走前，他把巧克力推到我面前。

“对不起，我戒糖了。”说完，转身进了酒馆。

什么时候去看嘉羽？他又因何住院？我应该要问一问他的，以此抓住机会把他留在我身边的时间长一点，那或许才是我内心真正的想法。

有什么意义？终归是属于别人的东西。

影子君离开后不久，我便按照他给的地址去了医院。

“姐。”他看到了我，并开口叫道。

头上，手上和脚上分别被不同程度的包扎过的嘉羽，正安静的玩着魔方。

“你又怎么了？不听话所以受伤了吗？”我笑着朝他走近，手里提着一款猪造型的蛋糕，那是嘉羽最喜欢的动物。

他摇摇头，有些委屈的看着我，然后又看看自己被白色绷带包裹住的左腿。

“这么严重，你玩太大了吧你？”我有些难以置信的伸手轻轻摸了摸那条受伤的腿。“怎么回事？”

“有人推了我一把，所以受伤了，”他凑近我耳边，“我哥不让我说，你可要假装不知道。”

“真的假的？”我神色凝重的看着嘉羽。

他点点头，不像是在撒谎的模样。

我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后背有些发麻，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姐，我想回乡下。”嘉羽突然对我说。

“乡下？哪个乡下？”我问道。

他俩兄弟至影子君上大学之后，一直在浦城生活，乡下的老家早就成了废弃之地。

“就是安叔叔家里。”他小声说道。“但我哥不让，说不能再麻烦你和安叔叔了。”

“他说的对，我们本就没有什么关系。”我对嘉羽说。

“可是我哥又说，如果你和安叔叔愿意考虑一下，他会答应的。”

“他这是在把难题抛给我吗？”我有些不满，但想到把情绪发泄在这个智力有些障碍的人身上也没多大用处，便忍住了。“我改天问问你哥的意思吧。”

“姐，你打算什么时候问？我想早点回乡下去安叔叔家。”

“尽快。”我安慰他道。“你有给叔叔打电话吗？”

“没有，我哥不让打，他说安叔叔会担心的。”

拨通老爸的电话，他一时有些怀疑，好好的一个人，突然进了医院且伤得如此重，换谁都会觉得难以置信。

此时，影子君突然出现在门口，半眯着眼睛看着病房里的我和嘉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