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身下的地面如海浪般起伏。

“呜…”唐糯挡着眼睛，咬着下唇，任由雨水冲刷自己。

脸上的凉意停下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唐糯一度怀疑自己发生错觉，“每次都要我来捡你么？”

“怎么每次都是你？”唐糯就地翻了个身，背对着青阳林，“滚，别管老子。”

“你是不是对你那张脸太自信了？”青阳林把伞朝着唐糯的方向倾侧，伞顶的雨水倾泻而下，一股水流全打在唐糯脸上，“要被人捡走了哦。”说着还轻笑一声。

“你故意的吧…”雨水流进口腔，和当时的关东煮一样，感觉嘴里特别甜。

“起来，我送你回去。”

“不想回去。”

青阳林沉默了半晌，一把拽起唐糯，支撑他半个身子，“回店里。”

“太冷。”

“和我回去。”青阳林想自己说的不够准确，“回家。”

唐糯目光游离，“不要趁机占我便宜。”歪嘴一笑，看上去有些落寞。

“我对落水狗没兴趣。”

唐糯踌躇着站在玄关，头顶的暖灯打在自己身上，面前的室内装潢是自己那个廉租房无法比较，发丝上水珠成串的砸在大理石上。

青阳林丢了条毛巾给他，“去洗澡。”

热水落在身上，打了个机灵，门把被旋开丢了一套衣服，唐糯忘了毛玻璃的作用，下意识躲闪抱住胸，随后觉得自己脑子怕是被驴蹬了一脚，胸有什么好护的？越想越羞恼，“你大爷！开门不能叫一声？！

青阳林在另一个浴室冲洗完，就靠在沙发上，“跑出去淋雨做什么？伤痛文学看多了？”

“我怎么没发现你以前屁话那么多？比老子还多？”唐糯把自己丢在沙发上，“这沙发比床还软。”

“今晚就是给你当狗窝的。”青阳林手里捧着…量杯？

“你喝的是毒药么？”

“要尝尝？”唐糯嫌弃地噫了一声，青阳林挑动了下茶袋上的拉线，“说吧，怎么了？”

“私事。”唐糯拒绝说自己的事。

青阳林扬了扬眉头，“不好奇么，我为什么在那里？”

“你为什么在哪？”唐糯看着青阳林一副‘快问我’的神情，暗自翻个白眼，顺着话题往下说。

“你身边有我的人，我时刻可以注意你的行动轨迹。”

“你！”唐糯从沙发上弹起，与青阳林拉开了几步之远，“你他妈下游的人？有什么居心？！“

“我打了通电话，没人接听。”唐糯一脸警惕的模样，看起来像是被踩尾巴的猫一样，青阳林心里不由觉得好笑，“借了云朵的手机给她爸打了电话，说你不在店里。”

“什…你。”唐糯半天才反应过来医生说的意思，“你又耍老子！好玩？”

青阳林含笑喝了口茶水，“我还没吃晚餐，很饿。”

两人对视——

唐糯摇头，“我不干。”

“没叫你干，叫你做。”

又是死命摇头，“我不做。”顿了一下，唐糯戳着青阳林鼻尖，“你搞颜色？！”

“一晚两千，是你的服务费，我出得起。”青阳林倒是没想到，听到服务费之后，唐糯如此乖巧地就去做了饭，然而…青阳林看着面前黑成一团的菜，又看着围着围裙的唐糯，“故意的？”

“锅用的不顺手，爱吃不吃。”唐糯趴在桌子上，用筷子夹起一块‘煤’朝青阳林投喂，“啊~”

青阳林嫌恶地往后缩了缩脖子，长得像块炭，闻起来像坛老醋，吃了可能会出事。

“你不吃就不给我两千了…”唐糯可怜巴巴地嘟起嘴，手里的筷子摆了摆，“吃嘛~”

看着青阳林脚绊到椅子腿还要故作镇定离场，唐糯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还服务费，真当老子做鸭的？”

青阳林这饭算是没吃上，唐糯的服务费也是没了着落，

唐糯仰面躺在沙发上，客厅的鱼缸泛着幽幽蓝光，偶尔还有鱼翻滚溅起的水花声，唐糯盯着洁白的天花板，感觉呼吸不是很顺畅，左右翻滚了一圈，趴了一会儿也没缓解，反而脑子里的白色越扩越大，最后腾起，抱着被子踹开青阳林的卧室门。

青阳林托着下巴在台灯下办公，责备地瞥了眼唐糯，“有事？”

唐糯看了看刷成浅灰的天花板，心里算是安稳许多，“让我睡里面。”

“出去。”青阳林眼都不抬，夹在指尖的笔头朝着门口一指。

“不出去。”

青阳林看着唐糯光着脚丫，抱着被子站在卧室门口，幽幽叹了口气，“那就安静点，睡地上。”

“我又不是狗。”唐糯随口顶了句，青阳林话还没出口就看着唐糯把被子往毛地毯上一丢，身子卷了进去。

手机响铃，青阳林接起就说了两句。

“嗯，周末会回来，你想吃什么？”

“你是我弟，我才照顾你。”

唐糯钻出脑袋，仰头看着青阳林，嗫喏了下，“弟弟？”

青阳林盘腿坐在唐糯面前，“和你差不多大。”

唐糯扭了扭身子，改成趴的姿势，“你为什么捡我回来？”

“反正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视线里的医生第一次不是逆光，灯光覆盖了右脸，脸部轮廓柔和了许多，也不是面无表情，在细看下唇角稍稍勾起。

“我觉得地面起伏，像是溺在海里。”唐糯阖了阖眼，困意涌上，“现在觉得地面平静下来…”说的话没头没尾，看上去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呼吸缓和，沉沉睡下。

青阳林垂眸看着唐糯睡颜，“不做吃的…过分。”

第二天，唐糯睡醒，青阳林已经跑完步回来，又一次发出了一起吃早餐的邀请。

青阳林面前摆的是黑咖，唐糯没有喝过，用自己的吸管沾了沾往嘴里送。

画面禁止……

“你怎么老是吃奇奇怪怪的东西？”唐糯别扭地看着青阳林，嘴里塞着松软的面包，“你…呃，昨晚谢谢你。”

“没事。”青阳林用纸巾擦去掉在桌面的面包屑堆到角落，“可惜有人忘恩负义。”

“什么？”

“一晚两千都不干。”本来没有什么内涵的事，被青阳林断章取义之后听起来格外暧昧。

唐糯又想骂娘，嘴一张就被青阳林塞了一块面包堵住，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撬他祖坟了？三天两头耍自己有意思？！

“我是个被食欲支配的男人。”唐糯一脸茫然，青阳林身体前倾，“将成为小老板的常客，小老板……”

唐糯瞪圆双眼，往后躲避，却被固定的椅子局限了空间。

“要保重身体。”

“够了你！你耍我没耍够？！”唐糯扯着嗓子叱责，一把推开青阳林，好在周末没有多少人会这么早出门吃早餐，不然这大嗓门一定会招人嫌弃。

青阳林眯起眼，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唐糯看到那种表情就是心里不住发毛，好像自己就是怕他这样的人似的…

唐糯被送到一街入口，青阳林单臂撑着方向盘，“小老板不留一个联系方式？”

“拒绝。”唐糯撂下话，跳下车，一个急刹带拐弯就钻进店里。

一进店就看着大壮抱着膝盖缩在入口的矮台阶那里，唐糯心里的弦绷起来，往里一探。

店里一片凌乱，风卷残云，几乎是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差不多，当时弟兄们做的整理算是功亏一篑了，唐糯扶起大壮，摇了摇身侧尚且能坐的椅子，摆在他屁股下，大壮突然就哭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把唐糯整蒙了，“你哭什么啊？”捏着一堆肉的下巴，看着他嘴角的伤，去冰柜里刨了点冰渣子给敷上，“胖叔他们没事吧？”

“没，没事，让他们先跑了……”一个大壮汉一边擦眼泪，一边打了个哭嗝，看起来好不滑稽，完了还舔了一把冰渣子，“老大的店，我没保住…”

“唉，多大点事。”昨晚一个兄弟都不在，看这架势实在是不能责怪大壮，“是谁搞的？”

“说是没去下游那头，走流程，就算是上游的人也不能扫了面子。”

“操！”下游的人摆明鸡蛋里挑骨头，特么的佘耀文的话都是当屁放了？！唐糯拍了拍大壮的肩膀，“哭个屁，正好给老子拆了，省笔装修费！”

“可是…”

“再哭就给老子卷铺盖走人。”这件事算是自己处理出了纰漏，上下游典型的就是冤家路窄，“你回去收拾收拾，老子去把这事了了。”

“对方说晚上七点，在eb。”大壮一脸憨样，什么心情都往脸上帖，眉毛撇了个‘八’看着就委屈。

“嗯。”唐糯把一袋小面包递给大壮，“来，早餐。”

“老大，你太好了…”大壮就要抱住唐糯，却被摁住脑瓜子往一边推开，“老大，你昨晚去哪了？怎么走的不声不吭的，我还，还以为你被下游的人带走了，我一晚上都没敢回去。”

唐糯听到这，心下不是一点点愧疚，抓了抓后脑勺，“有点私事。”喉口一痒，猛咳几声。

“没关系，没事就好。”

唐糯揉了揉喉口，怎么这么不舒服，从衣兜里抽出烟…全潮了，倒霉催的！

大壮把烟递上去，唐糯还没抽两口就开始咳，本以为是烟瘾犯了，看样子是昨晚淋了场雨，搞得有点感冒。

“你先回去吧，这个店先关上。”唐糯在门口四下打量，早晨的霖阳一街一片寂静，雨后空气里覆盖了一层湿濡的水雾，“你奶奶的病怎么样了？缺不缺钱？”

“唉…就那样。”大壮指头抠抠脸颊，“跟了老大以后，医药费还算不那么紧张了。”

“行，缺钱要说。”

交叉口分别，大壮住的地方就是人家的地下室，又潮又阴，唐糯叹了口气，这日子到不了头了是么？

如果，自己可以过上医生的生活……

开了家门，就看到唐飒黑着张脸，瞪着自己，蜷缩在沙发上。

“昨晚去哪了？”

“没，没去哪…”唐糯心虚地往门板靠，随时等着拧开门把跑出去。

“没去哪？！我不是说了！你不能去做交易的么！”唐飒气恼地抓起桌子上的抽纸盒就朝着唐糯砸去，唐糯灵活一闪，直直敲在门板上，“接电话的男人是谁！？”

“男，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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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请问总是被捡走，有什么感觉吗？

唐糯：地上凉快不行？

青阳林：我乐意捡不行？

采访：行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