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玉冢（下）

此时的地下，是另一番景象。

“钟义！”程卿急切地回头搜寻着钟义的身影。

在找到出口之前，她记得身后还可以听到钟义和谭守相互推搡抱怨的声音，就在身后，很近很近，最多不过十米。

程卿回追的有点远，严昱怕她有失，紧紧跟在她身后“程卿，慢一点！这事不对劲！”

程卿停下脚步，她知道这一切看上去确实不太对劲，钟义他们离得这么近，怎么会突然就没有踪影。

是在什么地方消失的…最后一个拐弯处么？她仔细回忆着。

“那个门不见了…”程卿打开手电，照在墙上。

“什么门？”严昱赶了上来。

“这附近，原本是有个门的，我们刚才转过来的时候过了一道门，应该就在这附近的，你记得么？我们转过来最多十几米，就到了出口。”

程卿一边说着，一边又将手电照向了身后，“现在，我们已经往回走了将近百米了，却完全没有看到之前转过来的那道门。”

“遭了！”严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拉上程卿，迅速朝回跑去。

很快，他们就跑回了刚才官家母女爬出去的那个出口处。

“靠！”严昱打开手电在头顶上找了一圈，“果然！出口也没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突然“滋滋”两声，严昱和程卿手中的手电闪了数下，然后齐齐灭掉了。

两人的心头都是一紧，严昱用力拉住程卿的手，拖着她靠墙站定。

黑暗寂静的甬道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人的恐惧来源于未知，而黑暗，是一切未知的源头。所以在黑暗中越久，人的恐惧之心便会愈甚。

程卿的手很凉，可手心却渐渐出汗了。

她很紧张，不仅是因为眼前的境地，还有对钟义的担忧，对官云衣和…的担忧。她知道他们一定也陷入危机之中了！必须要快点找到他们才行！

光…他们目前急切需要的，是光…有了光才能弄清一切，才能摆脱目前的困境！

严昱也在想同样的事情，地道里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刚才两把手电突然都熄灭了，这显然不是手电的问题。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看来想在这个诡异的地界继续使用手电，是不太可能了。那么，是不是要点火呢？

他想起了之前洞壁之行的种种经历，不管是什么邪门的东西，应该都或多或少有点怕火吧？

自己的兜里有一个打火机，也是从云家顺来的…可是光有打火机不行，还得想办法扎个火把才是，可这个鬼地方，哪来的棍子棉布什么的…

两个人靠墙站了大概有10分钟，并未见什么异常。

“好像没什么事…我有打火机，我们先点个火吧。”严昱凑到程卿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嗯。”程卿应了一声，抽出了一直被严昱抓着的手。

严昱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他把手臂尽量伸展出去。虽然目前未见什么异常，但凡事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一旦点火，他们的位置势必会立刻暴露，那么首先要防的，就是被偷袭。所以，严昱把手臂伸到了甬道中央，身子却仍旧靠着墙壁，这样如果敌人朝火源处偷袭，他就依然还有机会避让。

他打算在打火后立刻关闭，一秒，他只需要一秒的时间，能让他看清楚甬道里的情况即可。

“嚓！”打火机被点燃了。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一向淡定的程卿也叫出了声来！

只见那打火机的火光照出了一个人影，赫然就是那可怖的红衣明月！

在摇曳的火光之下，明月那张美艳的脸，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狰狞。

饶是严昱胆大，手也不禁一抖，打火机瞬间摔落下去，而那明月也在同一时间突然抢上，将严昱推摔在甬道壁上。

“快走！”严昱朝程卿大叫道。

程卿定了定心神，打火机摔落在地，却并未熄灭，借着火光，她看到明月和严昱已经纠缠在一起了。

严昱一个人肯定不是明月的对手，她得帮忙，可是要怎么帮呢？

她看到甬道的角落里有个锈迹斑斑的铁钎，便赶忙冲过去捡了起来，然后猛力用铁钎朝明月的身上打去。

可惜的是，那铁钎大约是锈化的太过严重，竟一下子断成两截。

不过，她这一击，成功吸引了明月的注意。

“走啊！程卿！”已被掀翻在地的严昱，见明月要去袭击程卿，立刻爬了起来，拾起断折的半根铁钎，朝明月捅了过去。

可那明月竟然一个反手将铁钎接住，反向严昱刺了过去。

严昱没想到明月的力气如此之大，他已然双手握钎，脚倚甬道壁，使出了全身气力，却竟仍然敌不过明月单手的力道，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铁钎往自己的脖子插了过来，越来越近。

他知道自己已经大概率无力阻挡明月将铁钎插入他的身体了，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稍微扭转一下铁钎的方向，祈求不要被一击毙命。

“唰”那铁钎一下子插进了严昱的肩胛骨，疼得他大叫了一声。

与此同时，他用力踹出一脚，本想着能把明月踹开，可没想到这脚却如踢到了块铁板一般。

“我靠！真他妈的是个玉像！”严昱的肩胛骨和右腿都是钻心地疼。

明月的动作并未停息，她猛地拔出铁钎，严昱的肩头顿时血如泉涌。

如果自己必死无疑了…那么至少，给程卿争取一个逃命的机会。

严昱咬紧牙关，双手硬接了明月再次刺过来的铁钎。然后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反身将明月扑倒在地。

“走！程卿！快走啊！”他声嘶力竭地叫道。

倒地的明月几乎是立刻反制了严昱，她压住严昱，举起铁钎，再度朝下刺去。

严昱命悬一线，被激起了最后的求生**，双手死死抓住铁钎。

严昱知道死只是时间问题了，只要力气一泄，便是死路一条了。他现在只希望，程卿能利用这个机会顺利逃脱。

程卿，老肖，咱们只能下辈子再见了。

严昱闭上眼睛，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肩胛骨的伤让他的一个胳膊基本使不上力气。这样的力量怎么敌得过面前这个发狂的明月呢！

“砰！”

严昱本已闭目等死，却听到了一声巨响。他睁眼一看，压制着自己的明月竟然被打翻了，是的，他没看错，明月被打翻了。

披头散发的程卿手持着一个石锤，在发疯般狂砸着明月的身体。

严昱挣扎着爬了起来。

“程卿…”他伸手去拉程卿，可是程卿已经失控了，那明月的身体，已经被砸得粉碎，头和身子都脱离了，地上没有血，只有玉石碎末。

“程卿！”严昱用力抱住泪流满面的程卿，“冷静点！没事了！没事了！不要砸了，她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程卿浑身发抖，因为脱力，一下子软倒了下去。

“没事了…”严昱把程卿抱在怀里，安慰道。

他知道，钟义等人的突然失踪，官家母女的下落不明，还有刚才那极度的恐惧，让程卿的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她只是个弱女子，从来，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

程卿哭了起来。

“没事的，我在这，一直都在。”严昱任由她哭着，用还能活动的右手轻轻搂着她，拍着她的肩。

程卿没有哭得太久，片刻之后，她便抹去了眼泪，随即摸出随身的医疗包，掏出了一支针。

“管破伤风的么？”严昱这才想起自己肩胛处的伤。

“多用针，管破伤风。”程卿的语调还有一些不稳，她的情绪显然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

手电不能用了，打火机资源有限，除了打针的时候照了一下，伤口的包扎几乎都是在黑暗中摸索着进行的。

“我刚才…突然很怕就这么死了。”严昱说道，黑暗中，程卿的气息离自己好近，他的心跳得有点厉害。

“怕死很正常，谁不怕。”程卿淡淡地回道。

“怕死，是因为有未了的心愿。”严昱有很多话想说。

可是程卿，并没有继续接话。

“有些话…”停了半晌，严昱还是忍不住。

“别说。”可是他还未说完，程卿便决绝道。

“我还没开口，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严昱看着程卿所在的方向，虽然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知道程卿一直都是明白自己心意的，一直，都明白…

“不会有回应的话，何必要说。不会有结果的事，何必要做…”

“你不说，怎么知道没有回应？你没做，怎么知道没有结果？！”严昱最恨这拳头打不出去的感觉。

程卿没了回应，又静默下来。

“你不觉得自己很不公平么？你用一个噩梦来束缚自己，来惩罚我。你说我不懂，我是不懂，不就是一个噩梦么，你怎么知道那是真的？”

严昱越说越恼。

“就算是真的，也早过去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这辈子有对不起你么？从认识你到现在，我有对不起你么？你凭什么用我没做过的事情来惩罚我！你不公平！”

他这一生，向来我行我素，从不受制于人，只有程卿，扰他心绪，乱他主张，明明很近，却又很远。让他爱也不成，恨…也不成。

“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公平！”静默着的程卿再次开口打断了严昱。

刚才发生的一切，她也怕了，她怕什么？怕严昱死了么？她不知道，或者说，她不想承认。可是即便她不承认，她的心绪却没有如她所愿般的平静下去。她乱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回来救我？”严昱咄咄逼人。

“这底下是死路，我能去哪？况且不管是谁，身陷这样的险境，我都不会不管。”程卿的解释明明很合理，但不知道为何，听起来却又十分无力。

“你为什么要回来救我？！你干嘛不让我死了！反正你一直都讨厌我！我上辈子是你仇人！明月杀了我不是很好么！你大仇得报了！”严昱不打算放过她。

“闭嘴！”程卿怒道。

她这一生，都在克制，可现如今，在这个鬼地方，在这个随时都有可能会丧命的鬼地方，她想轻松一点，哪怕是死，也死得轻松一些。

“我不公平？你要什么样的公平？！你想要什么样的公平？！”

严昱有点呆住了，程卿正在做一件他觉得她这辈子都不会去做的事情——跟他吵架。

他这一呆，气势上立马输了三分“我…我只是觉得你应该…”

“应该什么？应该心有阳光？应该待人温暖？应该满怀希望？”

程卿的声声反问，尽是愤怒与悲伤。

“我的生活里没有这些东西！我不是你期待的那种人，也永远成不了那种人！你我两不相干，不是很好么！”

“是啊，两不相干，各走各路，很好。”严昱悲凉地笑了。

“是我受虐狂，我有病…死了倒解脱了，比活着一遍遍地受折磨，一遍遍地被提醒，心中藏着的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要好得多。你刚才不应该回来救我，应该让我死了。”他愤愤道。

“我不想欠你！前世有仇！今生至少两不相欠！”

“呵呵，都他妈有仇了！还管什么欠不欠！”严昱笑了，笑得很苦。

“我不想欠你！欠谁都不想欠你！”

“你就那么恨我…”严昱嘴角泛起苦涩。

他没有看到，黑暗中的程卿，也已是泪流满面。

“不能结束…如何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