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肉 粽

布甩子打在身上好疼，火辣辣的疼。

秦远从浅梦中惊醒。

这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现在想起来，那种疼好像又在她的身体上重现。她不由的环抱自己的双臂，是真的疼啊！

秦远慢慢爬起来，抬头看了一眼秦老师，转过头，夺门而逃。

她害怕。

她终于明白上中学时为什么同学挨了打后会离家出走，她终于明白尽管体会到了离家出走的无目的性更让人难过迷茫，却不愿回家的原因是：害怕。

她跑出门的时候，大雨已停，积水退去，四处狼藉。

她站在黑暗泞湿的街头不知自己该往哪儿去？

茫茫然的感觉令她难过，身体和思想全在抗拒着那个家，因为害怕。

她没地方可去。茫然的选择了一个方向往前走着，她要给冯澄海打电话，哪怕听听他的声音也好。冷风一吹，胳膊上身上更疼了。路边三三两两都是往回赶的路人。她看见了一个电话亭。

因为不能在家打电话，她身上总装着一元的硬币，可以在学校或者街上给他打。

投币。拨号。

嘟-嘟-嘟-嘟-

“喂？”

他的声音！

秦远的眼泪‘哗’的涌出眼眶。

“喂？小秦，是你吗？”

“是我……”她忍不住声音里的哭腔，真的忍不住。

“你怎么了？哭了吗？这么晚了,你在……外面？”

“我……”

“喂？小秦，你怎么了？”

冯澄海一直把她叫小秦，这是他的习惯。

“小秦，你到底怎么了？快回家去啊！”

“我没事，”

冯澄海愈发急切的声音令秦远无所适从，她使劲吸下鼻子，挂了电话。

她什么也没说，一来是说不出口。二来当时她还不完全信任他。

第二个电话，她打给了袁蜜。

当袁蜜找到秦远，当她在灯光下看清秦远的模样后，气急败坏的抓起电话给秦老师拨了过去。秦老师一直守着电话。

“……大姐夫！亏你还是个读书人，还是个老师，下手比法西斯还狠！秦远身上全是血楞子，她是不是你亲生的？你怎么下的去手的……”

秦老师一言不发，任由袁蜜哇啦哇啦的说着，等她说完了，他说了句：“麻烦你照顾她。”

“知道，挂了！”

秦远她妈只是拿了个毛巾的功夫，孩子跑了。秦老师跌坐在椅子里，两口子都筋疲力尽，哪有去追的力气？只有给袁蜜打了电话。

袁蜜并没有夸大其词，秦远裸露在外的两条胳膊，脖子，嘴角，还有身上，都是被抽打的红痕，有的地方还在渗血。袁蜜帮她收拾，检查伤口并上药。

“远儿，疼吗？”

秦远忍不住的边掉泪边点头。

“怎么惹着秦老师了？”

秦远摇头，她不想说。

“你也老实，就这么挨着？看他要打你赶紧跑呀，打完了才跑，你傻呀？”

袁蜜看着秦远哽咽，也不再问下去。

“来，睡吧，这两天就住我这儿，”

“嗯”

“这一折腾，我都饿了，远儿，要不要吃点什么？”

秦远摇头，她穿着袁蜜的睡衣，已经侧身躺在床上。

第二天她们睡到了十一点，被敲门声叫醒，来的是秦远她妈，提着吃的。看见秦远，更加难过，手都不敢碰她。

“你就听你爸的行不行！别再见那个人了，和他分手吧？！”

“我不。”

这是秦远说的唯一的话。志坚意绝。

秦远她妈回家又去劝呆坐在书桌前的秦老师。

“老秦，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呀，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这么逼着她分手也不是个事呀，”

“非分不可！”

“为什么？”

“那个人不对。”

“到底哪不对？”

“哪都不对！”

“我也不管了！一个比一个倔！”

又过了一天，秦远的伤颜色变深，变成青紫色，反而更明显，这更不能出门了，袁蜜懒得开火做饭，秦远她妈只有两头跑，一边是带着伤痕的女儿，一边是枯坐在桌前不言不语的丈夫，再

看着失业又失家的妹妹，愁的直叹气。

“大姐唉，我说你别来回折腾了，住这儿呗，”

“住你这儿，你姐夫怎么办？”

“你管他！真没看出来，整天之乎者也的动起手来那么狠……”

“他也后悔了，”

“哎，我说大姐，你劝劝秦老师，别太当真了，你们越是反对远儿越是认真，我跟你说，你听我的……”说着靠在秦远她妈耳边一阵嘀咕。

“这样啊……物极必反……”

“你回去好好跟大姐夫说说啊，这边我在劝劝远儿，”

“小五，芽芽，拜托你了，我真得走了。”

“你放心了，明天别来了，让远儿也好好想想，”

“嗯，也好。还有你，小五，你以后……”

“得得得，你还是快走吧。”

晚上，袁蜜和秦远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剧，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偶尔聊几句剧情。忽然，袁蜜问：“远儿，你挨打他知道吗？”

秦远知道她说的‘他’是谁，迟疑一下，她摇头。

“小姨，我想打个电话，可以吗？”

“当然可以，去卧室里打吧”袁蜜把手机递过来，秦远进去没有三分钟，跑出来激动的说：“袁蜜，袁蜜……”

袁蜜看着她。

“袁蜜，袁蜜，他赶回来了，他接完电话就赶回来了，袁蜜，我得出去，袁蜜，快帮我看看我嘴角的伤是不是特明显呀？”

看看，看看，这才是那个活泼可爱的秦远呐！

袁蜜没有阻拦她去见冯澄海，还帮她配衣服，叨叨着嘴上的伤不用遮掩，这时候就得让他看看咱为他付出了多少！

临出门，袁蜜拽住秦远，说：“远儿，我可不想让秦老师把我当成千古罪人啊，你可给我悠着点啊，现在是八点二十，你最晚十点前必须回来，听到没有？”

“好的，我知道了。”秦远柔柔的说，这是个被爱情滋润着女孩子，袁蜜能够感受到此刻秦远的心情，怎么忍心反对她。尤其看到她嘴角一片青紫。

被爱情滋润着的女孩子十点前回来了。

在袁蜜的认知中秦远一直是个循规蹈矩的乖孩子，她们俩从小关系就好，吃的到一块，玩的到一块，也一起干过出格的事，当然都是她带头。她认为自己足够了解秦远了。她认为尽管初恋很甜蜜，可是因为父母极力反对，大方向不对，秦远的初恋持续不了多长时间。所以，对秦远的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根本没有想着去了解。

然而，两天后，秦远不见了。

那天早上，她对袁蜜说要去一趟学校再回家拿些衣服。她也确实回了家，也确实拿了几件衣服，后来发现，她还拿走了身份证和她平时积攒的零花钱。

晚上秦远没回来，电话打过去才知道秦远也不在自己家。

开始都觉得秦远只是出去玩玩儿，旅游散心什么的，过几天会自己回来。他们都选择相信秦远还是个家教严格的好孩子。

几天过去，秦远杳无信息，他们才觉出不对了。

袁蜜和秦远她妈先把秦远可能去的地方找遍了，开始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找。秦老师冷静的从成人学院冯澄海的班主任那儿知道他打工的地方，找过去，得到的是冯澄海一个多月前已经辞职，目前也不知去哪儿的消息。

袁蜜在心里把秦远掐死了一万遍，几天下来，秦老师夫妻俩憔悴的像老了十几岁。看着她大姐六神无主的样子，内疚自责，她说出了那天她让秦远出去约会的事情。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大姐和大姐夫并没有怪她。

秦老师垂着头说：“小五，不用自责，这和你无关，是我不该打她，”

袁蜜莫名心酸。

她大姐拍拍她的手，说：“没你的事，小五，她都那么大了，咋会没自己想法？都怪我……”说着哭了起来。

袁蜜在心里把秦远掐死了一万零一遍。

到底还是年轻啊，可以说走就走，就因为那天晚上她挂了电话，冯澄海一直打不通，急了，第二天请假，火车票没买到，他一咬牙定了凌晨的飞机票赶了回来。就因为为了见到她，在她家附近徘徊等待了大半天，几乎要闯进她家了。

就因为看见她嘴角和胳膊上的伤痕，他红了眼眶。

就因为……他说：“小秦，如果我要你跟我走，你肯不肯？”

冯澄海没说过多动听的情话，只这一句，秦远便义无反顾的随他而去。

南方某城市。

火车到站是中午，他们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的汽车，下了车，再坐了一阵子摩托车，才到了冯澄海的出租屋。

秦远早已晕头转向，上汽车前，冯澄海买了两个粽子和矿泉水，南方的咸味肉粽，糯米被浸润成酱油色，瓷实的糯米中裹着五花肉还有香菇。粽子有些凉了，吃起来有些腻，她吃不下去，她认为粽子好像还是该吃甜的吧？糯米里裹着红枣豆沙的那种，还是白米粽子最香了，把粽叶剥开，晶莹剔透的四角粽，再淋上蜂蜜，或是撒上白糖吃，秦老师只吃白米粽，袁蜜却喜欢在粽子上撒红糖……

手里这个粽子，她吃不下去，给冯澄海递过去，因为看着他吃的很香的样子。

冯澄海爱吃这种咸味肉粽吗？当然不。

在冯澄海认知里吃东西跟喜不喜欢没什么关系，他只是觉得这个东西顶饱抗饿，也算便宜，起码要比洋快餐划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