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No.7

你作为插班生被安排进王也的班里，

王也和你的一起上学的日子就这样正式开始了。

王也的想象很美好，但仅仅一个上午，就出现了问题。

高中的课程对你来说，实在是太太太太太简单了。

不仅简单，而且因为教材编写不可避免的滞后性以及考虑到学生的学习难度，教材的理论通常都是简化且陈旧的，并不严谨，有些根本就是错的。

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英语课，你站起来纠正了英语老师的语法错误。

地理课，你指出亚热带季风气候区的自然土壤类型并不是教材上所说的酸性红壤，而是非常肥沃的棕壤或暗棕壤，他们的底下才是红或砖红壤。如果某地的表土为红壤，很明显是由于表层的棕壤被大雨冲走了，这其实是刀耕火种式的原始农业造成的人为后果。

物理课，你指出牛顿第二运动定律的表述——物体的加速度跟它的质量成反比，更是大错特错。在非相对论情形下，某一物体的质量是不变的，因此质量根本就不是一个变量,无所谓物体的加速度与“它的质量成反比”。在相对论情形下，某一物体的质量是随速度的变化而变化的，当物体加速时，它的质量会增大。这时，物体的加速度与它的质量的关系是成正比的关系。所以，无论是在相对论还是非相对论情形下，说“物体的加速度跟它的质量成反比”都是错的。并且牛顿在《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里原本的描述是：运动的变化正比于外力,变化的方向沿外力作用的直线方向。

举手后再发言已经是你最大的妥协了，毕竟你和家里人讨论问题都是你来我往的defense，根本没人教你“不要顶嘴”这种问题。

眼看老师的脸都黑了，同学也开始窃窃私语。王也不得不在桌子下抓住你的手，十指相扣，努力压制你不让你举手，你被他抓得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抓了左手你还有右手可以举。

你以前还真没跟王也手拉手过，他情急之下最多也就会抓抓你手腕，现在这样十指交缠，从指根扣到指尖的还是第一次。少年的热度透过薄薄的一层皮肉渗了过来，连带着你原本清凉的肌肤也似乎被这热气蒸腾出了一点儿湿漉漉的水汽。

等等，好像不是错觉。

“王也，你手出汗了。”

你平静的指出事实。

“闭嘴。”少年红了耳朵，耳边的碎发也遮不住通红的的耳廓。

“那你能把手放开吗？”

王也的手指动了动，却把你手扣得更紧了，嘴里小声嘟囔道：“不行，我不压着你，老师非得被你气出脑溢血。”

你只能闭嘴，倒也没有再接着举手。

再举手，你怕王也会先老师一步脑溢血。

好在接下来两节课一节语文一节政治，都属于你不擅长的范畴，你找不出错来没有丝毫举手的欲望，王也还是扣住你的手直到最后一节课打了下课铃

下了课，王也拉着你去食堂吃饭，找了个僻静地方让你坐下，直接去帮你打饭。你乖乖的坐在那里，安静的等着，几个班上的同学从你旁边路过瞥了你一眼，小声议论道：“这就是那个转校生，可狂了我跟你说。”“就是，臭显摆什么呀？”

从你早上正式介绍名字开始，只用半天的时间，全班就记住了你的大名。

你眨眨眼，对于这些议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黑猩猩的嚎叫不需要理会。

“hi！girl”一个橙发少年端着餐盘笑嘻嘻地跟你打招呼，“秀秀是吧，我是王也的发小，坐你后桌儿，还记得我吗？你跟着小也子叫我小天儿就行。”

又一只黑猩猩过来了。

“你好。”你注视着他，平静的说道。

小天也不介意你的冷淡，非常自来熟地坐在你对面，左右看了看问道：“你怎么不吃饭啊？在减肥？”

“不是。”你摇摇头，老老实实地说道：“王也去打饭了，让我在这里等他。”

“哦~”小天眯着眼，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我说那小子今天吃饭怎么跑这么快，以前都跟遛弯似的。”

你对此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安静地等他开启下一个话题。

那人等了一会也不见你说话，有些尴尬的抓抓后脑勺，说道：“你真的很安静呢，原来小也子他喜欢这个类型的呀？不过，你们俩也挺配，他这孙子平日里跟个老大爷似的，就喜欢清静。”

“怎么一会儿孙子一会大爷的？”清朗的男声从他背后传来。王也挽起袖口，一手一个餐盘，稳稳地站在小天背后说道：“我的儿，咱这可不能乱叫啊。”

“嘿！你小子别抄我便宜啊！”小天笑着转过头，开玩笑的肘击了一下他肚子。王也挑了挑眉，不动如山，盘里一滴菜汁儿都没洒出来。

你不发一言，安静地看着他们打闹，王也踢了小天一脚，懒懒的说道：“起开，没看见这儿有人了？”

“行行行行行，二人世界是吧？我走，我走还不行嘛！”小天端起餐盘走了，一路念叨着有了媳妇儿忘了兄弟。

你目送着那人离去。

对你没有恶意，看来可以从黑猩猩划为虎鲸。

“嗨，这小子一天天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尽胡扯。”王也误以为你在意小天的话，把餐盘摆到你面前，尴尬的挠挠脸，转移你的注意力：“来来来，吃饭吃饭，都是你爱吃的。还给你买了酸奶，待会吃完消消食。”

你点点头，乖顺的接过他递给你的勺子，湿润的眼睛与他平视，平静地陈述道：“人走了，你直说吧。”

“呃……”王也戳着饭，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

“是因为我上课给老师纠错的事吗？我以后不说了。”你见他为难，主动开口道。

“不是，我不是内意思。我就是……”王也无措地看着你，眉毛难过的皱起。

同学嫉妒你的天分，老师则讨厌你拆台，尽管你是正确的，却不遭受任何人待见。人类社会的生存法则就是如此复杂，每个人都会慢慢的被社会磨去棱角，再慢慢变成自己当初讨厌的样子以谋求生存。

就像河流里的石子，一开始大家都是有棱有角，互不相让，最后慢慢的被河水磨成圆润的鹅卵石，只有这样才能相安无事的呆在同一条河里，最后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奔向命运的终点。

王也已经做好了你会跟他辩论一中午的准备，但你这样轻巧的揭过这个话题，继而平静的接受现实，这反而更让他难受。

比起这样安静的像人偶娃娃的你，他更喜欢看你滔滔不绝的样子，那个时候的你，眼睛会像星星一样闪亮。

“没关系的。”你咽下一口饭，开口道：“如果我再折腾下去，会像小时候一样被请家长然后退学吧？”

王也叹了口气，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你是在后悔吗？后悔让我和你一起上学？”你问到。

“有一点。”王也坦诚的说道，“我在想，也许当初应该听我爸的，送你去读中科大少年班，那里都是跟你一样的天才。读普通高中太委屈你了。”

你摇摇头说：“不要，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想离开你。”

王也拿着筷子的手停了停，感觉心脏像泡进了温泉一样暖乎乎的。

他也明白你的意思，对于父母身亡后又被送下山的你来说，能依靠的人只有他一个，难免会依赖。

少年眉眼温柔的弯起，伸手摸着你的头，撸猫似的理顺你的头发，你主动的蹭蹭他的掌心，歪着头安静的看着他。

再多依赖我一点吧……

这种感觉，真是让人上瘾啊。

王也在心里默念。

你和王也达成共识，接下来的课都很安分，但忍了两节课后你再也受不了了，在数学课上拿出《初等数论》翻看。数学这种大家抬头专心听讲的课里，你低头实在是太明显了，老师很快就注意到了你。

“倒数第二排那个女同学，把头抬起来。”老师用粉笔点点黑板，不满的看着你，“我看你好几眼了，一直低着头看什么呢？都会了吗？不听课？”

王也伸手拽了拽你，你这才从书里抬起头茫然的看向老师，你听到她结尾这一句，便站起来回答道：“嗯，我都会。”

你完全是在陈述事实，并没有任何挑衅的意思。

但老师显然不这么认为。

王也默默的捂住了脸，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数学老师上午从其他老师那儿听说了你的事迹，对你已经打上“中二病”的标签。在这所重点高中里执教这么多年，她也不是没见过所谓的“天才”，不过就是记忆力比常人略好一点的小屁孩，被家里人惯坏了，一个个目无尊长，自以为是。

她决定挫挫你的傲气。

“钟神秀是吧。”她抬了抬下巴，“行。你，站起来，把习题册翻到第39页，做一下这一章的课后练习题第五题。”

你听话的翻开，这节课讲的是三角函数的恒等变换，她问的也是相关的习题。这类计算量不大且纯套公式的题对你来说非常简单，题目读完就可以得出答案。

“2sinx-1。”

老师对你的答题速度略感惊讶，翻看答案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你翻到第79页，做一下第七题。”

你依言翻页，这是一道解析几何题，考察圆锥曲线，是老师还没教到的内容，但对你来说也不难。

“p点的坐标为（2，√2）”

“m的取值范围是（-∞，3/7），开区间。”

“γ的极坐标方程为pcos（θ-π/3）=2，p点轨迹的极坐标方程为p=4cosθ，θ∈［π/4,π/2］，闭区间。”

“不等式f(x)<0的解集为（-∞，1）开区间，a的取值范围为［1，+∞），左开右闭。”

教室里一开始还有人窃窃私语，现在声音已经消失了。能来这所学校上学的人也不是蠢货，很快就有学霸看出来老师后来问的都是后面才会教的内容，并且都是属于重难点。

老师脸上的不以为然已经完全消失了。

12岁就被送来读高中的孩子一定聪慧过人，但看到连草稿都不打就可以在三分钟以内直接心算出正确答案也是前所未有的。

“很好，非常好。”

老师笑着点点头，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道无穷大定义域的二重积分函数证明题，证明需要用到高斯积分代换，是本科数学分析课程里的一个基础问题。

她脸上带着一点欣慰的笑意，期待的看向你：“来，看看这道题。”

这一次你难得陷入沉思，十分钟后，下课铃响了，班上的学生开始骚动起来。老师见你沉默着不动，有些失望但还是温和的开口说道：“你已经非常棒了，这个小问题你如果感兴趣可以抄下来回家再看看。”

“小？不，这是一个大问题。”

你终于开口说话了，但并没有看老师，而是低头看向了王也。长而密的睫毛如同黑天鹅垂落的飞羽，在这扇黑睫下汪着清澈的湖。

课间的一片嘈杂里，王也仍然清晰的听见你柔和又沉静的话语。

“王也，这次老师又错了。”

“嗯，去吧。”

王也点点头，眼睛弯成一双月牙儿，明澈的琥珀色瞳光就从羽睫里流出，笑得像武当疏朗的山风。

王也说：“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你略一颌首，快步上了讲台，对正在收拾书本的老师说道：“您的题出了一点小问题，所以才会变成一个大问题，让这个题没法解。”

在老师错愕的眼神里，你踮起脚尖，把函数式里的减号改为加号，转身看向她。老师掏出自己的书重新看了遍题目，惊讶的点了点头。

你转过身开始进行证明。

随着哒哒哒的板书的声音，原本热闹的教室安静了下来。低头复习的学霸，正在补觉的学渣，抱着篮球准备大干一场的男生，讨论着周末要去哪里逛街的女生，全都不约而同的停下正在做的事，抬头看向黑板。

看不懂的公式和希腊字母填满了整个黑板，你在结尾写下Q.E.D把粉笔丢回讲台，转身看向捂着嘴一脸不可置信的老师，露出一个王也熟悉的，那种自信到闪闪发光的笑容。

“证明完毕。”

老师看向黑板，连连点头，她转头看向你，语调都不自觉拔高了：“非常好，非常好，非常好，孩子，愿意去跟我去见一下校长吗？”

你自然是乖乖的跟着老师走了。

两人一出门，教室里立刻就沸腾了起来。

“我的妈呀！”小天扑到王也身边，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激动得唾沫星子都快要喷到他脸上，“王也你可以啊！我以为你说在武当山上学习是闹我呢！结果居然还真是个步步高点读机啊？！哪里不会点哪里，怪不得阿姨再也不担心你的学习了。”

“一边儿去！我妈什么时候担心我学习了？你妈才是为你操碎了心，请一个小时一百块钱的家教都不管用。”

“好哇！小也子！你刚才说了‘你妈’对吧？我可是用了阿姨这个尊称的！”小天说完，笑着就过来跟他打闹。

王也抬手挡了几下，一个弯腰便从他身侧穿过，三下并作两步的冲出了教室。

“哎？小也子你上哪儿去啊？”

王也没有理他，径直冲向办公室，你站在走廊上正在打电话，看起来挺开心的样子。

“喂，爷爷，是我，老师让我来跟您说个事儿。”

“…………你，你把学校炸了？”周蒙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问道。

“？？？？？怎么可能啊！我哪有那个本事！”你委屈的叫起来。

“你怎么没有这个本事，你的那个什么反应堆还放我这儿呢。”周蒙的声音带着点笑意

你倒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怎么炸学校，只得无奈的说道：“好吧，我承认我确实能炸。”

“哈哈哈哈哈哈！”老爷子笑了。

王也在旁边听得嘴角直抽。

“哎呀，不跟你开玩笑了，就是我老师让我去参加IMO数学竞赛。”

“啥？”

“就是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她让我去参加。”

“国际比赛啊？我们秀秀出息了呀！那你去啊。”

“去了我寒暑假就没法回武当了，要集训。”

“啊……”周蒙难得犹豫了一下，复又笑了起来，“没事儿，爷爷到时候下来看你也行。”

“真的吗？你可以下山吗？”

“我在山上修行又不是坐牢，怎么就不能下山了？你小时候开家长会还不是我去开的。”

“行！”你开心的笑起来，挂了电话，转头看到了王也站在一边，问道“你怎么来了？”

王也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直接问：“你是不是要转到竞赛班？”

学校有专门的竞赛班，王也成绩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离“优秀”还是有距离的。他这人不好浮名，只是应付了事，自然不会多努力，得过且过，差不多得了，就连在武当山上，也主要是为了逗你说话才来问你讲题。

你如果去了竞赛班，甚至可能会住宿舍，以后很难见面。

“不会啊，我拒绝了。老师让我周末和晚自习过来听课就行，反正他们平时也是要上正常课的。”你摇摇头说道，“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想离开你。”

王也笑了起来，伸手想摸你头被你弯腰躲过，你像只猫一样塌着腰背窜到他面前，反手摸了摸他的头，王也僵硬的维持着伸手的姿势，远处看像是把你拥入怀中。

他感觉到头发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恶作剧的揉乱，少女吐息里还带着点微妙的酸甜香味儿。

啊，今天的你是草莓味儿。

少年红了耳朵，这样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