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易云嫦草草在平板上写了三个字，举起来给对面一看，气得人倒仰——

“古望路？”

何贞姑脑袋一空，她怎么也想不出为什么看着老实乖巧的姑娘，也能如此有滋有味的调戏别人？可是再看易云嫦的脸，她又心生愧疚——平板上一手乱划的行楷字端端正正、锋不出格，恰似她这个人，看着柔和温婉，其实一板一眼，行有规矩自成方圆。

应该是无心之举，何贞姑自我安慰说。

何贞姑说服了自己，别人可不一定能象她这样说服自己。

古希道木着脸注视平板一分钟，和同伴一样脸上都是大写的“大脑当机、四大皆空”的表情。一分钟后他噌的一跃而起，咆哮着“古希道，老子是古希道——”一边扬手朝易云嫦挥过来。手甩到一半便被人捉住，整个人往前微微一倾，不动了。正常人这个时候肯定要回头看看是谁抓着自己，他倒好，仍然保持着怒目圆瞪的姿态，象被人定了身似的。不仅仅是古希道，阴馥、小七、小君和阳泽都保持着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易云嫦的时候，目光都是直的。

而四周，两个便衣安保起身到一半，也被定住。

店员小姐保持着惊愕的表情，如同化石般定身在吧台后面。

就连那个双手不离游戏操作键盘的人，一脸傻笑地盯着游戏机，被定住。

没有被定身的人是何贞姑、易云嫦和斗篷女。斗篷女松开箝制古希道的手，摘下自己的帽子，露出一张清秀白净的面庞。她沉默地和易云嫦对视了一分钟，然后缓缓移开了视线。如果古潜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地喊出名字：“秦婉！”

易云嫦拿起自己的平板，斗篷女伸手阻止了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可以不用平板，借由意念自由地和我对话。如果手势能帮助你组织语言，那你就比划好了。”

何贞姑撑着桌子跳起来。“你怎么做到的？”

“精神感应。”斗篷女挑了挑眉，解释说：“强烈的精神感应力能控制周围的形势。不过控制的时间不会太长。这些人随时都可以苏醒，我们抓紧时间吧。”

易云嫦开始划拉手势。

斗篷女自我介绍说：“我是秦欧米伽。他们把这个名字给了我。你们可以直接叫我欧米伽，或者是秦。”她语气微顿，然后耸耸肩，象自嘲似地说：“毕竟真正的秦已经死了。现在这个名字只属于我。”欧米伽指了指保持怒扇巴掌的古希道：

“他，坏孩子。”

又指向易云嫦。

“你要小心，很多人希望你死。”

何贞姑看向易云嫦，心中不够忐忑：她有意识将易云嫦和自己绑定在一起，从来没想过易云嫦本人会有什么样的危险。欧米伽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直接面向她，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那么做，但我不会阻止你。”

何贞姑屏息以待。这一刻，她甚至不敢望向易云嫦。

易云嫦也望着她，清澈明亮的双眸里闪烁着了然的光芒。

何贞姑猛然起身，拉着易云嫦往门口走去。

易云嫦尽可能回拽她，并用平板问她：“去哪？”

何贞姑平静下来，带着破釜沉舟的心情低声告诉她：“对不起，可是我需要你帮助我。”

易云嫦：“能帮助你的人不是我。我不能代表公家。”

“不，你可以。”何贞姑犹豫再三，最后说：“夜行者是跟着你来的。”

易云嫦眨眨眼。不知为什么，她莫名感觉自己与何贞姑、欧米伽之间有一点心意相通。她退后一步，主动切断这份心灵悸动，同时在平板上飞快地写道：“不。夜三说过，不要离开北官邸太远。再过——”她看了看时间，“再过二十分钟，我们就该回去了。”

“不，不回去。你需要和我去一个地方。只有你去了那个地方，才能把夜行者、公家、联合部队所有能帮助我们的力量全引过去。”

易云嫦又后退了一步，平板上写着：“是申诉吗？你的申请已经被拒绝了。”

何贞姑朝她伸出手，面露恳求。“是拒绝了，但是我们还有机会。拜托你，就和我走这一遭吧？只有你能帮我了。”

易云嫦又退后一步，同时飞快地举起平板电脑：“我做不到。”

“也许你能做到。”欧米伽指向何贞姑道：“她是唤醒者。”

何贞姑震惊了，她还是第一次被人一眼就看穿了身份。

欧米伽的手指又移向易云嫦，不太确定地停留了半晌，才慢吞吞地说道：“我觉得……你也是。你也应该是唤醒者。”

何贞姑震惊转向易云嫦：“你也是唤醒者？！”难怪从第一次照面起，她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睃向易云嫦。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真正关注的人是云嫦身后的虢首封。不为其他，只是因为虢首封身为夜行者老三的赫赫威名，而她所见的虢首封一直跟在易云嫦身后。何贞姑紧紧抓住易云嫦的双手，激动地说：“既然你也是唤醒者，难道你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易云嫦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感觉？什么感觉？来电的感觉吗？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欧米伽忽然轻叹：“唉，糟了。”

茶馆里忽然热闹起来。首先是古希道一巴掌挥空，身体失去了平衡，他扶住桌沿后迫不及待地往门口看过来，眼睛瞪得象铜铃那么大，死死地盯着易云嫦。“唤醒者？”古希道怪叫，“她怎么可能会是唤醒者！”

何贞姑飞快地环顾一圈，看见之前被定住的人也纷纷转向，目光不善地望着——易云嫦！她看见和安保一起玩了两天对战游戏的男人现在阴神阴郁地来回打量自己和云嫦，他把个人终端凑到嘴边，低声说着含糊不清的方言。她太熟悉那种方言了，回龙谷里每天都有人用那种腔调说话，她隐隐约约听清了几个单字：

“是……另一个……醒者。”

“跑！”何贞姑尖叫，牢牢攥紧了易云嫦，拼命往外面跑。易云嫦的平板摔在地上，人被拖出了茶馆。也许是感觉到了身后诡谲莫测的危险气息，这一次易云嫦没有挣扎，追着何贞姑一起挤进门外拥挤不堪的人流里。

欧米伽一眨眼的功夫便失去了踪影。剩下何贞姑和易云嫦在人流里来来回回地穿梭。每每走出几步，前面就出现一个正引颈张望的人。每每一对上眼，何贞姑就拉着易云嫦掉头。眼看离北官邸越来越远，眼看就要走到小巷另一个出口，易云嫦不断地拿手拍打何贞姑。

何贞姑不予理会，带着她钻进一条小窄道。

何贞姑贴着墙大大喘了口气，看向易云嫦。

易云嫦气急败坏地拉起她的手，在她手心上写字：

“你要带我去哪？”

“该回去了。”

“夜三会担心的。”

何贞姑定定地看着她，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易云嫦呆了呆，还来不及继续写字，后颈上传来一阵刺痛。她眼前一黑，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何贞姑双目无神地看着易云嫦身后突然出现的男人——正是茶馆里玩游戏的路人甲。她脸色灰暗，却没有一星半点挣扎逃跑的意图。趁人不注意，她悄悄解下“如意袋”，丢进身后的旮旯缝里。后者正利用个人终端和人通讯。他的声音低沉、机械而且冷漠，与在茶馆时偶尔出现的大声谈笑截然不同：

“抓到了。熊浩没和她一起。不过，她找到了一个疑似。”路人甲看了看脚边蜷成一团虾似的易云嫦，用脚尖踢了踢她，然后说：“打晕了。”个人终端那边传来很吵的杂音，仿佛是在训斥他。路人甲没有吭声，眼睛死死盯着何贞姑，唯恐她跑掉。其实他不需要担心，因为他正好堵住了出口，而小窄道的另一端慢慢走来三四个同伙。他们两面包抄，除非何贞姑从上空飞出去，否则无路可逃。

路人甲终于听训完毕，低沉地承诺：“好的，马上回来。”

再次承诺——

“是，都会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