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安然相伴再入浊世

次日清晨，因蓝曦臣去了金麟台赴清谈会，蓝忘机召集众管事的弟子在冥室议事。魏无羡为怕麻烦，把面具又戴了起来，引得蓝景仪左看右看，想问当着含光君又不敢问……

铁剑被镇在冥室法阵内，蓝忘机简单交代了众人各司其职之事，蓝景仪终是忍不住开口问询这怨灵的来意。魏无羡知道蓝忘机一时说不明白，于是代他开口，简单易懂地将前因后事说了一遍。蓝景仪诧异地看着魏无羡，又看看含光君，显然含光君是完全赞同这个莫疯子的每一句话。

蓝思追心思通透，对着蓝忘机施礼问道是不是含光君就准备要同这位莫前辈一起下山查证了？蓝忘机目光柔和点了点头。魏无羡在一旁看着，还真想不到蓝忘机能这般果断分派好门中一切，立时就要启程出发。

当下魏无羡一脸笑意将手中笛子转得飞起，能离开这个处处规矩戒规的地方，自在地行走江湖，当然是最最和他的心意啦！回头带着几分怀疑看了看蓝忘机，却发觉这个人明显是在回避自己的目光。

魏无羡忍不住牵起了双唇笑意莹然。这家伙，该不会是怕我在这里束手束脚呆不惯，才会决定即刻与我动身出山的吧……越想心里越是甜腻，忍不住打趣地朝着蓝忘机靠了过去：

“太好啦……终于不用受这严厉的管制啦……含光君……”

身边一空脚下一个踉跄，魏无羡皱眉看向躲开自己的蓝忘机，忽然发觉这人的耳后又泛起了一阵粉色。眼神虽是竭力控制闪躲，却怎么都难掩目光中的那丝温柔宠溺之意。

这家伙，莫不是害羞了？难怪了！当着这么多小辈，含光君最是面皮薄了。这个毛病看来是改不了啦……哈哈……

魏无羡心里受用无比，歪起头来，那露在面具后的眼睛故意冲着蓝忘机捉狭地眨了眨，唇边笑意更深了。眼见着蓝忘机耳后的粉色就要漫到面上来了，薄薄的红润嘴唇也微不可查地略翘了几分……

魏无羡最看不得蓝忘机这似笑非笑的俊极模样了，当下终于收了满脸撩人的笑意，强忍着如鼓的心跳，率先走出了冥室的大门。

嫌弃人家蓝湛面皮薄会害羞，魏无羡你这个家伙，难道就不是被人家一个浅浅笑意就勾走了魂魄的没用之人啦？举起竹笛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魏无羡在心里暗暗数落着自己，一边又忍不住回头看去。

看见那一身白衣的翩翩身影早已默默跟在自己身后，魏无羡紧紧咬住下唇扭回了脑袋，脸红得像那熟透的小苹果……大步向静室走去再不回头了。

魏无羡也是难得的脸红。闷着头直直往前走，忽听后头有人喊着“含光君”。回头看时，却见两个年轻小弟子快步赶上了蓝忘机，说是蓝先生醒过来了。

魏无羡心里突突一跳，适才懵懵懂懂的感觉顿时消失了大半，脑袋一下子清明了许多。蓝忘机的叔父醒了。这还醒的真是时候。他……总不会不让蓝湛下山吧？还是在冥室里认出我了……糟了！要真是认出我了，那肯定是要让蓝湛把我赶走……”

想到要离开云深不知处离开蓝忘机，魏无羡轻轻咬了咬下唇。再次活过来后，他是认真想过要重新活过，不再受前世那些牵绊烦扰。一个人浪迹江湖天涯，倒也是逍遥快活得很。哪知……哪知就像是天注定一般，他逃过了自小一块儿长大的江澄，却偏偏没逃过蓝忘机这个前世的‘孽障’……

虽然不甘心被蓝忘机莫名其妙就认出来了，可是魏无羡却不得不坦然面对——面对蓝忘机堪称温柔的真心以待，他心里是真的无比受用。才短短两日，魏无羡已经在心底对蓝忘机生出了一阵若有若无的依赖之感。

蓝忘机眼里的温暖和信任，行为上与前世大相径庭的变化，还有……他身上那些骇人的伤痕……一切的一切，都让魏无羡产生了无比新鲜的好奇感。况且，想着能和他再一次共闯江湖，虽说是一步步走进幕后布置阴谋之人撒落的网中，魏无羡也是一心无悔，毫无畏惧。

前世那些若有若无的心动情牵，再次重遇后似乎变得更加暧昧不清起来。偏偏这样的感觉最是撩人若渴，让人欲罢不能。是以魏无羡这几日来的恍恍惚惚，在忽然被“蓝先生醒了”这个消息击溃之时，自然而然就在心里生出了许多该舍又难舍的无端复杂情绪出来。

垂头心里正乱着，魏无羡忽觉眼前一暗，抬眼正对上蓝忘机清醒白醒的双眸。

“你先回静室。我去见见叔父。”

“嗯……好。蓝湛你去吧。我去……我回静室等你。”

许是听出了魏无羡语气中的不稳，蓝忘机并没有转身离去，默默站着看向对面的人。心中的一丝疑惑在看见魏无羡轻轻抿了抿嘴角之后便瞬间了然。

蓝忘机心里一阵无端的柔软，只感觉似有一根极细的线在轻轻扯住他的心脏一般，泛起丝丝的酸甜，又忍不住带着点点的微疼。魏婴，再不会有什么能把我从你身边带离了。除非……除非你一定要远离我……

“我……即刻便回。魏婴，你等我。”

看着魏无羡眼里终于泛起了光彩，蓝忘机心里那阵满胀的情绪才放松了下来。转身欲去，忽又回头叫住了魏无羡：

“魏婴……静室里有……”

魏无羡自然也听出了蓝忘机话语里的安抚之意，是以终于将心放下露出了笑容。转身正要迈步，忽又听蓝忘机唤他，还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半怪话……静室里有？有什么？

魏无羡歪头盯着蓝忘机等他说完，偏偏蓝忘机话说一半就不说了。皱起眉头来刚要追问，却见蓝忘机抿着的嘴角似乎向上勾了一勾。魏无羡最经不得这个人欲笑不笑的样子，只觉得骨头里都泛起了麻意。赶忙挥一挥手让蓝忘机走人：

“有什么我自己去找！蓝湛你快去吧，别叫你叔父等久了！”

蓝忘机似乎对魏无羡这等表现甚为满意。微微点了点头，转头雅正清绝踏步而去。魏无羡打了个哆嗦撇了撇嘴，心里漾满了好奇，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了静室。

蓝湛这家伙在静室藏了啥？这般欲言又止的……魏无羡插着腰站在静室屋中间，左顾右盼了半天，心里的好奇感越来越重！

静室里外就这么几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里面的家具摆设都是一派极简，几乎是一目了然！能藏什么？魏无羡满心疑问地摸了摸鼻尖，开始翻箱倒柜起来。可是里里外外看了个遍，竟是一样奇怪的物事也无。

里外再走了一遍，魏无羡心里几乎想要骂人了。这个小古板，既是鬼鬼祟祟说了那半句话，定是藏了什么，还一定是藏了和我有关的什么物事！说不得这东西还不能让那些小弟子们知道……可是究竟是什么藏在哪里了呢？

魏无羡呼了口气，想着蓝忘机这面皮薄的性子有时候还真是让人又气又笑。忍不住脚下跺了跺想轻声抱怨两句，话还没出口却低下了头。

脚下的木板地面竟然传来了虚空的回响，显然这块木板下面还有着空间。魏无羡满脸欣喜，嘴里忍不住嘟囔着“得来全不费工夫”，心里着实好奇，含光君这般霁月风光一身正气的人，竟然还在自己静室底下挖了暗格？这真是……

魏无羡一边想着，一边使巧力轻轻撬开了那块木板。底下果然有着四四方方的一个暗格。不深不浅，却打造得极为工整洁净，倒是十分符合蓝忘机直板爱洁的性子。可是还来不及感叹，魏无羡的双眼中已经涌上了一层极亮的光芒！

那暗格里整洁方正也就罢了，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个莹白滚圆的小罐子，直教魏无羡心里狂喜得无法言语！竟是驰名姑苏的天子笑！是魏无羡心心念念了成千上万遍的天子笑！

修长的指节握紧了又复张开，魏无羡嘴角噙着笑意，却是边笑边轻轻摇头：蓝湛啊蓝湛，引你为我魏无羡此生知己，哦不，是生生世世的知己都不为过！

拿起一瓶天子笑轻轻拔开酒塞，随着“啵”的一声轻响，清冽的酒香瞬间就满溢了出来，直教魏无羡舌尖轻颤口水直吞！轻尝了一口，那入喉的辛辣醇厚让他啧啧暗赞！随即心里感动莫名：闻这酒香，品这酒的滋味，只怕这些天子笑在这儿已经深藏了不少年头了！

蓝家家规严正，蓝忘机又是个不会饮酒的。这酒，只怕……只怕真是为了他这个已经不在世间的人所深藏的。想着那时候在不夜天悬崖边蓝忘机眼里的神情，魏无羡大大吞了一口酒，眼里泛起了一阵水光。

蓝湛，你对我……难道真的是……可是你是雅正无伦、世人敬仰的含光君啊！你是蓝氏的骄傲，是修仙家族中的楷模。而我，夷陵老祖！无伦前世今生都只会是人人都嫌恶万分的‘邪魔外道’！你这般待我，与我牵扯不清……莫说是蓝老先生断然不允，就是我，又怎能忍心毁你这一世清名呢？！

一口一口，一瓶天子笑已然见底。魏无羡喝得心头兴起，随即又开了一瓶。心里百感杂陈，前世种种就似那挥不散的印记一幕幕浮现出来。泪影婆娑之间，唇边的笑意却久久不散。前世那不长不短的时光里，他活得就像个写满讽刺辛凉的‘怪物’！可偏偏有人不让他彻底身死魂消，非要让他再次为人踏进这浊世……

活了就活了，浪荡自在一世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再搭上蓝忘机这家伙的一世英名呢？心里苦苦涩涩一阵暖一阵凉，魏无羡猛然将手中酒瓶倾起，大口又将这第二瓶酒喝了个精光。一抹嘴站了起来，他想着就这么走了倒也干净不累他人！

哪知才至门边，那个让他心神不宁的人竟像有心灵感应一般出现在了眼前。蓝忘机回来了。

“蓝湛……你……”

扑面而来的酒气让蓝忘机微皱了皱眉。匆匆一瞬他已然看出了魏无羡黑而湿润双目里的痛意，和那勉强撑起的笑容背后的悲伤。蓝忘机心底叹了一声，竟有些想要笑的冲动——酒这个东西，喝下去果然就会有着这般勾扯人心的力量。那时候自己的癫狂仿若历历在目，此刻魏无羡的心境他又岂会不明？

“找到了？味道……可还喜欢？”

蓝忘机脸上的笑意清清浅浅，如温阳微风充满了抚慰之意。魏无羡看着，唇边强撑的笑意凝住了，半晌才眨眨眼回过神来。深吸口气长叹了一声，他摇摇头复又笑了起来。

蓝忘机的眼神里是一片明白清楚的关怀与默契，显然这家伙是明白了自己心里的所有感受。这笑容里有着三分抚慰七分宠溺，直教魏无羡心里受用得无以复加。他知道，自己是走不了啦！

“嗯！找到了！蓝湛，含光君！你摊上大事了！居然在云深不知处私自藏酒！”

“我从未在云深饮酒。”

“……”魏无羡及时住了嘴。再接下话去，只怕这个直脾气真会说这酒是为我准备的！那可……也太肉麻了些！咬了咬唇瓣，魏无羡眨眨眼一脸认真：

“那……被人知道也是不妥当啊！所以啊，蓝湛，我就快快给你喝光了完事，好不好？也算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嘿嘿……”

“嗯。”

看着魏无羡晶亮如星的双眼，红润泛着酒光的双唇，蓝忘机心头的热意泛滥开来，只觉得这一刻眼前这人说什么他都会欣喜万分地应允，甘之如饴。

“那，蓝湛，除了天子笑，还有什么藏着掖着没告诉我？”

“……没有。”

魏无羡显然是不信的。歪头看着蓝忘机忽然就开始闪躲的眼神，心中明白此刻这家伙耳根后头肯定又是一片红色了。终于不忍心再逗他，笑着摇摇头道：

“好啦！我开玩笑的。咱们可是这就启程？”

魏无羡站在屋外阳光下舒展筋骨伸了个懒腰，片刻功夫蓝忘机已经收拾好乾坤袋中物事走了出来。行至云深山门前，蓝景仪和蓝思追已经牵着一棕一白两匹骏马等候着了。

魏无羡扭头看了看蓝忘机，笑得露出了扇贝般的一口白牙：“蓝湛，咱们这是要骑马啊？太好啦！这还真是并驾齐驱、共闯江湖啊……”

“走吧！”蓝忘机匆匆打断了魏无羡的笑声，面上一派雅正无波，眼神里却泛起了几丝欲藏难藏的光芒。魏无羡自是知道他这面皮薄的毛病，当下笑着翻身上了那匹深棕色的骏马，回身冲着两个小辈招手道别：

“孩儿们，我这就跟着你们含光君出门办大事去啦，你们在家可要乖……”

“你这个莫疯子，浑说什么呢……什么乖不乖……”

蓝景仪话没说完就被蓝思追一把捂住了嘴。拉着他低头行礼道：

“含光君……莫前辈，一路平安！”

在魏无羡的哈哈大笑声里，蓝忘机微微颔首，给了蓝思追一个鼓励赞许的眼神，风姿绰绝地稳稳跃上了马背。唇边忍不住那微微上翘的笑意，摇摇头率先夹马而去。

魏无羡依旧是笑着，瞬间就跟上了蓝忘机的速度。蓝思追松了口气，拉着身边依旧念叨不休的蓝景仪，一边摇头一边走回了山门。

剑灵给出的方向是西北方。两人双骑一路下了云深山头，在踏上平稳的大道之后，蓝忘机轻轻勒马放缓了速度，转头看了看一路都笑得灿烂的魏无羡。阳光恣意地洒落在一身黑衣之上，更是衬得魏无羡一张俊脸白皙又充满光泽，那扬起的红唇展着好看的弧度，直看得蓝忘机一颗心暖融融的一派轻松惬意。

“魏婴，你笑什么？”

“嗯？笑什么？我也说不清。哈哈哈……蓝湛，我就是开心呗！怎么，笑还不行啊？”

看着蓝忘机轻轻摇了摇头，那目光中的赞许让魏无羡的笑意更深了。向前缓行了一阵，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收了笑转身问道：

“对了蓝湛，你叔父……”

“叔父已无大碍。”

“我知道。我是想说……他老人家有没有……有没有……”

“无事。叔父并没有认出你。我也没有说。”

“那他还说让我滚呢……”

魏无羡一时嘴溜说了出来，说一半赶紧住了嘴。脸上不免有点儿挂不住，只得低下头去咬住了嘴唇。

“……无事，我同你一起。”

魏无羡猛然抬头，用力咬了咬嘴唇，只疼得自己嘶了一声。看着蓝忘机一脸认真无二的神情，终是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出来：

“哈哈哈……蓝湛，你是说，我滚了你也同我一起滚是吗？只怕你叔父一定说了些什么呢！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哈哈哈……好好好，有你这话，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呢……”

“嗯。”

蓝忘机的这一声回应，让魏无羡笑得更是开心顺畅了。看着他坐在马上笑得不住摇晃，蓝忘机满面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好生坐稳……”

“放心吧蓝湛！我就算摔下马去也还是会笑的……”

一路魏无羡说说笑笑，蓝忘机自是一贯的寡言少语，可往往那简略的回应已是让魏无羡心满意足。二人皆是心情舒畅，一路颠簸倒是丝毫不感疲累。

魏无羡心里一片温暖感动。心想着若能这般跟蓝忘机一块儿自在走江湖，当真是无憾了。这一日投宿在小镇客栈，蓝忘机自乾坤袋里取出一罐天子笑递给魏无羡：

“小酌就好。”

魏无羡满眼放光，摇摇头叹道：“蓝湛……你这真是……”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能这般宠着依着自己的人，除了师姐江厌离……笑着叹着，魏无羡眼里的光芒黯了下去。他难道真就这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蓝忘机这般对待自己？难道他们真就这样结伴江湖，不顾世人眼光……

心里泛起一阵清醒的警示之音，魏无羡理了理自己纷乱的心绪，认真开口道：

“蓝湛，谢谢你……”

蓝忘机心里一痛，只觉得魏无羡这句话莫名的生疏刺耳。抬首看去，却见那人已经开始闷着头喝酒吃菜，脸上是一片让人看不透的明明暗暗。轻轻摇头，蓝忘机本就不善言辞，只得是以沉默回应。

可那魏无羡最是个耐不住寂寞管不住自己的性子。两人一路行来，难得的一晚上他这个话痨沉默无语，再愚钝他也知道蓝忘机心里不痛快了。一宿翻来覆去又是胡思乱想又是后悔，怎么想也想不出自己应当怎样面对两人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最后天光亮起，鸡鸣犬吠声里，魏无羡清醒白醒地看着窗外曙光，轻声对自己言道：“魏无羡啊魏无羡，你想七想八有意思吗？人家蓝湛说不得就是一片坦荡荡当你是知己呢！这般忽冷忽热奇奇怪怪的，要让人家心里怎么想？本来人家就是个直板性子……”

当下魏无羡翻身而起，猛敲了敲自己脑袋，决定不再胡思乱想。是知己就该有知己的样子，人家这般坦荡荡对你好，你自坦荡荡信任他也对他好便是了！路在脚下，走一步是一步便是了！更何况眼前大事在即……

说风就是雨，魏无羡心里放下了负担，自是一派神清气爽。飞快地洗漱一番，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也还算潇洒精神，转身就出了门，连声拍打着隔壁蓝忘机的房门，才只唤了一声“蓝湛”，屋门已经豁然而开。

蓝忘机亥时睡了，一宿却也睡得不甚安稳。梦里魏无羡那心事重重的样子让他百般心疼，想要靠近安抚他，却总是在虚无缥缈之间难以触摸……未到时辰便已醒来，哪知才洗漱了就听见梦里都牵挂的声音正在门外清晰响起……

四目相对，魏无羡愣了一愣，转瞬笑得阳光灿烂：“蓝湛，睡得好不好？走吧走吧，我肚子饿了。咱们去镇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早点……”

再笑得明媚，眼底那乌青的痕迹却是怎么也盖不住。蓝忘机心底绵长叹息一声，眼光里是自然而然的一片温柔专注：“魏婴，早。”

“早早早！蓝湛你洗漱没啊？看你这么好看定是洗漱了，走走走，饿了饿了！”

被他牵着衣袖，蓝忘机丝毫没有抗拒与不快，随着他急切的脚步出了客栈，开始在街市上左右闲逛。早市上有许多农户叫卖着新鲜蔬果，蓝忘机买了几个苹果与香梨，抬首却见魏无羡已经站在一个烧饼摊前冲他急切挥手。

“蓝湛！我们吃个烧饼好不好？我那时候最喜欢吃这种夹着葱花的烧饼了……”

“好。”一边应着，蓝忘机掏出钱袋付了银钱。看着魏无羡迫不及待等着的样子，禁不住轻牵嘴角摇了摇头。哪里就会馋成这样……

那边魏无羡一个烧饼几口就下去了大半，这边蓝忘机却斯斯文文地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这烧饼味道还行……可就是比我们云梦那家烧饼差了些……我跟你说蓝湛，云梦码头边有家烧饼摊子，那饼里的馅子可好吃了，又香又辣……”

“食不言。小心噎住。”

还偏偏就是这句话让魏无羡好死不死给噎住了！他嘴里包着烧饼，手指着蓝忘机摇头晃脑一脸埋怨：“蓝湛你故意的！这么多年你还说这句话……我……咳咳咳……咳咳……”

看着魏无羡噎红了脸，蓝忘机睁大眼一脸担忧，赶紧伸手在魏无羡背后轻拍，显然是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这人竟这么大反应。

还是烧饼老板端了碗水来，魏无羡猛喝了几口才顺了气。扭头冲着蓝忘机翻了个白眼道：

“我这人，干什么都得说话。长了嘴巴不就得说话啊！你让我闭口不言，那才真是要了我的命……蓝湛！你可知我最恨你……”

蓝忘机神情滞了一滞。怎么……食不言难道不是对身心有益吗？恨？！他恨我……

魏无羡话没说完，看着蓝忘机变了脸色，心道这小古板不会是把我的话当真了吧？赶紧接下去道：“我最恨你们蓝氏的禁言术了！年少时候你动不动就禁我言，百般求你都不放过我！我都记着呢！怎么都这么大了，还不让我痛快说话呢……”

听魏无羡说得无限憋闷委屈，蓝忘机又是好笑，又忍不住为他那一脸可怜样儿心疼。看着他嘴角还沾着小小葱花，轻轻抬手为他摘去，终是放低了声调低眉言道：

“好。不禁你。”

魏无羡装痴逗笑还没尽兴呢，却被蓝忘机这要命的温柔低磁话语给震得心里一阵酥麻，当即住了嘴傻傻看着蓝忘机，一派不可置信：

“蓝湛……你这是……怎么了？”

待到心底一半懵懂又一半明白，魏无羡乖乖收了声，摇摇头向前走去。走几步又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蓝忘机，皱着眉又继续摇头。

蓝忘机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得默默跟在他身后。终于在一家馄饨摊前停了脚步，一大碗馄饨下肚之后，魏无羡早已将适才的迷惘尴尬抛到了脑后，又开始嘻嘻哈哈满嘴不停起来。

日行夜宿又过了两日，顺着那剑灵的指引，终于踏上了清河的地界。故地重游，魏无羡心头闪过一阵感触。与蓝忘机并肩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两人对望一眼，心头一片通透了然。以防万一遇见什么识得他面相的人，魏无羡只得将莫玄羽那面具又戴上了。

虽是已经经历生死活过两世，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魏无羡那满是好奇的心性依旧根深蒂固。一边走一边流连街市两旁的商贩物事，走着走着他已经落后了蓝忘机一大截。

当那个叫卖夷陵老祖镇邪画像的声音响起时候，魏无羡睁圆了双目满是不可置信：怎地他都死了十六年，还有人靠着他的“名声”挣钱啊？

还没问几句话呢，金陵这小子忽然出现一脚飞踹，就将那个叫卖的道士踢了个人仰马翻。魏无羡眼见着师姐这唯一血脉这般骄横跋扈，心中深感不对劲。师姐的好性子这孩子竟没学到半分，金子轩和江澄那些骄矜样儿倒是遗传了个大半！

慢条斯理端起长辈的架子刚开了个头，却见金陵那小子看着他一脸不怀好意，一句莫名其妙的“仙子”喊过不到片刻，魏无羡就被那穿过人群而来的魁梧“身影”给吓掉了魂！

金陵这小子竟然养了这么大一只灵犬！叫什么？还居然学他舅舅叫什么“仙子”！魏无羡一边惨叫着向前狂奔，一边在心里无奈呐喊！他是真的怕狗怕到了骨血里！儿时悲惨的经历让他对狗有了怎么都无法磨灭的恐惧感。一看见狗就全身发软，更别提被狗咆哮着追赶了！

金陵许是没想到这个莫家疯子竟然这么怕狗。心里一时兴起，反而驱赶着灵犬追赶魏无羡而去。这下一条街都被这两人一狗给弄得人仰马翻。魏无羡全身紧张拼命跑者，眼看跑进了一条死胡同，唯一的小小出口还被几辆商贩的车架给堵上了……

“蓝湛……救我……蓝湛……”

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呼救，魏无羡自己都被自己的叫声给惊住了！可是抬眼看着已到身前的黑鬃灵犬，看着那狗张着大嘴露出满嘴的獠牙……魏无羡紧紧蜷缩在墙角，面具下的脸孔上已经遍布泪水和冷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