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一 将功补过 五

第二天一早，孙燕就接到周游的电话，说医院打来电话，可以去医院给谷雨送东西了。

因为谷雨的确诊，周游原本已经快出隔离的日子又顺延了半个月。所以他是没法亲自去送了，只能把钱转给孙燕，让孙燕去采买，委托她去跑这一趟。

孙燕当下就答应下来：“你把要买的东西发给我，我一会就出门去买。钱不要转了，我跟贾烈都准备好了。贾烈现在也没出隔离期，但她把钱转给我，我跟她一人出钱一人出力。”

“……谢谢，你们有心了。”周游一直对贾烈有些偏见，也从谷雨的嘴里知道贾烈的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此时看到贾烈自己在隔离，同时还房贷都紧张的情况下，还为谷雨出钱出力，他心中对她的成见，也就淡了几分。

“我们跟谷雨这么多年的交情，说这个就见外了。”

“我知道你们准备好了钱，但我作为谷雨的丈夫，不可能全让你们出钱。你先接收我转过去的钱，到时候不够再跟我说。”

孙燕看着周游转过来了一万块，因为他说的那句“谷雨的丈夫”，她终于把钱给收了。

即便他们已经写了离婚协议，但没有拿到离婚证，他们就还是夫妻。而孙燕打心眼里希望他们不要离。

“这钱有些多了，估计用不了。”孙燕说。

“谷雨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院，我这还有二十天才能出门，这期间，还得麻烦你替我往医院那边跑。你别省着，不够再跟我说。”周游边说边看着自己账户上的余额，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自己平日里遇到喜欢的鱼竿，还有往游戏里充钱都没数，如今要用钱了，才发现捉襟见肘。

“行，那到时我把购物发票都给你留着。”孙燕是个做事仔细，公私分明的人。越是知道周游不会看，她就越要让每一分钱的去处都有据可查。这是朋友间的信任，她不能把信任给毁了，更不会去钻这些空子。

周游推辞不过，也就由得她了。挂电话之前，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恳求说：“你去医院之前，能不能劳烦往我家再跑一趟？上次忘了把手机给谷雨，我想让你把手机给她捎过去，不然没法实时联系上她。”

“可以。”孙燕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周游松了口气，由衷道谢，说：“谷雨能有你和贾烈这样的朋友，真好。”

“谷雨也很好。”孙燕一语双关。

周游沉默了一秒：“嗯，我知道。”

挂了电话，孙燕就准备要出门。刚打开房门，就看到柳全涛脸上戴着口罩，手上套着一次性手套。

她瞬间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她心里有些难受，但还是一句话没说，垂下眼帘，抬脚走了出去。

柳全涛看她穿上外套，急急问说：“你要去哪？”

自从昨天那场闹剧后，她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昨天柳全涛睡醒后已经是傍晚时分。

看三个房间还是房门紧闭。为了让这个家保持完整，柳全涛只能扶着还隐隐作痛的腰坐起来，找了根粗点的腰带箍好腰，再慢慢倚着墙站起来，朝厨房走去。

做了几个简单的菜后，柳全涛用碟子把菜扣住，防止菜全凉了。然后才扶着墙，挨个去敲门：“妈，吃饭了。”

老婆子还在气头上，不吭声。想着让儿子再多请她几次，她再出去。

没想到柳全涛看里面不说话，径直走开了。他急急挪到孙燕门口，听到里面有儿子的说话声，这才敲门说：“天天，乐乐，燕子，吃饭了。”

听到儿子竟然就这么直接去叫孙燕吃饭了，老婆子气得脚一躲，又在房里低声骂骂咧咧。

孙燕中午没吃什么东西，刚才外面的闹剧停了之后，她把两个儿子哄睡，然后拿起书又看了一会，此时早就饿了。

两个儿子一听吃饭了，马上穿上鞋子，冲过去把门打开。但出去之前，他们还是担心的先看了眼奶奶的房门。

“儿子，走，吃饭去。”柳全涛一手拉着一个，转头跟孙燕说：“吃饭了。”

孙燕想到他之前硬扛着没让她出去道歉的事，终于站了起来，跟他走了出去。

柳全涛路过柳全海房门，踢了一脚：“吃饭。”

屋里的柳全海应了一声：“好嘞哥，一会我就出去。”

柳全海说出来，但半天也没见开门。

饭桌上只有一家四口，柳全涛自己坐在桌边，一点食欲都没有，只给两个儿子夹菜，不往自己嘴里送。

孙燕低着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说。

柳全涛犹豫了几秒，说：“今天中午的事，是他妈不对，我替她跟你道歉。她老了，你……就别跟她计较了。”

听到这句话，孙燕放下筷子，狠狠白了他一眼，起身回房了。

柳全涛愣了几秒，忽然浅浅拍了自己嘴巴一下，懊恼说：“看我这张臭嘴，怎么又开始说以前的老一套了。”

父子三人吃完，柳全海才开门出来，依旧是穿着雨衣，带着口罩，全副武装。

“你们继续聊，我把饭菜拿进去吃。”柳全海走到柳全涛的对面，隔着桌子，快速的把两碗饭拿在手里，然后转身又跑进了老妈屋门口，一推就进去了。

柳全涛记得之前老妈是把门反锁了，如今他弟一推就进去，这就说明两人刚才一定是用电话先提前说过了。

这两天除了他回来时的第一顿饭，其余的时间，老妈跟柳全海除了出来上厕所，吃饭几乎都是柳全海端进去，然后他们两人自己单独吃。

柳全涛一阵悲从中来，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如今他们还小，要是他们也懂事了，是不是也会嫌弃他？

即便他知道自己现在根本不会传染家人，但被全小区，甚至自家人嫌弃，让他明知道自己是受害者，但还是有了负罪感。

他不想让家里人继续排斥他，也怕万一真传染给了不排斥他的孩子和孙燕。他思量了好一会，默默起身走到门口，拿起一只冬青寄过来的口罩戴上。然后再去厨房，戴上了一次性手套。再走过来的时候，明显跟两个儿子都保持了一米的距离。

“爸爸，你为什么要在家里戴口罩啊？”小儿子奇怪的问说。

“爸爸……有点咳嗽。”他搪塞道。

“你是怕把新冠传染给我们吗？”大儿子已经不好糊弄了。

“我……”柳全涛不知要怎么跟他们解释。

“妈妈说了，你的病已经好了，不会传染给我们的。所以你不用再戴口罩了。”大儿子继续说。

柳全涛只觉得鼻头一酸，但还是没把口罩拿下来。

他揉了揉眼睛，想要伸手去摸儿子的头，但伸出手又缩了回来：“好孩子，谢谢你们。”

不管外面的人怎么排斥他，至少他的孩子和孙燕还在相信他。他感动之余，更觉得不能增加他们的风险。

从今天开始，他在家时刻都要戴着口罩和手套，不跟家人在一张桌上吃饭。自己碰过的门把手、遥控器和马桶定时消毒。自己的衣服不跟家人的混洗，自动跟家人隔开一到两米的距离。

虽然心里难受，但总比在医院的时候见不到家人强多了。

此时看到孙燕不吭声要出门，柳全涛只能指了指厨房：“我把早餐弄好了，你吃了再走吧。”

听到他低三下气的样子，孙燕终于忍不住了，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他：“你真不必这样。”

看孙燕终于理会他了，柳全涛一脸高兴：“我反正也睡不着，给你们做早饭我高兴。哦，我是带着口罩和手套做的，你们放心吃。”

孙燕看着他瘦削的肩膀小心翼翼的耸着，忽然就有了一丝不忍。

她看了眼老婆子和柳全海紧闭的房门，转身回到桌子边。

“孩子还没起来，他们的我已经留出来了，这是你的。“柳全涛赶紧殷勤的把早餐端到桌边。

他生怕她不满意样子，像极了以前的她。

推己及人，孙燕心中有些隐隐作痛。

她拿过他手里的东西：“我自己来吧。”

“好。”柳全涛有些无措的搓了搓手，自觉的跟她保持距离，在她斜对面坐下来。

“你……今天出去有事？”自从孙燕说要提交离婚申请之后，她每次出门，他都心慌慌。

鉴于柳全涛昨天跟今天的表现，孙燕终于开口跟他说话。她把谷雨住院的事告诉他，并且跟他打听去医院送东西的话有什么流程。

柳全涛住院的时候，正是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所以他一次也没让家里人去医院给他送过东西。如今知道孙燕要去医院给谷雨送东西，他心里说不担心是假的。

“要不然我去送吧。那些流程要调表很麻烦，我比你熟悉些。”柳全涛知道孙燕跟谷雨的感情，让她不去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想着干脆替她去，反正他即便再感染一次，无法也就是跟现在一样，继续被人排斥而已。

“不行，你现在抵抗力差，不能再去医院。”孙燕一口回绝道。

“可你去也有危险啊。”

“我自己也会小心的。”

看说不动她，柳全涛只能把医院的流程都告诉她，并叮嘱她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了。”孙燕吃完碗里的稀饭，拿起碗要去水槽洗。

柳全涛直接接过来：“放着我来吧。你一会去超市买件雨衣穿上再进医院，别让我和孩子们担心。”

孙燕看了他一眼，心头五味杂陈。

在柳全涛担忧的目光中，孙燕没说话，转身穿上大衣戴上口罩，拿着包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