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一十八 眼下的困难 二

为自己工作苦恼的不仅是谷雨，周游也没好到哪去。

其实从疫情全面爆发开始，动物园就进入了戒严防控状态。只是那时的周游刚跟柳全涛接触，有感染风险，所以只能在家隔离。而他的那些同事，全都每天轮流在园区里对公共地方和笼舍内部以及笼舍进出口进行消毒。

除了需要隔离的周游和一些回了老家没法赶回来的员工，所有留在本市的动物园职工，全都义不容辞的参与到这场保护动物的“战役”中来。

随着疫情在全国得到有效控制，一些企业迫于生存压力，开始逐渐分批恢复上班。周游所在的锦城动物园虽然属于事业单位，但是属于公益二类。自从机构改革后，公益二类其实就是财政差额拨款。换句话说，就是单位维持运行的经费一部分财政出，一部分靠自筹。

而疫情期间，基本没人来动物园。动物园为了维持自身运营，不得不结束“靠天吃饭、靠自然吃饭、靠游客吃饭”的传统模式。必须要积极想出路，尽快摆脱疫情带来的低迷，用自己园区的特色变现。

除了资金原因，还有另一个让动物园决定马上开园的重要因素，那就是动物们都不同程度的出现了抑郁的症状。

疫情到现在，为了保证动物们不被传染，动物园全都闭园。正正两个多月，本以为那些动物没有人类打扰，会过得很高兴，没想到没有了人类来观光，这些平日里“接客无数”的动物们，竟然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社交饥渴”。

对于人来说，动物是他们观赏的对象。但对于动物来说，笼子另一侧的人类，何尝不是它们观赏的对象？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动物是不关心游客的，但这次疫情，却让动物园的员工发现，动物对人类的关注和反应，超乎想象。

所以在看到停滞两个月的锦城旅游市场缓步回温后，动物园果断准备开园。

因为没有孩子，不用还房贷车贷，夫妻俩又在旱涝保收的事业单位，所以周游和谷雨平时就没有存钱的习惯。不上班的这段时间，谷雨和周游都只发了财政拨款的部分，这段时间，让他第一次有了坐吃山空的感觉。

动物园主园区开始恢复营业后，园区里的大型主题公园在筹备开园，这意味着需要大量的人手。很多在外地的员工依旧没法回来，而已经出了隔离期的周游，自然被招了回来。

接到回去上班的通知，周游内心松了口气，觉得终于可以增加点收入了。但谷雨是担心的，毕竟这时候他回去上班，可是跟之前坐在售票厅里不同。虽然疫情控制住了，但天天站在门口给游客测体温，还是有风险的。

周游却觉得没什么问题，毕竟他是穿着单位发的防护服的，再说现在园区采取限流措施，将访客数量控制在安全范围内，并在网络平台实行实名制购票。而那些入园的游客信息，将并保存14天。

这些措施，无疑让工作人员和来游玩的游客，都感觉到安心不少。

上班后的周游每天的工作除了严把入口关，严格执行对进出游客的测温，扫码工作之外，还跟饲养员们定期开展消杀工作。在前期开展消杀工作基础上，定期对办公区域、游览场所、野生动物、动物场馆、员工食堂等场所开展消杀。

可即便是做好了一切措施准备，开园后的动物园，依旧游客寥寥。

于是，周游上班时又多了一项任务：给猩猩和猴子们采摘不同的树叶和花朵，让它们闻，让它们玩，目的是让它们感觉到有新鲜感。然后他再拿出手机，做出拍照姿势，假装游人，让它们兴奋起来。

因为这些在谷雨看来莫名其妙的工作，让周游回来得越来越晚。

一周后的傍晚，外面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自己吃完晚饭的谷雨看了眼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势，想着还在园里加班的周游。也不知道他现在正在陪什么动物玩，有没有打伞。

等谷雨做好网课的资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她抬眼看了看时间，刚要给周游打电话，就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

“今天怎么这个点才回来？”谷雨嘴里虽然埋怨，但却径直走向厨房，赶紧去给周游热饭。

“哎呦，饿死我了。”周游全身脏兮兮的，已经饿得眼冒金星。

“赶紧吃。”谷雨用最快速度把东西从微波炉里拿出来。

周游洗了手和脸，赶紧坐下来，接过谷雨端出来的晚饭，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你慢点。”谷雨给他递了杯水。

刚说完，周游就噎着了，他拿起水猛灌了两口，用手锤了锤胸，表情全都难受的挤在一起。

谷雨简直无语，自从他回去上班之后，每晚回来，基本都是这种饿死鬼状态。

“说吧，今天又去逗什么动物开心了？”等周游吃得半饱了，谷雨问。

虽然她担心他每天去上班有风险，也心疼他每天这么累，但不得不说，自从他去上班之后，他们之间聊的话开始越来越多了。

之前虽然他们的话也不少，但两个人总待在家里，说的事翻来覆去就那些，无非就是吃喝拉撒。讲得多了，也就没意思了。自从周游这次回去上班，每天回来，都能带给她讲一些啼笑皆非的趣事。她顺着这些事，跟他又展开了新的对话内容，关于他的工作，他每天的感受，他的同事等等等等。而这些，在疫情之前，她根本不敢想象他们还能坐在一起聊这些。

好处还不止这些。她上网课，有一次为了拓展相关内容，讲了一些周游告诉她的关于动物的趣事，没想到她班上那些熊孩子特别喜欢听。喜欢到每次她只要说起动物园的事，他们都听得津津有味，不吵不闹，全班没一个掉线的。

谷雨看到机会，就跟他们定了规矩，只有网课上表现好了，她才会讲这些趣事。为了听那些动物的趣闻，那些小屁孩上网课的态度果真改变了许多。所以如今从周游嘴里听趣闻，成了她必不可少的“工作”。

“今天太忙了，下午两点闭园后，我开始溜那群火烈鸟。”

“遛？怎么遛？让它们走在大道上？”谷雨想象不出来。

“对啊，就走游人的大道，让它们体验一下当游客的感觉，也见见之前从未见过的园友。我跟你说，它们当时看到各种动物的表情，一副看到‘丑八怪’的表情，可笑死我了。”

谷雨也笑：“你还真是大胆，这么多火烈鸟，要飞了或是掉队了一只怎么办？”

想象周游赶着一群火红色的火烈鸟的样子，竟然还有点童话的感觉。谷雨忽然觉得，她之前一直觉得周游这份没有前途的工作，似乎也挺好的。

周游咽下嘴里的饭，兴致勃勃的跟她说：“它们是被驯养多年的，比你班上那群‘猴子’听话多了。我今天不止遛了火烈鸟，还遛羊驼了。我身后跟着好几头羊驼，谁也不敢挡路，谁挡羊驼啐谁，我竟然还走出了狐假虎威的感觉。”

谷雨和周游一起笑。

“哎哎，还有啊，我同事今天带了把小提琴，特意去给犀牛演奏。我们领导说了，明天让我们把家里的乐器都拿去，给动物露一手。”

谷雨笑得不行：“这不是对牛弹琴嘛？你们还认真上了。”

周游马上说：“它们还真能听懂。当时拉琴，住在周围的那些个袋鼠啊，鸵鸟什么的，都听入神了，原本那些不停转圈圈的，自己啄自己的，都停止了动作，听入神了。就因为这样，我们领导才让我们各自施展才艺给动物表演。”

谷雨不以为然，等笑够了，她问说：“你们做的这些自认为可以帮动物解闷的事，到底有没有用啊？这会不会只是你们的一厢情愿？说不定那动物心里想的可能根本就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因为没游客所以郁闷，那你们岂不是瞎忙活？”

周游一抹嘴，放下筷子：“外行了吧？我们园里有很多厉害的动物学专家。他们说了，对动物们来说，以往兴奋的人类也是它们欢乐的源泉，当游人们围着他们指指点点、拍照留念时，都会给它们很多刺激，动物们也适应了这种刺激，现在没有了，他们就会不适应。

还别说，自从我们开始跟动物互动，陪它们一起吃饭，聊天，带它们去遛弯之后，它们那些怪异的行为的确少了许多。动物是人类的伙伴，同样人类也是动物们的“陪伴”，少了谁都不圆满，所以我们才想方设法安慰这些没有游客们关注的动物们。”

“哇。”谷雨看着他，笑而不语。

“怎么了？”

“忽然觉得现在的你挺帅的。”谷雨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什么现在，我一直挺帅的。”周游故作不满。

“好好好，帅哥，赶紧洗澡去吧，明天你还得去陪吃陪喝陪玩呢。”谷雨起身收拾他吃完的碗。

周游拉住她的手：“我来吧，你今天上了一天课也累了。”

看着他哼着小曲，把碗拿到厨房里洗。她坐在饭桌边，看着灯光下的他，嘴角轻轻扬起。谷雨知道，这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家。还好，他们都给了彼此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