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兽窟

第四层的门打开了，但是屠魃并没有推门而入，却是在侧耳倾听。

刚才用腰牌打开门栓机关发出的声响，立刻引起十数种不同的兽声交织在一起，或低沉，或尖利，或短亢，或悠长，各不相同，杂乱无章，少顷之后，声音渐渐低落。

猛然用手在门上“砰”的拍出一响，刚刚低落下去的兽声又蓦然高昂起来，听得人心里瘆得慌。

屠魃静静地聆听，细细地分辨，竟然听到了类似于龙吟的声音，不由心中一动。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要想将从龙靖公子手中得来的这部龙族功法完善，要想按照自己的理念去调整、改变，仅仅依靠相像，难免不切实际。能够亲眼见到真龙的身姿，能够亲耳听到龙吟，那才是真的触摸到龙族功法的真面目。可真要想观摩真龙，那不是天方夜谭吗？几千年都没有过真龙现身的记载，在人们心中，龙，不过是传说，不过是神话。而这里竟然会听到真龙的声音，简直比神话还要神话。

屠魃紧张得要命的脸上，此刻竟然勉强地浮现出一丝笑意。如果不出意外，这里不但有真实的龙族，而且是被关押囚禁的、甚至可以近距离观察的龙族。只是这门内的世界，到底有没有危险？据说这里百年来都关押着这些异兽，而这百年之中，会不会出现纰漏？比如，囚禁的牢笼破损？阵法的封禁失效？

屠魃犹豫。

少顷之后，屠魃做出了决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猛拍大门，兽声再次响彻，怒意大涨，群兽狂吼之下，屠魃毅然趁着一片混乱，用力将大门退开到足够一人通过，探头向内看去。

洞窟之中并非是想象中的一片漆黑，反而清晰可视。一条宽阔的大道通向前方，两侧墙壁上有壁灯一样的装置散发出柔和的光亮，不知是什么东西，但肯定不是火烛之光。屠魃轻手轻脚上前看去，那发出光亮的竟然是一种奇异的矿石。

顺着道路向前走去百十米，前方竟然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圆形广场，直径足有二百余米，抬头看去，不规则的穹顶高达七八十米，无数散发着柔光的钟乳石，垂指下方。广场周围是一圈巨大的牢房，有二十来间。每间牢房正面宽达三十米左右，每一根铁栅栏条足有成人大腿粗细，高达十米。牢房里有些晦暗，有些牢房里有庞大的物体在缓缓移动，一时间看不明朗。

屠魃并不近前，不知这些神秘存在的跟脚，不敢贸然行事。仔细观察一番，所有的牢房都被栅栏条封得死死的，心里放心了不少。

屠魃心想，既然来了，不看出个跟脚底细来，不是白来了？想到这里，走到广场的最中心，“啪”的一声蓦然用力拍掌，声音瞬间在广场上回荡起来。

同一瞬间，但听得群兽立时狂吼，“哐哐”的大力撞击栅栏，又有跳动声震得大地颤抖，屠魃更是发现右手边有两间牢房竟然激射出某种液体，射向自己，幸好距离远，自己又反应敏捷，及时避开。但那液体擦肩而过的瞬间，竟然闻到一种腐臭的味道。转眼看去，是两道绿色液体，落在石板地面上响起“沙沙”的细微声音，冒起白色的沫沫，显然是腐蚀性极强的毒液。屠魃不敢大意，急忙记住喷出毒液的是哪两间牢房，多加防范。

不知道这些异兽当中，是否还有能远程攻击的品类，屠魃不敢掉以轻心，再次拍掌，并同时“啊”地大喊一声。

群兽再次吼出一个高潮，但是声浪明显比刚才的两波要小了很多。屠魃一边观察，一边又闪动了一下身形，之前发出那两股毒攻击的牢房，这次喷射的毒液，不但力量疲弱了很多，而且水量也小了一多半。屠魃暗自琢磨，看来和人类战阵攻伐是差不多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为了保险起见，屠魃又大喊了两次，其间还做出各种古怪的动作，故意招惹那些异兽。但尽管能听出异兽们极为恼怒，但体力却也是消耗极为快速，很快就显出羸弱之态。

屠魃不知他们靠什么食物维持生命，但想来年深日久的关押，必定极大消磨了他们的能为。又招惹、挑逗了几次，众兽的反应越来越疲弱，屠魃放心了许多。壮起胆来，向着右侧的牢房走去，想要看看详细。

开始的两间，正是适才发出毒水箭的那两间。仔细看去，两只异兽上半身如同仙鹤一般，展开翅膀足有七八米，长长的喙足足有两米长，而他们的两条腿却极为短小，不足半米长短，显得下身极为笨拙。每次扬起那红色的喙，便向屠魃射出毒液，只是射程越来越短，显示即将力竭。

顺着牢房走下去，各种异兽一一呈现。

如同大肉虫子一般的怪物；如同巨型狼一般，却没有尾巴；几只会飞的巨大蝙蝠，头上长着巨大的肉瘤；双头白猿；蓝鳞胖鱼；三只大眼的巨型猫，总之各有奇特。

屠魃突然站在一个牢房前，定住了身形，双目放出异彩，兴奋起来。

龙！

这真的是一头龙，巨大的头颅沉静的伏在地面上，两条龙须足有三米长短，双眼半睁半闭地看着屠魃，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神采。但是那巨大而华丽的银白色躯体，却足以让屠魃震撼不已。

太美了！每一片龙鳞都锃光瓦亮，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体表，龙爪筋躯虬结，充满了力量。巨大的龙躯盘了起来，随着呼吸，略有起伏。而每次呼吸之间，那龙须都被吹得轻轻浮动。但是那两只龙眼，却是没有了神的，似乎早已神飞万里之外了。眼睑之下，却有着两道明显的痕迹，那一定是长久流泪形成的。即便是没有眼泪，你也能感觉到那里曾经流下了无数的眼泪。

屠魃怔怔地看着，这样一具完美的龙躯，如此沉静地展现在自己眼前，太难得了。他感受着龙的躯干，体会着龙爪的用力，记忆这龙躯的比例，龙角、龙鳞、龙头、龙骨、龙牙，没有一点放过。更有意思的是，竟然还听到了若有若无的龙酣。体会自己所修炼的龙酣，竟然是相差无几。

待到把这银龙的静态看完，屠魃不甘心起来。总要看看龙的动态嘛，那才是对龙族功法、战法的最好演绎。

想到这里，毫不犹豫，竭尽全力面向那银龙大喝一声：“啊！”

那银龙蓦然被惊醒，明显眼神一阵恍惚，倏忽间神采回归，看向屠魃，似乎也是受了一惊，鼻梁耸起，二目微眯，龙口打开，陡然一声爆喝：“罡昂！”

巨声传来，罡风扑面，压得屠魃透不过气来，屠魃心神一震，双耳欲聋，急忙双手捂住耳朵，一个不小心坐在了地上。

实在是太震撼，太有威慑力了！同样是龙怒之音，罡昂声，但银龙这一声龙吟其音如金铁之裂，山岚之崩，刺人心魄，撼人神魂。

屠魃虽然惊骇，但也知道有那栅栏关着，应该不会怎么样危险，所以并不太担心。反而是听到这龙吟声异常欣喜，细细体会着那悠长吟声的细微之处，声音震颤的感觉，在自己身上寻找共振感。

这龙吟之声本不是嗓音发出，而是真元按照一定脉络运行，在刷经而过时产生的共鸣之声。屠魃内心认为，这种对真龙的感官体会、直观印象有时甚至比功法文字更重要。龙族功法毕竟是龙族修炼的功法，并非为人而设计，人的经脉必定是与龙族大不相同的，因此，人族要修炼，也必定是按照人体的特质去寻找共通之处，进行改良的。

此时不只是银龙震怒长啸，其他牢房中各种异兽皆是躁动不安，各自发声威慑，声音一片嘈杂纷乱，难以分辨。屠魃此时已经彻底镇定下来，努力运转体内纯元，聚精凝神仔细揣摩、感受，在那众多杂音当中，唯独只去细细听那银龙所发之声，观察那银龙在发声时体表产生的细微动作和姿态，同时努力记忆镌刻在记忆之中。

待龙吟声势弱下来，便又爆喝一声，再次引发众兽的怒吼。一遍遍下来，众兽声音的威势越来越疲弱下去，渐渐少了回应，即便是屠魃再大声呼喝，也懒得回应。而与屠魃正面相向的那银龙，虽始终在回应，在以吟声对峙，到最后却也渐渐显出羸弱之势，不再亢奋。

屠魃面向那银龙，依旧专心致志在细细聆听，却突然感到后背被轻轻触动了一下。屠魃心中惊骇，此时纯元运转正盛，瞬间运转纯元之力本能向前一窜，如同幻影般躲闪出三张开外，同时在空中就拉开防守架势，疾速回头看去。更是窜出的同时，不由自主大喝一声，回头向身后看去。

这一声大喝是在情急之下，用尽了全身的潜力发出，又有体内纯元催动，因此不但声音巨大，而且威势惊人。众兽皆是再次被激怒，努力发出吼声。而在身后触动了屠魃后背的那不知是什么的存在，也被这一声震慑，定在了原地。

屠魃全神戒备，定睛看去，触动到自己后背的是一只亮晶晶的爪子，而伸出爪子的那个存在，似乎被自己刚才那一声大喝吓到了，三爪着地，一爪伸出，呆呆地静止在那里。肩高和屠魃差不多，有一米二三的样子，身长从头至尾却有三米多长，周身鳞片整齐密布，泛出淡淡的紫银色。

对于屠魃来讲，这应该算是一头庞然大物了。单是一个头颅，就有半个屠魃大小，而四肢虽然看上去粗大，但细看之下，竟然是瘦骨嶙峋皮包骨的干枯感。那条长长的尾巴足有两米多，微微地左右摇摆，尾巴尖却软软的垂到地上，蹭来蹭去。若不是这身漂亮的鳞皮包覆着，这怪物便可以说就是个骨架。

可看上去，那个大脑袋上一双明亮的眼睛，透出稚童的呆萌不说，那懵懂的大眼睛一翻一翻地，竟然还透出一种喜感和友好。

屠魃不敢乱动，体内纯元疯狂运转，浑身肌肉都调动起来，随时准备做出反应。一时间冷汗刷刷狂流，心头狂跳，后脊发冷。生怕激怒了这怪物，谁知道这眼神中透出的神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友好？毕竟不是人族，难以判断。

两相对视，都很胆怯。屠魃心念电转，转头看看四周，还好，只有这一只。又微微侧头远远看向来路，大门是自己进来时关闭的，并无异动，可这时怎么那么后悔呢？为什么手欠，非要关闭大门？

好在是看来只有这一只，趁着对方不动，屠魃急忙环目四顾，观察地形，发现没有任何可以遮挡和借用的地势，向前是洞窟深处，一片晦暗不明，而自己的身后正是来路，若是被这头怪物追来，并无他路，背后将受攻击，唯有一拼。看来，这一次终究是鲁莽了，可是，后悔又能有什么用呢。

屠魃不再多想，尝试着向后退出一个脚掌的距离，拳架依旧崩得紧紧的，以备不测。见对方并无反应，又退出一小步。

那怪物突然把头略微低垂，看向屠魃移动的脚步，屠魃刚退出三四步距离，就见那怪物向前一扑，蹿上了一些，又回到了双方之前的距离。

屠魃大惊失色，本已经做好准备，要调动最大力量打出雷霆一击了。却见那怪物一扑之后，身形晃动了一下，似乎将要摔倒，勉力定住身形，不但未进攻，反而目中露出兴奋之色，嘴巴咧开，两个小犄角在头顶微微转动。

屠魃看到那犄角的微微转动，突然一个念头浮上心头。

龙？

难道是一头小龙？

侧脸看向那银色巨龙所在的牢房，透过巨大的栅栏，竟然发现牢房里的地面上，有两块破碎的蛋壳，还散落着一些蛋壳碎片。再对比着看看那怪物和银龙，屠魃心中了然，呵呵，原来如此。

屠魃判断，想必是巨龙孵化了这枚龙蛋，幼龙出生体型弱小，可以进出牢房栅栏，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可看上去这小龙体积也不小了，明显早已无法穿过栅栏出入了，说明他出来不是一朝一夕，而是很久了。那么，离开了妈妈，他是怎样活下来呢。

正在想着，那小龙向前又蹿了一下，这次落地，竟然如同醉汉一般摇晃几下，趔趄着倒在了地上。

什么情况？龙是这么弱的吗？到底是不是龙？病了？

见到小龙倒地不起的样子，屠魃心中放心了许多，再看着那小龙笨拙而艰难地爬起来，又看向自己，咧开了大嘴，眼睛眨巴眨巴的，简直像个小孩子。

屠魃不禁心情大变，不由得对这小龙产生了一分同情心。

有心上前帮扶一把，又想着不知这东西的底细，万一近前之后，给自己致命一击，自己可就太亏了。

看着小龙摇摇晃晃向屠魃走来，屠魃心中畏惧已经大减，站定不动，想看看会怎样。

那小龙行至屠魃身前一丈，却又调转头向后，再回头看向屠魃，似乎是想让屠魃追他。见屠魃不动，又掉头回来逗引屠魃，再次回去想让屠魃追他。

屠魃至此已经心中明了，这就是一头羸弱不堪的幼龙，必定还是幼童阶段，是玩心正盛的时候，见到了自己，想让自己陪他玩耍，并无恶意。

心中感到有趣，屠魃缓步上前想要接近小龙，待行至小龙身前一米左右，探手出去，想要摸摸小龙的头。就在此时，却猛听得“嗯”的一声低沉龙吟响起，牢中银龙双目圆睁，龙须舞动，龙鳞竖起，弓肩含胸，龙爪收缩，恶狠狠看向屠魃。

屠魃心中一惊，却紧接着一阵喜悦。刚才那银龙发出的“嗯”声，似乎正是功法中所描述的龙战之音，此音之妙在于激发潜力，提振精神，于久战之中重回巅峰，磨炼神识，而且最是蕴养神识、五感、皮肤毛发。也就是说，这是龙族在战斗中极端疲惫乏力之时，用来调动潜力，振奋精神，以更强战力和状态面对敌手的妙法。而银龙发出此声，想必是感到自己疲弱已极，又想要投入战斗保护小龙，所以才以此功法调整状态，准备攻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