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不要来催我

天色渐渐黑下来了。

这季节，草原上的风已经很凉了，十名童兵，一只瘦狗，静静匍匐在异国的草原上。屠魃刚刚给出了一个手势，众人禁声，警惕地看着前方。

都还有点懵懵呢，出发的实在是太突然了。

午饭刚过，十名童兵被集合到了一起，直接宣布了任务小队的任命，屠魃任队长，金沅和谢如川任副队长。各自拿上自己的兵器，喝了靡帅亲手给倒上的壮行酒，这就出发了。

一路颠簸了两个小时，被大车送到了山下。紧赶慢赶，历经三个半小时的翻山越岭，待向导把小队带出了午名山，已是晚上快七点了。之所以赶着时间走，就是为了趁着夜晚尽量多的穿越草原。刚和向导分手不久，出山不到二十里地，麻烦就来了。

屠魃听到前面有异常的声音，急忙命众人低伏下来观察，瘦兽也趴在屠魃脚边，静悄悄的。

屠魃眼力远超常人，此时虽是夜晚，依旧看清了前面的情况。一队骑兵走来，共有十八人，另外还有几匹空马。看他们来的方向，应该是从地图上标注的营地刚出来，似乎是巡逻的样子，慢慢悠悠的，很是懒散。

屠魃打个手势，众人连忙凑在一起。

“听我说，有好事！来了一小队骑兵。十八个人，另外有六匹空马。干掉他们，咱们骑马过草原。”屠魃兴奋说道。

“什么？咱们十个人打人家十八个？这不行，太危险了！”罗树林急忙低声道。

屠魃抬眼，冷冷地看了罗树林一眼，没搭理他。

“金沅姐，川哥，你们怎么看？”屠魃问道。

“你是队长，你决定吧。”金沅道。

“听你的！该冒险就冒险吧。”谢如川道。

“有了马，原定一天两宿的路，就变了一宿到达，还免了白天行军的危险。就这样，我决定了。”屠魃道。

“屠魃，这不是儿戏！你凭什么让大家跟着你玩儿命？”罗树林见没人搭理自己，强硬质问。

屠魃再度冷眼看看他：“这不是跟你商量，这是命令，你要抗命吗？”

“你少拿什么破队长的名头压我，你这是拿着大家的性命开玩笑，我可不惯着你，在这里开战，一旦要是……”罗树林的话未能说完。

屠魃的手拍上他的肩头，一股奇寒自肩头透体而入，罗树林浑身冰冷刺骨，连丹田中的真元都被冻得僵住，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卧倒在地，浑身剧烈颤抖。

屠魃不再理他，众人不知屠魃用了什么手段，但看了罗树林那样子，个个触目惊心。

“没时间多说，战机就在眼前，不容错过。还有人不听令吗？”屠魃冷冷问道。

见无人应答，屠魃道：“好，都听仔细了。我和小黄毛出去吸引他们注意力。川哥你绕到敌人后方，准备好弓箭。其他人看到那两块大石了吗？都去那里躲严实了。听到我喊‘干’，最快速度出手。我和小黄毛用暗器，我干三个，小黄毛干两个，你能行吗？”屠魃看向小黄毛。

“没问题！”小黄毛笑道。

“好，那一会儿你就一直跟着我行动。川哥，你绕到后边不要急着动手，听到我命令，你和大家同时出手。但是你射出第一箭之后，一定要注意观察，专门干离我远的，还有中途想逃跑的，谁离战斗中心远你就开弓射谁，射不死也没事，只要让他跑不了就行，不能漏网一个。你的作用是看牢战场不跑人，明白吗？”

“明白！”谢如川答道。

“大家听好了，下死手，绝不留活口儿，速战速决。还有，注意两件事，一，尽量不要伤到马匹，不然这一票就白干了。别看马多，我们路上还要换马呢。二，万一谁碰上大高手，一定要躲，要保命！我会上去干他，你们去干其他人，一个敌人都不能跑掉！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

屠魃用手一指道：“敌人就在那个方向，大家各就各位。”

——————

那一队骑兵如屠魃想的一样，刚从营里出来巡夜，为首的小队长正哼着天魅国小曲儿，沿着惯常路线策马前行。突然听到侧前方有人用天魅国话喊了声“救命啊！”，随即撒腿就跑。

那小队长急忙看去，隐隐约约见是两个人在跑，个子都不高，像是小孩子，便带人追上。一时间蹄声咄咄，呼号连连。待到追近些，见果然是两个小孩子，穿着附近部落的服装，便大喊：“小孩子，站住，再跑射死你。”

屠魃把天魅国话学得还不错，能听懂说那句话的意思，回头大喊：“别追！别追！”

那队长莫名其妙，继续追来。这种天色下，对方若是骑在马上，那借着远处地平线之上的夜光做背景，就会显露出身形，还好射杀。可对方跑在草地里，根本难以看清，说什么射死，只是吓唬吓唬人罢了。

再追一小段，跑过了几块大石，似乎是累的跑不动了，两人停了下来，弯腰下去大口喘气。

那队长带人上前，刚要开口问话，便听其中一个小孩子喊了声“干！”，随即便听得“呼”的一声，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

同一时间，附近大石的阴影中窜出一条条黑影，飞速冲到马前。一众骑兵虽然明白中了埋伏，可一条条黑影已经欺近身前，失去了骑兵的优势，只得仓促迎战。

骑兵队尾的一人离着战斗中心较远，倒也没想着逃跑，“啊啊”的高声呼喊着便策马冲上，只听“嗖”的一声响过，那喊声蓦然中断，从马上一头栽下，原来是一只羽箭从后心射入，穿胸而出。

骑兵对羽箭的声音极为敏感，听到箭声，便知后方有人偷袭。队尾两名骑兵急忙拨转马头，向后看去，其中一人又随着“嗖”的一声响起，应声落马。另一人已经抄弓在手，凭着感应，向来箭方向瞄准，又听得“嗖”声临近，心惊胆颤之下凭借本能挥弓一挡，竟将来箭磕飞，急忙侧身低伏，想用一招镫里藏身隐蔽身形，却不想还是慢了。谢如川乃是箭发连珠，后面接连两箭都射在了那人腰间，剧痛之下，落荒而逃。

小黄毛听到屠魃发令出手的时候，对方已经冲得很近了，向侧方倒地一扑，让开正面对着的马头，双手挥动幅度不大，射出两只毒蝗钉，这暗器颇为细小，出手几无声息，对方冲在前面的两人都是觉得颈侧突然刺痛，很快浑身无力，滚落在地。

屠魃的三块板儿砖在两秒钟之内就飞了出去，毫无悬念，对方都是头部被拍碎。对方骑兵都不是武道修炼者，这点屠魃看出来了，所以身形如飞箭般冲上，也不去人堆里战斗，而是快速捡起心爱的板儿砖。四下里看去，见后方有逃过了谢如川弓箭的，再次一挥手，一块板儿砖疾速旋转着，如同流星般飞向那身负两箭的骑兵。

那人听得身后传来令人惊悚的呼啸声，不知是何物，连忙弯腰低头躲避。却不想那物并非攻击头颈，而是结结实实砸在了后腰上，直接咋断了脊椎，陷入身体。

屠魃见了，转眼看向别处，专门挑外围几个有机会逃跑的下手。板砖很好用，“呼”的一声，就有一人落马。

一分钟后，这片草原又归于平静。

十分钟后，打扫战场完毕，很彻底。

马队出发，所有的尸体都被绑在了马背上带走，以免被敌军发现线索。那片战场本来就不在巡逻路线上，此刻除了一些血迹，没有更多的痕迹，很难被发现。

——————

罗树林被横担在屠魃的马上，马在奔驰，罗树林在颤抖，强烈的颠簸使他的腹部一次次撞击着马鞍。

这一程疾驰，从晚上七点出发，到现在是凌晨两点，七个小时里跑过了一百五十里草原，只短暂休息了三次。屠魃收起地图，地图上标注的那片盐水湖刚刚被甩在身后，距离要去见接应人的目的地已经很近了，大约还有最后二十多里路。

见罗树林艰难伸出手摆动求饶，屠魃伸手在他背部，很快吸出了大部分阴寒之气，但依旧留了一部分，深藏在骨缝深处，罗树林浑身骨骼关节刺痛无比，但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屠魃，是哥哥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一次吧。我受不了了，求求你快帮我医治吧。”声音艰难，牙齿磕碰着，断断续续。

“树林哥，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屠魃低声道。

“我不该质疑你，应该服从你的命令。我错了！”

“呵呵，这个倒是小事。树林哥，你真正的大错是几年前犯下的，你不会忘了吧？”屠魃道。

“？”罗树林不解，确实不知道屠魃所指的是什么：“兄弟，可能是哥哥忘记了，你给提个醒呗。”

“算了，往事先不说了，你自己去慢慢想吧。你记住，我是队长，你要是敢再有半点不遵从军令，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我会毫不犹豫地灭杀了你。听懂了吗？”屠魃恶狠狠道。

“听懂了。谢谢兄弟！”罗树林急忙答应下来。

“你身上的阴寒还要等几天才能彻底祛除干净，除了我，没人能治的了。但我只能在有空闲、又有心情的时候才能给你医治，不要来催我，你敢催我，我会加重你的病情，到时候落下病根，你会后悔一辈子。”屠魃嫌恶地看着罗树林道。

“是，我一定耐心等着。谢谢兄弟！”

——————

天还没亮，以屠魃的眼力，依稀能看到前面确实有一座形似馒头的山包，应该就是地图上标定的接应地点馒头山。这片西图族草原极少山地，沿途又一直不断看着天上的星位，所以估计不会错。

馒头山是西图族信奉的一尊邪神的禁地，为怕冲撞了神明会招来灾祸，山周三十里区域皆为禁区，从来无人敢进，因此才把这里作为接头地点。但屠魃仍是不敢大意，招呼众人沿着唯一的一条小路进山藏匿。

屠魃安排众人在此安心修养，又对金沅、谢如川低语嘱咐一番，也不休息，带着瘦兽，徒步向禁区之外走去，为的是不想等天亮了被人看到从禁区走出，必定大有嫌疑。

原定二十六日上午接头，这才二十五日凌晨，提前了整整一天，正好利用这个时间去踩点打探。

此时屠魃一身西图族长袍，头戴当地常见的大沿草帽，身后背着一个大包袱，脚下跟着一条大狗。若是不看面目，就是一个地道的本地小孩子。

走出禁区，待天亮了些，先找了处视野好的高地，见四外无人，取出镜子和各式工具，给自己化妆。肤色要和本地草原汉子一样的黝黑发红，内眼睛用黑笔加重些，看起来两只眼睛似乎立刻就离得近了些，眉毛加粗加重，这样更像当地人的样子。

做好这些，才拿出地图研究，向东十里就是大荒领地了。

——————

同一时间，不远处的鸿山镇上，靡帅当年的老手下继科，也就是混入敌军多年，目前任职当地镇守使的巴尔扎，正在读着一封信，看过之后，眉头紧锁。

出意外了。原定的阅兵仪典发生了变化，昭皇后亲自下令，阅兵使驻扎大荒领地，和六公主汇合后一起从大荒领地出发，共同代表皇家阅兵。这样一来，不但一切计划全部打乱了，而且无论怎样下手，都会极端危险。因为，作为阅兵使，守卫的级别会提升到最高。

潜入绑架的难度会增加很多，而去往检阅地的路上动手，更是别想了。这是代表皇族阅兵，光是仪仗的数量最少也得排出去一里地，护卫人数更不用说了，比公主自己出行要多出来十倍以上。这还怎么下手？回来的路上，时间不固定，路线不固定，都是只能知道个大概，怎么设伏？哎！

况且，听说这次派不过来成人，而是来的一队童兵，面对这么复杂的情况，随机应变的能力怎样？打硬仗的素质如何？越想越是担忧，打定主意，这次任务还是取消为好！最好也不说给那些孩子们知道，免得他们年轻气盛，不知好歹，不肯听劝。嗯！就告诉说，他们要绑架的六公主已经提前出发去参加阅兵了，而且去了之后要赴京陪驾一段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样一来，这帮小孩子不想回去也不行了。对！就这么办！

想到这里，连忙修书一封，遣信翎向大雪关靡帅那边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