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灵冥女

听见林听澜这么说，林长英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最起码不像刚才那般简直要被林听澜气得直接跺脚告御状的样子。

“原来殿下想去借此机会看福泽公主。”林长英缓缓道，“不过殿下常年在臣处居住，虽有入宫，但殿下现在还是外臣身份，理应避开公主们的居所。臣想请问一下殿下是何时见过的福泽公主呢？”

这话问得林听澜一怔，林长英这个丞相当得果真不是徒有其名，心思缜密得简直可怕。

论理他确实不该见到慕玫的，他着实忽略了这一点。

林听澜想着，飞快找着理由，但他却发现不管哪一理由在林长英面前都站不住脚。

林长英见林听澜迟迟不言，试探性地问道：“莫不是月儿对殿下说了什么？”

月儿便是刚刚入宫的公主伴读林月儿，林长英的唯一妹妹。

就算林长英洞察敏锐，天纵奇才，也绝然想不到林听澜有重来的一天。熙朝不言怪力乱神，林长英自是如此。

林听澜自然也不可能用这话当成理由，也不能供出叶蓁真。要是他对林长英如实说，林长英说不定会参上一本太子殿下沉湎女色，慕凌虽然不至于责罚他，但叶蓁真至少也得有一段时间进不了宫了。

“若是月儿的话……”林长英苦笑一声，林听澜听见他标志性地苦笑，心知他已经打算将此页揭过，不再发问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等着林长英的下文。

但他迟迟没等来林长英的下文，不知怎么，林长英很快就转变了话题：“宫中危机四伏，殿下一旦入宫，便不得不小心留神，以免遭到歹人暗算。”

林听澜听着，莫名想起了叶蓁真落水一案，下意识摩挲着藏在袖子中的如瑛石，如瑛石的水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此时候摸起来不管是从质感还是重量都与一块美玉没什么差别。

林长英见林听澜不语，只当他在听自己的话，道：“太子殿下可曾听过十六年前被灭的灵冥国？”

林听澜点点头，眼底深处陡然闪过一道戾气，几不可查。

但还是瞒不过林长英的眼睛，林长英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问自家太子殿下与那早就覆灭的灵冥国的旧怨。

“近些天京城中发现灵冥余孽的活动痕迹，只怕对太子殿下不利。”林长英一字一顿道，“虽然太子殿下之事应当只有皇上、殿下和臣知晓，但就怕那些灵冥余孽知道。”

林听澜陡然一抬头。

这个动作已经大到让林长英无法假装看不见：“灵冥余孽以妖法为名，殿下可曾听过？”

林听澜点点头，沉声道：“确有此事。”

他曾经在一本关于灵冥国的古籍上读过关于灵冥妖法的记载，灵冥妖法只流传在灵冥皇室之中，血统越纯正，天赋就越高。传说灵冥国第一代国主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凭一己之力就能与整个熙朝抗衡。

但皇室渐渐凋敝，血统稀释，一代不如一代，到了灵冥国最后几代国主，这些妖法失传的失传，无法施展的无法施展，几乎已经泯然众人，灵冥皇室渐渐不足为虑。

“这些虽然只是传言，但不得不防。”林长英正色道，“刚刚奉天监的人传来消息，西南方帝星耀目，恐有动乱之兆。”

“而西南方便是灵冥国旧址。”林听澜脸色由沉重渐渐变得轻松，仿佛在陈述一件普通的事实，“灵冥皇室的妖法究竟是有是无，到底还有待商榷。终不过传言罢了。”

林长英的意见显然相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虽然那妖法世间究竟还有没有无人得知，但灵冥国圣女却是极有可能存在的。”

林听澜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词：“灵冥国圣女？”

“殿下可曾听说过后宫之中的贤妃娘娘？”

林听澜点了点头。

“贤妃娘娘便是灵冥国最后一任国主的亲妹妹，灵冥国的幽兰公主。”林长英淡淡道，“这话便是臣听贤妃娘娘偶然间提起的。”

“她为什么会对你说这样的话？”

“不过偶然的契机。”

林长英言语平淡，光明磊落，似乎不管林听澜问他什么他都能对答如流，只不过不肯透露半点有关的消息。

***

熙朝皇家的明德书院坐落在皇城东南角，周围苍松劲柏，郁郁葱葱，不管是什么季节都是绿意盎然，以喻“长青”之志。

明德书院本来是为皇家子弟特设的书院，但熙朝皇室一向人丁零落，偌大个书院几乎常年门可罗雀。因而便放开了招生条件，但也一向只收留朝中高官子弟前来听学。女眷虽有前来听学者，但多与这些子弟分院别室，自有女先生去教习。

但现在不一样了。

本朝的福泽公主进入书院读书，死活不肯要明德书院的女先生来授业，指名要朝中第一大儒李栎来教她。这李枥夫子可是需要担起整个书院的教习任务，怎么可能就为慕玫一人授课？无奈慕玫决心已定，慕凌拗不过来，只得将她送去同这些男学员一起学习。

但慕凌还不至于让慕玫与男学员共处一室，不到半天功夫，一间同他们所在屋子相连的小隔间便建了出来，中间隔着一道屏风，声音能传过去，从里面也能看见外面，但从外面却看不见里面。

公主殿下要去，那她们这五个伴读也要跟着。一众女子进了明德书院，刚路过窗外的时候满院便是翠袖红裙，步步香风。李枥不在，这些人亦极少与自家姊妹为伍，几时见过这种场景？他们忍不住小声地议论起了这些姑娘。

“我看虽然都说福泽公主生得好，但终究不及林丞相家的小姐貌美。”

“论貌美，确实林小姐能得魁首；但常言‘腹有诗书气自华’，还是叶姑娘最优。”

“梦得兄此言差矣，叶姑娘虽然不错，但终究是小门小户，比不得楚小姐行动端方。”

“……”

议论纷纷，不绝于耳。

一白衣公子坐在窗边，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他盯着手中的《大学》，嘴唇翕动着，看上去在苦读经书，但他飘忽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他的心境。

他从来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与刚同他退亲的姑娘重逢，也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见到他从来没见过就飞快与他订亲的姑娘。

他忍不住瞟了一眼叶蓁真，只见那姑娘正被福泽公主拉着有说有笑地往前走，根本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倒是那楚明宜频频顾首，巧笑嫣然，但楚明宜的笑总是让他心烦意乱。

关于楚明宜的一切都是从他母亲魏夫人那里听说的，他开始的时候竭力反对抛弃叶蓁真而转娶楚明宜，但魏夫人心意已决，他无法改变。正好现在他父亲安定将军正带兵在外，要是安定将军还在的话，一定不会这么就答应退亲之事。

只有安定将军和他清楚，这婚约并不是表面的与庆国侯府的联姻，而是针对于叶蓁真。

真的要这样么？魏洵用力捏着笔杆，手微微颤抖，下笔的字迹潦草不堪，要是换了平常他会直接将这纸揉成一团扔掉，但现在写满了一张纸他都没注意到。

一旁的同窗忍不住调笑道：“魏兄今儿这是怎么了？见了未婚妻像只慌脚鸡一样？雄风何在？”

都到这时候了，魏洵哪有什么闲心开这种玩笑，他冷冷瞪了那人一眼，埋头继续抄书。

那人只觉得仿佛一盆冷水从头灌下，魏洵从来都是温谦儒雅，几时目光就像凶兽一样狠厉，仿佛要择人而噬。

“魏兄你太多心了，小弟不过说说而已。”那人讪笑着，“要是惹得魏兄不快，小弟认错，认错就是了。”

魏洵只觉得气闷，这个书院仿佛被什么笼住一样，他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赶快逃离这个明德书院。

“魏兄，魏兄，你怎么了？”那人注意到魏洵的异常，玩笑也不开了，关切地道。

魏洵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他紧紧咬着嘴唇，唇色煞白，如同冰雪，简直就要与他身上的白衣一个颜色。

他勉强把目光投向窗外，那道身影已然消失，别无留恋。

难道就这么几天，她就忘了自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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