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左祍女

那宫人眼生得很，叶蓁真以前并没有见过，程绾绾大抵也如此，从她惊疑的神情便能窥见一斑。

程绾绾拉起叶蓁真，压低声音：“蓁真，你以前经常入宫，见过她么？”

叶蓁真摇了摇头。

“我看她总有些怪异。”程绾绾缓缓把胭脂盒放在了一旁，“蓁真，你说她就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么？”

叶蓁真看那宫人亦觉得十分怪异，不过在怪异中又有几分眼熟。

“二位姑娘请速速动身，待会儿让皇后娘娘等急了，二位姑娘可担待不起。”见叶蓁真与程绾绾迟疑不动身，那宫人催促道。

“你如何证明你是皇后娘娘的人？”程绾绾鼓足勇气道。

“绾绾！”叶蓁真被程绾绾这话吓得不轻，要是那宫人假传懿旨也还罢了，要是真是徐若淑派来接她们的宫人，程绾绾这么说，无异于藐视天威。

那宫人神情不变，依旧微微笑道：“无妨，程姑娘谨慎，这么想也是好的。只不过这大内森森，若不是皇后娘娘召见，谁还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假托口谕呢？况李姑姑和缀姑娘来这里人所尽知，程姑娘不应有疑才是。”

叶蓁真看了程绾绾一眼，程绾绾会意，点了点头。

若知道李尚宫的名字不足为奇，可要是连过来没几天的宫女缀儿都点明了，大抵不会有差错。

两人跟着这人一路踏着夜色前行，不知怎么，这宫人偏捡幽僻小路，仿佛怕被人发现一样。

宫人脚步轻快，二女费了好大力气才能跟得上。入夜后霜露深重，地面极滑，程绾绾一个没站稳摔了一跤，叶蓁真连忙把她扶起来，这时候，那宫人已经转过了一间宫宇的转角，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骚乱。

“蓁真小心，这宫人身上穿的是左衽。”程绾绾压低的声音颤抖不已，大大的恐惧从她眼中透露。

经她一提，叶蓁真总算反应过来那种不对劲来源于何方了。

中原惯用右衽，而异族才惯穿左衽。

皇宫中的异族人也不是没有，不过常言入乡随俗，怎么可能任由宫人保留着自己所在异族中的传统？

“我们要跟过去么？”程绾绾拉住了叶蓁真的袖子，“蓁真，我感觉很不对……”

叶蓁真神色凝重，不详的预感如同洪流一样在她心头翻涌，几乎要将她吞噬。

就在这时，只听一旁一阵枝翻叶颤，仿佛有什么东西飞快朝着她们奔来一样。叶蓁真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将程绾绾护在身后。

“别怕，是我。”来人黑布覆面，一身黑色劲装，健壮而干练。虽然一身江洋大盗装束，倒也一身正气。

他的声音很耳熟，没有恶意。叶蓁真放了心，沉吟片刻，突然灵光一闪：“公子……公子是林……”

林听澜躬身，稍稍掀开了脸上的黑布：“在下林听澜。”

“林公子？”叶蓁真的心莫名狂跳起来，林听澜不是纨绔子弟无所事事么？什么时候连得这样一身好本领？

再想来，莫非这段日子频繁入梦的那位公子是——林听澜！

叶蓁真大惊，飞快向后退去，程绾绾虽然不认识林听澜，但也听说过他的名声，心底也是惊惶，生怕林听澜将她们带去行无礼之事。

到底还是叶蓁真先冷静下来：“林公子，这可是后宫，你私闯后宫，要是我们喊了，公子的下场可想而知。”

林听澜脸色微微一变，本想上前一步，便与叶蓁真的决绝目光相撞，硬生生地撤回了踏出的脚。

“别叫。”林听澜低声道，“真儿，跟我走。”

叶蓁真警惕的看着林听澜：“皇后娘娘还要召见程姑娘和我，若是就此走了，岂不是藐视天威？”

林听澜急了：“别去！那就是一个圈套！”

此言正合叶蓁真意，从夜半召见再到幽僻路径，和左衽宫人，这些已经能说明不少东西了。

叶蓁真竭力将语气放得淡而又淡，如同无风的水面，掀不起半点涟漪：“若是圈套的话，林公子能否解释清楚？”

“叶姑娘要是想知道，且随林某来。不过程姑娘……”林听澜瞥了一眼程绾绾，神色颇是为难，“程姑娘放心，叶姑娘回来要是损了一根毫毛，你就算拆了林府都行。”

程绾绾会意：“蓁真你随林公子去罢，我就在这里，不会乱跑。”

叶蓁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程绾绾卖了，美眸含嗔：“绾绾，你也太……”

话还没说完，叶蓁真只觉得一股大力从后颈间传来，身子一轻，旋即落在了一双坚实的臂弯里。

叶蓁真从小到大何曾与男子这般接触，自觉被轻薄，脸色一变，失声道：“林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带你去看看她们究竟想做些什么。”林听澜轻笑道，“真儿，坐稳了。我的速度很快的。”

说着，林听澜便纵身跳到了树上，夜风脸庞拂过，树叶沙沙作响，林听澜就像一只飞鸟一样，穿梭在枝条之中，灵巧轻盈。

他将叶蓁真往怀里抱得紧了些，轻笑道：“真儿，你看，我们这算不算比翼双飞？”

叶蓁真羞愤交加，脸红得要滴出血来：“林公子，你说什么胡话？要是有意轻薄于我，我……”

林听澜笑了：“你便如何？”

叶蓁真实在不能奈他何，气得攥紧了拳头。

林听澜看得出她生气了，也不逗她了，问出了自己一直想要问的问题：“真儿，你还喜欢那个魏洵么？”

叶蓁真没想到林听澜能问出这个问题，不由得一怔。

林听澜见叶蓁真怔住了，心下一凉，凉后泛起一股酸意：“都说叶姑娘与魏洵女貌郎才天仙配，看来果真不错。”

“林公子错了。”叶蓁真缓缓道，“魏公子虽然很好，但是楚姑娘的未婚夫婿，林公子请尊重些小女，莫要将小女与魏公子相提并论。”

“嘴上说着好听，心里想的不一样吧？”

叶蓁真正色道：“言即心声，若林公子不愿相信就算了。小女问心无愧即可。”

不知怎么，林听澜像是生气了一般，再也不开口发出一言了。他像只燕子一样沿着宫墙行走，终于轻飘飘地落在了一处宫殿顶上，在脊兽旁把叶蓁真放了下来。

叶蓁真扶着脊兽站稳，向下一看，只觉下面灯火辉煌，险些晃花了眼睛。

林听澜连忙揽住叶蓁真的腰，免得她掉下去，叶蓁真脸颊作烧，但还是抓住了林听澜的手，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形。

“多谢林公子了。”

林听澜嘘了一声：“别说话，看下面。”

宫殿下的院子中篝火熊熊，几个装扮奇怪的人跪在篝火旁，周遭的空气被篝火的热浪烤得扭曲，白烟袅袅升起。叶蓁真看不清那几个人的脸。

神秘悠扬的器乐声悠悠回旋，演奏者古老的曲调，其中暗蕴着凄冷肃杀，不似中原之音。叶蓁真听得心胆俱寒，眼泪莫名就流了下来。

“被吓哭了？”林听澜用自己袖子替她擦了擦眼泪，调侃道。

“才没有！”叶蓁真倔强地道，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滂沱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