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如故

栖梧宫宫门紧闭，前面天鉴使的人不断巡逻，整个宫宇气氛沉重压抑，里面更是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尧影守在栖梧宫的宫门前，凝眸远眺，若有所思。

他从十几岁的时候被选为天鉴使，如今二十三岁，在这近十年的光阴中，他经手的奇案无数，但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这么邪门。

一是敢到皇宫中行刺的刺客，二是这些刺客的死相，都不是寻常的事。虽然从这些的衣衫特征上能辨认处他们是暗影的人，但暗影能出动这么多刺客还是第一件事，说句不敬的话，暗影就算行刺御驾也没有必要如此大张旗鼓。还有这些刺客身上的致命伤都是彼此的暗器，整个场景就像是自相残杀。

暗影最低等的刺客都是经过了极为严苛的培训，不管是在迷阵之中，还是在花柳之处，都必须把控住自己的心性，从来不会同伴之间相互残杀。但是这惨象明明白白摆在了他们面前，无处不证明了这些刺客就是死于彼此的暗器乱流之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皇上已经下令，让他们在一个月之内查明这桩奇案，并在此期间一定要保证福泽公主慕玫的安全，不管采用什么手段。因而他便采用了最笨的手段，将整个栖梧宫围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看这样谁还能潜入栖梧宫刺杀慕玫。

不过他隐隐觉得不大对劲，暗影的人要刺杀慕玫做什么？慕玫虽然备受皇上宠爱，但终究只不过是一个公主而已，又不能当皇上，要是真有谁想篡权谋位，发动政变的话，这么多人都够皇上死上好几回的了。

难道是要刺杀慕玫宫中的另一个少女？

这个少女他听说过，名唤叶蓁真，就是原来庆国侯府的楚蓁真。这个叶蓁真自小才名动京城，而且一向以端凝沉静名声远扬。京城中的姑娘他没听说几个，叶蓁真就是其中一个。但是不知怎么后来叶蓁真的名声渐渐坏了，说她坏话的人也渐渐多了。这些话尧影听一耳朵就过去了，他统领整个天鉴使，怎么能分心去管一个荆钗之流的事？

但要说这些暗影刺客是为了叶蓁真而来，比过来刺杀慕玫更为荒谬，倒不如说是为了刺杀皇上，结果一起迷路走到了栖梧宫。就算同庆国侯府再不合的人，也犯不着花大手笔刺杀区区一个养女叶蓁真，因为这么多暗影，将庆国侯府夷为平地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记得刚一过来时候，他便先去勘察了现场，勘察结果极为诡异，这些死人陈尸的状态根本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就像站在原地任由对方将暗器掷向自己那样。

这怎么可能？

不过这就是事实。

每次想起来尧影都一头雾水没法解释，但要是不把这个地方弄明白的话，想要查清这个案子根本毫无头绪。如果是自相残杀，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如果是被别人杀死，那是被谁杀死的？

“尧兄，那边传你过去呢。”一个天鉴使匆匆朝着尧影走过来，一脸苦相，声音极低，指了指栖梧宫那边。

不用这个苦瓜脸天鉴使直言，尧影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用想就知道是那个最不省事的福泽公主慕玫。前几天慕玫一直在缠着他，摆出公主的谱想要他屈从，要不是他领了她老爹“便宜行事”的旨意，还真压不过这个小魔女。

“昨天还好端端的，今天怎么又犯病了？”

“就是说啊，又砸东西又推桌子的，栖梧宫上下闹得鸡犬不宁……”那天鉴使连声附和着，“把她宫里那个小姑娘吓得不行。要不尧兄，与其这么费力不讨好，还不如咱们兄弟撤了得了，也免得这公主再闹……”

尧影瞪了他一眼，断然拒绝，“皇上责令我们一个月之内查清此案，要是在这个时候福泽公主出了意外，我看看谁还能保住你的脑袋！”

说着，尧影提剑匆匆朝着栖梧宫走去，那通报的天鉴使没有跟来，匆匆朝着相反的方向远去了。尧影只当他怕了慕玫，并不曾理会。还没等他穿过回廊，就听见宫室中女子尖锐的哭号声和物品的碎裂声，只听一声厉声呵斥“滚”，然后女子的哭声更大了。

尧影皱了皱眉，走到门口敲了敲门，这门不敲还好，一敲就像触动了什么机括一样，哭声排天倒海，哭得尧影心烦意乱。他额头青筋暴起，显然是在极力忍耐，放轻声音唤了一句，“公主殿下。”

一个茶杯从窗户飞了出来，撞在一旁的树上，顿时四分五裂，树下散了一地碎瓷片，足以见到扔茶杯人的愤怒。

尧影不引人注意地皱了皱眉，耐着性子又叫了一句，“公主殿下？”

“我耳朵不背，你叫魂给谁听呢？”又是一个茶杯砸了出来，这次可没那么客气，直接朝着尧影的面门飞来，尧影连忙侧身闪避，另伸手稳稳截住了那杯子，不让它再碎得四分五裂。

“殿下息怒。”尧影把杯子放到窗牖探出的平台上，深施一礼，“不知殿下何故如此动怒？”

“你废什么话？本宫叫你啦？赶紧出去，本宫不想见你！把本宫关起来，谁给你们那么大胆子！”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珠帘半卷，慕玫怒气冲冲的脸出现在门口，一旁的少女面色沉静，看不出心中想的是什么。如果说慕玫是一块烈火爆炭，那人便是一块亘古寒冰，都是人间绝色，但却各有千秋。

“是皇上给臣这么大胆子。”尧影软的不行来硬的，正要去身上摸圣旨，但猛然发现装圣旨的锦囊空空荡荡，毫无他物。

把圣旨弄丢了可是大罪！尧影心中惊骇，只见慕玫歪着头，脸上神情甚是嘲讽，“你说是父皇给你的胆子，本宫倒要看看，父皇给你的胆子究竟在哪？”

尧影自小在严苛的训练中长大，自我调节能力是极为强悍的，他很快冷静下来，“那日宣读圣旨，福泽公主应该听过了。还用得着臣再请出圣旨么？”

慕玫倨傲地看了他一眼，“请啊，你请啊。”

尧影：“……”

“如果天鉴使大人拿不出凭证，按当朝律令，假传圣旨的后果，天鉴使大人心中有数。”一旁的端凝少女补充道，客气而冷淡。

“以为本宫好欺负是不是？”慕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要是识相的话赶紧放我们出去，不然小心本宫手下不留情！”

“如果天鉴使大人拿不出凭证，尽早放行才是正事。不然闹得两边都不愉快，显然不是我们想要见到的。”叶蓁真慢声软语，声音中隐隐蕴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但整体而言还是寒意刺骨，郑重至极。

“叶姑娘身为公主伴读，应当教引公主殿下行正道为责任。如此行径，怕是不大妥当。”

“如今皇上以法令治国，凡事都讲究凭据二字。若天鉴使大人不顾凭据随便行事，恐怕不足以服人心。”叶蓁真从容平静地看着尧影，慢慢道，“天鉴使大人精通律令，应当知道如此行径的后果。”

这话表面上是说没有圣旨便敢于囚禁公主的下场，实际上是在暗喻他弄丢了圣旨的后果。而且说得极为肯定，仿佛已经认准了圣旨就是在他手中弄丢的。

她怎么知道的？

这时候，尧影猛然想起向自己通报慕玫哭闹搅人的那个天鉴使，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那个天鉴使的容貌声音都极为陌生，难道是他与这两个女孩里应外合？

就在这时，他只觉得颈间一凉，有什么硬物切在了自己脖颈之上，他急转回身，想要看清偷袭自己之人的相貌，但就在转过来一刹那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尧影登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澜哥哥，怎么现在才过来？”慕玫破涕为笑，朝着偷袭尧影的那个天鉴使跑了过去，嗔怪地拉着他的袖子。

经常伪装总会留下一种不自觉就在伪装的习惯，会下意识扮演自己经常扮演的形象。慕玫正是如此，当慕玫意识到这一点时，飞快撒开林听澜的手臂，满面愠怒飞红，狠狠跺了跺脚，转身跑回了栖梧宫中。

“真儿，你没事吧？”林听澜看着慕玫跑进宫中，轻笑一声，转向叶蓁真，就要过来抱她。

叶蓁真闪身一避，推开了林听澜的手，“林公子，请自重。”

林听澜，“……”

他本以为那夜交心之谈已经足以让叶蓁真放下戒心，没想到叶蓁真竟然还是这般抗拒，这交心简直就是打了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