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请原谅她

离开冥界后，洛娅便迅速赶往了阿斯特拉星。

那里还是向往常一样繁荣，街道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虽然不久前突发的悲剧带来的影响还未完全平息，但这并不足以泯灭人们对生活的勇气。

而作为勇者的格雷与新任骑士团长亚瑟携手再次消灭了敌人，拯救了人们，这成为了一段佳话，他们声望水涨船高，成为万人敬仰的英雄。

但这对于他们本人来说并不是值得什么夸赞的事情，抛去这些虚伪的名号，回想着这些年，无论是路西法，还是后来的修罗，他们都一次次的认识到自身实力的不足，所以即使是强加而来的重任，他们也没有一天怠惰过。

但最近这几天，格雷无心修炼，连续几天喝得烂醉如泥，醒来后继续喝，他独自颓丧着脸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无论谁来看望他，却总是什么也不说。

昏暗的房间内，十几个酒瓶随意地散落在地上，头发凌乱地垂落，刘海遮住了那张带着英气的面容，他双手抱膝地蜷缩在了房间的角落，内疚如同汹涌不尽的潮水般淹没了心扉，痛苦像是无法竭止的风暴般肆虐着心灵。

“都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如果我留住他们的话，他们就不会被洛岚误会……他们就不会死……都是我的错……”

格雷的身子颤抖着，只要闭上双眼，几天前那片悲伤的场景就会再度浮现，他看到满是裂痕遍体鲜血的山头上，临死前都带着凄美和温柔笑容的两人。

古兰和莉莉丝的死是发生在三天前的事，格雷把它当作自己的错，如果他当时挽留住他们的话，就不会被突然归来的洛岚当作入侵者而残忍杀害。

但格雷却不敢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太残酷，他不希望他们知道古兰和莉莉丝已经不在了，而杀死他们的却是洛岚，这无疑会让所有人对洛岚产生怨恨。

格雷完全无法理解，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洛岚并非是残暴无情的恶人，她只是强迫自己贯彻罪恶，她比任何人都要绝望，所以这也让她偶尔变得疯狂。

但这并不是促使洛岚去滥杀无辜的理由，过去曾建立在格雷心中的美好印象宛如破碎的雕像般一口气崩塌，经过这件事，他无法再去坚持心中的信念。

不知道是悲伤还是怨恨的心情不断在心底里翻腾，万念俱灰的心情像苦水淹没了他自己，他像羽毛般飘摇，以至于所有的期待都在心中破灭了。

隐瞒着其他人，格雷收回了古兰和莉莉丝的尸体把他们在森林里埋葬，用泥土与鲜花为伴，但这不足以抹灭心中的哀伤，痛苦依然缠绕在心底。

无法对任何人去倾述的这份痛苦，让他觉得自己掉下了一个万丈的深渊里，而这份内疚成为令她负罪的心情像海潮冲击着他，长久地喘不过气来。

“……格雷，我进来喽！”艾伊娜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随着几道敲门声，但格雷却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半点反应也没有，持续了一会儿后，门忽然被用力的推开，明媚的光线照射进来，艾伊娜推门走了进来。

浓厚的酒气扑鼻而来，艾伊娜面色铁青，但还是忍住呼吸走了过来，把手里端着的食物和盘碟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你怎么回事啊，怎么又喝这么多的酒？”

艾伊娜忍不住焦躁，她满脸自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要吃点饭吗，这可是我亲手做，不瞒你说，我最近的厨艺可是涨了许多哦！”

但格雷依然低着头，脑袋直往下耷拉，脸庞蒙一层冻结的阴云。

最终，艾伊娜无法再容忍格雷这样的姿态，她一边跺着脚，一边脸色阴沉地走到格雷的边上，低头看着蜷缩在墙角浑身凌乱的洛娅半死颓废的模样，艾伊娜顿时恼火，她气急地用脚踹着他，然后挥起手，猛地扇了他一巴掌。

咚，格雷后仰着翻向了墙壁，目光错愕地看向正悲愤地瞪着自己的艾伊娜，当酒精的作用逐渐消退，他目光凄凉地低了低头。

艾伊娜悲愤地大喊起来“你现在到底……想要干什么？！！”

“没什么，这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什么跟我没关系？！”

艾伊娜心沉到谷底，手脚并用不停殴打着格雷，但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身形落魄地蜷缩在那里，凌乱的发丝散搭下来，在他的脸庞上透着浑浊的阴影。

“你到底怎么了……说话啊，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讲出来啊！”

“什么事……也没有！”格雷依旧沉默。

“好……什么没有是吗，你真是太差劲了！！”

说完，艾伊娜满脸愤懑地将桌子上辛辛苦苦做完的食物狠狠地砸在了他身上，饭菜和汤水立刻洒了格雷一身，然后，粗言秽语地大骂：

“格雷！你赶紧去死吧，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说完，艾伊娜怒冲冲地转身离开。

但她刚跨门而出，完全没看前面，突然与迎面走来的人撞在了一起。

砰，两人踉跄地摔在了地面，并沾了满脸尘土。

艾伊娜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只见眼前是与她相同面容的少女。

“……洛娅”

“艾伊娜……”洛娅抿了抿嘴，噙着一抹温柔的笑容“好久不见！”

见故，艾伊娜激动得几乎要流出泪来，她开怀地抱向了洛娅。

“你到底去哪了，为什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了！”

她虽然是满脸抱怨，她嘴角却绽放着柔和的微笑，宛如简单离别多日的亲人，洛岚太过于冷酷，只有从洛娅身上，她才能找到这种感觉。

“恩，因为有些事，啊……不说这个了，你最近怎么样？”

“呜，还好，除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事外……”

“不该发生的事……”洛娅皱了皱眉，脸上突然变得凝重“我都听说了，关于修罗的事，对不起，如果我当时在的话，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吧！”

“这不是你的错啦，因为谁也不知道危机会什么时候到来！”

“呵呵，也是！”洛娅他勾起嘴角，清秀的脸上带着微笑。

紧接着，两人继续相互畅聊了一会儿后，直到无话可聊。

“好了，我今天是来找格雷的！”洛娅说。

艾伊娜脸色一变，她埋怨地抽搐着额头，并转身手指了指身后房间的门，而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忿怒“……那魂淡在里面啦！”

“……魂淡？你们吵架啦？”

艾伊娜没有回答，而是烦闷地把头扭到了一边。

见故，洛娅只好点了点头，然后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极为昏暗，几乎看不见里面的物品，走到窗边，洛娅将窗帘拉开，并把窗户掀开，明媚的阳光一下子充满了房间，瞬间照亮了每个角落。

格雷蜷缩在原地，他不适应地用手遮住目光。

洛娅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格雷，然后走了过去。

“你心情不太好？”

“为什么这么问？”格雷抬了抬头。

洛娅脸上带着轻描淡写的笑“因为无论什么人，在遇到突发悲剧的时候，他们都习惯于把情绪表现在脸上，特别是那些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的人！”

“悲剧？”艾伊娜也走了进来，恰好听到了这个字眼。

“哎呀，你没告诉他们吗，是怕他们伤心，还是说这件事太残酷？”

“……别说了！”格雷忽然大叫。

但洛娅依然不慌不忙“你没告诉他们古兰和莉莉丝已经死了！”

“死……死了！！”艾伊娜差点没睁着眼睛晕过去，她惊呆了。

等稍微缓过了神，她面色苍白地叫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死了，被洛岚杀死了！”洛娅异常平静的说。

“被……洛岚！？”

艾伊娜顿时脸色惨白，身子簌簌地发抖，这句话，像冰水凉透了她的心。

格雷一阵头皮发麻，他不敢相信洛娅竟然直接说出了他竭力想要隐瞒的事实，他目光凄凉地望向洛娅，此时，他忍不住浑身一震“你到底……是不是洛娅？”

“你这是什么话？我可没用变身术，没伪装成任何人，我就是洛娅！”

洛娅嘴角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然后凝重道：“几天前，洛岚去冥界大闹，而我受了冥王的委托去阻止她，而她的目的就是将古兰和莉莉丝复活！”

听完，格雷蓦然怔了怔，他匆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们两个没死！”洛娅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挑眉道：“我刚才还和他们见过面，不过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说他们的事，而是为了洛岚！”

“洛岚……她怎么了？”格雷目光发眩，紧紧地盯着她。

“虽然这件事是她的错，但是别太怪她了”

洛娅摇着头，神色哀愁地叹息了一声“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洛岚一直都身处于深渊中，虽然她总是一副张扬傲慢的样子，但那只是伪装，她其实比谁都要绝望，所以，无论她曾经做过些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请原谅她！”

说完，洛娅低着头，无比诚恳地向他们致歉。

格雷和艾伊娜立刻呆住了，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洛娅咽了咽口水，然后语气沉重地回答：“虽然有些擅作主张，但我也告诉你们她的过去，我想让你们重新了解一个名为洛岚的负罪者的心情！”

说完，她忽然转向门外“对了，去把亚瑟也一起叫过来吧！”

————

此时，里冥界中心的一块空地，周围聚集满了人群。

他们将那些透明的虚无方块小心翼翼地的摆放在地面，避免因为小的碰撞而破裂，这些方块都是基于量子重构而转化的特殊物质，相当于他们的肉身。

紧接着，围着的人群散开一条通路，他们都不由得紧张了起来，纷纷攥起了手中的拳头，一股怒气在心中缠绕，他们脸色阴沉地望着走在中间的少女，

洛岚步伐平稳，身后荡漾着淡紫色的长发，她的气息已经不再那么危险和压抑，而是透着平淡，她闲庭信步地走着，也不看两边怒视的人群。

无尽的惆怅在洛岚心底盘旋着，她觉得凄凉又落寞，经历了一些事，虽然摆脱了誓约的枷锁，但她还未完全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而洛岚特意来到这里，暴露在人前，是为了修复被她压缩成方块的众人。

她伸出手，无边的虚无原力挥散而去“量子重组！”

滋滋～那些方块瞬间震动着，闪烁着惊人的电流，接着，它们逐渐融化成浓稠的黑色液体，然后不断蠕动着改变形状，迅速变回了人形。

而他们的意识还停留在当时，战战兢兢地挺着快要虚脱的身体站在原地，剑拔弩张地望着洛岚，有些人喷薄欲出的战意，差点没有直接冲上去。

洛岚咬着牙，他身子若有若无地颤抖了一下，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那些话……你还记得吗？”

这时，哈迪斯面色诡谲地忽然拦在洛岚身前，他阴森的脸庞上噙了丝笑，但那笑细看却寒凛冷冽，他面色深沉地说：“你要为你自己的罪孽去赎罪！”

“赎罪？”洛岚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着哈迪斯。

“我该怎么做？”

“你跟我来！”

说完，哈迪斯先一步向远处走去，而洛岚紧跟在他后面，几分钟后，他们穿过高大鬼门，进入到一座宏伟的大殿，里面的摆设却显得极为简洁。

周围非常朴素，除了支撑房间的四根红色石柱外，只有三个圆形坐垫，而在对应着大门的方向有一座宏伟的雕像，它正是冥王自己的雕像。

哈迪斯到处望了望“在这里，每做完一套仪式，可以送葬一个灵魂，而这些年你所杀的每个人，虽然你看不见，但他们的怨念都或多或少的寄宿在你身上！”

洛岚脸色剧变“你的意思是……要我对着你的雕像行礼？不可能，做不到，我不会屈尊于任何人，无论他的地位多少崇高，或者他的实力多么强大！”

“那你也可以选择对准别处！”

哈迪斯神秘地朝她挑眉一笑“当然，我们不会约束你，你想要离开的时候随时都可以离开，因为这是你自己的事，所有的一切，你自己决定！”

说完，哈迪斯便转过身，一直到他前脚跨过大门。

“——哈迪斯！你究竟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的，你究竟是为了你自己？为了冥界？还是说……你的眼光看着的是这整个世界！？”

洛岚忽然激动地吼叫了起来，她眼神焦灼地盯着哈迪斯的背影。

“哈迪斯，我绝不信任你，不管你说的话是真是假，你都不值得我的信任，一个心里藏着太多秘密的人，无论你对这个世界上而言有多大意义！”

哈迪斯没有回答，他随意地向后招了招手，然后便离开了。

房间再次寂静下来，周围也传递着死寂般的阴沉。

洛岚朝周围收拾了几下，然后找到一块坐垫，她整理着自己的情绪，极为认真的做着祈祷仪式，她一边回忆着自己往昔，一边为自己的过去赎罪。

送葬仪式是多达三十多节烦琐的动作，一套做下来，花了将近六分钟。

而每做完一套，洛岚便觉得舒畅爽朗，眉宇间散去了一团黑气，接着，她不带停歇孜孜不倦地做起祈祷的姿势，如此反复，不断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