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水镜试炼（20）

山河之战那天，宵烨正在潮灵海中猎杀灵兽。今日不知为何，兄长孤身一人去了神界，且叮嘱他不可随意乱跑。

宵烨面上乖顺地应了，转身却忍不住嘀咕，兄长素来看大帝姬不顺眼，怎这会竟愿意去神界了？

他想不通，将兄长的叮嘱忘了个干净，一如既往地来潮灵海找灵兽“练手”。

练着练着，他便觉察出了几分不对。

首先是那些灵兽不知为何都躲起来了，害得他废了好一番功夫来找。其次是今日海面风平浪静，他却碰到了好几个大漩涡，险些被卷进去。

到底是鲛人族的三皇子，敏锐度和洞察力还是有的，再一联想皇兄今日出门时神色凝重的样子，宵烨决定立即回宫。

可他还没能游多远，整个空间便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再然后，他被海水卷着，头昏脑胀，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沙地上。

鱼离开了水会死，特别是像他这种虚弱的鱼。

宵烨昏昏沉沉地躺在沙地上，感受着太阳落在他身上，逐渐将水分蒸发殆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死了，成为鲛人族历史上第一个被晒死的鲛人。

最后，他竟然想，若是兄长找到了被晒成鱼干的他，还不知会作何感想，一定会嘲笑他的。

宵烨当然没死成，他被许霖洲救了。

在宵烨眼里，这是一个过分温婉善良的人类女子。

养伤的几天，宵烨从许霖洲的口中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他的心中不免对这个甘愿舍身就义的人族公主产生了几分好感。

这之后的许多年，他都一直生活在水镜之中，偶尔向容澄打听外面的情况。

清源城覆灭时，这位镜花水月的第三代尊主正好在西洲境内，便去了清源城旧址，捡到了许霖洲的镜子，并且带着它回了镜花水月，放入剑荡平川的深潭，当作试炼之用。

一来二去，宵烨，容澄与许霖洲三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后来，宵烨一直在想，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许霖洲的呢？或许是他奄奄一息地躺在沙滩上，而她向他走来的时候；又或许是他每次有心逗弄，许霖洲每次都好脾气地不与他计较却红了脸的时候。

宵烨觉得，许霖洲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让他忍不住想把天下间一切美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

可他也知道许霖洲命不久矣。

在深夜的海面上，这位自小便顺风顺水的鲛人族三皇子，望着繁星闪烁的夜空，做出了此生最重要的决定。

他耗尽自己的元力，将一份生机给了许霖洲，并且抹去了她的记忆，让她以为清源城从未覆灭。

容澄劝过他，但抵不住他一意孤行。

很少有人知道，许霖洲以自身为镜形成的世界，其实有两个，一个是繁荣的渔洲，一个是荒凉的孤岛，只是两者在同一个空间之内，界限很不分明。

那日，宵烨孤身一人来到了这座岛屿，将刻有“清源城”三个大字的上半截石碑投入海底。

也是那日，他封印了自己在水镜的记忆，只记得许霖洲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要帮她守护渔洲。

他想，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知道清源城早已覆灭，他们记得的，只是许霖洲力挽狂澜，化解了天灾。

许霖洲永远都会这么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容澄踏上荒岛。彼时落日西垂，他环顾四周，皆是荒凉景象。残阳如火，也如血，容澄拿了自己的剑，在微薄的日光里，刻了两句话：“残阳照歌声，海潮埋孤岛。昨日镜中人，身归天地间。”

容澄想，他的这位好友，一时为了爱人不顾一切，做了一个梦，可他终有一天会唤醒他。

许霖洲早已死了，即便宵烨耗尽元力，也救不回真正的她。这一点，他清楚，宵烨也清楚。

宵烨醒来时，看见的是云层堆叠的天空，太阳的光线有些晃眼，他眯了下眼睛，下意识地朝许霖洲看去，见她收了镜子，朝他走过来。

眼前的景象与多年前在沙滩上，许霖洲踩着柔软的沙子向他走过来的样子重叠，宵烨本该欣喜，却不由生出几分忐忑。

他坐在地上，靠着石碑，许霖洲走过来后，便蹲下身，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他。

宵烨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恍若海浪敲击岸边的石块，一下又一下。

然后他听见许霖洲说：“宵烨，我当初救你一命，如今，也该还清了。”

她仍旧笑着，眸底却暗沉沉的一片，恍若篝火燃过后的余烬。

宵烨愣愣地看着她，说不出话。

许霖洲却垂了垂眼，长长的睫毛恍若羽翼，遮住了眼底的神色，是以宵烨并未看到她眼里闪烁的泪光。

“你对我这样好，我很感激。”她笑得勉强，“可我早该死了，你不该拿自己的命，来换我的。”

许霖洲轻轻抱了宵烨一下，然后站起身，朝镜招了招手，“过来。”

宵烨心底没由来的恐慌，可他发现自己动不了。

镜四周看看，很听话地朝许霖洲走过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阿姐，我全听你的。”

她也记起了一切，因此知道许霖洲要做什么。

溯洄，便是回溯往昔之意。

许霖洲对清源城覆灭的景象太深刻，因此出现了两个清源城，而她，承载了许霖洲所有的悔恨。

但最开始她只是一段虚无缥缈的记忆，及至宵烨给了许霖洲一份生机，她才得以化为人形，成了许霖洲的妹妹。

她掌管着镜中世界的一切，也得了宵烨最多的元力，若要救宵烨，只能把她的力量全部归还。

许霖洲向往常一样揉了揉少女的脑袋，这几千年来，她是真的将镜当作自己的妹妹。

锦月沉默地看着，心中思绪翻涌。

说到底，若山河图一角未被损坏，这些都不该发生。

容澄不知何时已走到锦月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说：“大帝姬，第三个任务，你想接么？”

锦月诧异地偏过头看他，对上一双洞悉世事的眼，忽然想起容澄努力想让她接任务的种种，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她勾起唇角：“说来听听。”

容澄便凑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锦月的眸光霎时亮了，可她却有一瞬间的犹豫。

“那你......”

“我本就只是一缕残魂，能坚持到现在，已是极限了。”

容澄没有半分不舍，若不是看到锦月，他只能带着遗憾消散于天地了。

神族大帝姬与山河图渊源颇深，他这个法子，虽凶险了些，若是能成功，也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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