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与陶奇一同进来的是一名叫华芝琢的男生。

“这是他们班体育委员，啥情况都不知道。”

陶奇低声对岑木晓说了情况。

岑木晓和善地笑了笑：“华同学别紧张，我只是常规问几个问题。”

华芝琢捏了捏裤脚，别看他人高马大的，其实胆子小着呢。刚才他还看到闻大爷也就是他们学校看门的老大爷眼睛有些红红得被送了出去，这见多识广的老头都被吓哭了，轮到自己指不定更可怕呢！

完全被误会的众警官……

他们是来调查凶杀案的，又不是来调查灵异事件的。

“请问25号也就是本周二，是方远问你借的体育室的钥匙吗？”

华芝琢一听并非什么可怕的灵异问题，一身胆又回来了，他点头道：“是啊。”

“你与方远的关系怎么样？”岑木晓又问道。

华芝琢回道：“一般，有时候缺人了会找他打球。”

“警官，方远怎么了？”因为一直围绕着方远的问题在打转，华芝琢不安地问了句。

他与方远关系算不上密切，却也见不得同学出事，他开始焦虑并且担心，却又不得要领。

“他出了点事，不是大事，别担心。”岑木晓轻巧地说了几句，他之前与方校长统一了口径，确定了官方的答案，方远是在校外打架斗殴因此被警方调查，而李向明是出于体育室年久失修，因清扫时不慎造成跌落，意外失血身亡。

目前这两个借口可以用来搪塞大部分同学，李父李母那里岑木晓打算等案件水落石出了再劝诫他们，至于像闻大爷或者赵心月这样的知情人士，当然是会配合校方及警方的工作。

华芝琢有些惋惜地问道：“哦，那他还能回来上学吗？”

“抱歉，我现在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岑木晓满含歉意地看了华芝琢一眼，华芝琢只能表示理解地点点头，之后就出去了。

陶奇换了李思文进来，李思文是与这些学生相处最久的，他好像找到了一名与方远关系最密切的同班同学在，这学生叫计立廷，当然这个“最密切”只是计立廷自封的。

“你说你和方远的关系最好？”

岑木晓觉得有些好奇，按照方远的性格一般都是独来独往的，怎么还冒出个好哥们来了。

计立廷见到岑木晓一点都不怵，他有点矮，人也壮实。小胖子闻言点了点头，颇有江湖气地开口道：“是啊，我单方面追随我们远哥，你是不知道远哥那独特的气质实在特别。”

嘿，这还是方远的迷弟，不过岑木晓也没错过“单方面”这个限定词。

岑木晓挺想知道在这小迷弟眼中，方远究竟是何种模样。

“那你说说你眼里的方远是什么样的？”

计立廷很是兴奋，手舞足蹈地将自己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全部投射到了方远的身上。

“我们远哥那是人狠话不多，一个眼神就能击杀别人。”

“远哥独具一格，从来都不收小弟，但他的光辉形象一直留在我心里。”

可以确定，这小胖子是古惑仔看多了，在方远身上找到了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眼中的方远应该是被美化过的形象。

“你见过他打架？”岑木晓好奇地问了句。

“没有。”计立廷的表情立刻低迷了下去。

岑木晓觉得这小孩挺有意思，同时思想被荼毒得也挺厉害，但他觉得这人那么喜欢方远应该还有别的理由。

“能不能和我说说，你为什么觉得方远特别？”

计立廷也知道自己的谎言被揭穿了，于是老老实实先拍了个马屁：“这位警察哥哥，我觉得方远是个好人，你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那你说说你看到了什么本质啊？”

岑木晓觉得这小胖子一定和方远发生过什么事，不然他不会那么拥趸方远。

“我有一次不小心掉了钱，午饭与加餐只能选一顿，我就选中午饿肚子，去天台上准备吹吹风，冷静冷静。”

计立廷幽幽开口了。

岑木晓看了计立廷一眼，也觉得午饭对着小胖子来说是挺重要的东西，长身体的孩子一顿不吃饿得慌，更何况是小胖子这个体型。

“我在天台正伤冬悲秋呢，远哥不知道从哪里跳了下来，大概原本躺在水箱上面吧，他嫌我太吵，说我在这里不能清净，要赶我走。我不肯呐，就把自己的悲惨经历告诉了他，他二话不说就从钱夹里拿出一张一百块给了我，之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第二天我去还钱，他也恹恹地回复我不用了。”事情的原委其实就是一件小善事，计立廷却如数家珍，一直心怀感激。

计立廷很清楚方远在班级里的处境，先吹了一波，之后声音才暗哑了下去。

“远哥如此高风亮节，他只是看着冷，其实内心应该很孤单。大家都知道他爸是做灰色产业的，没有人想要和这样的人交朋友，与其说他独来独往，不如说他是被迫受到了排挤。”

方远在班级里承受着冷暴力，即使同学们表面上不展露出来，但私底下依旧忌惮这号人物，不敢与他走得太急，只能尽量选择无视他。方远承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又因为自己的性格无法将这些都发泄出来，于是积郁成疾，内心的伤痛越来越严重，最后终于导致了悲剧的酿成。

怪谁呢？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包括方远自己，不积极的态度也是造成悲剧的一个重要因素。

屋里的阳光偏斜了，明明天空还是那么明亮，这方小小的杂物间却显得很暗沉，它就像每个人内心的阴暗面一样，一直存在着，就在角落蠢蠢欲动，有时候不安分，有时候探头探脑。

有光亮的地方就始终存在着阴影，接下方远的案子才短短三十来个小时，岑木晓却有很深的感悟：深渊就在那里，黑暗也在那里，被摆布的棋子不止因为自己的悲哀，还有命运的恶意。

方远也并不是那么穷凶极恶，却遭受了及其不公正的待遇，岑木晓能深切感受到方远的无奈与悸痛。那些经年的伤口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抚平，反而更加深痛。他被一次次伤害，也被一次次排挤，没有人能拯救他，于是他放弃了自己，选择撕毁“虚伪”太平，彻底放逐了自我。

小胖子难受地抿着嘴，一张胖乎乎的脸上写满了沮丧。

“警察哥哥，你说我还能看到远哥吗？”

计立廷眨巴着自己的小眼睛，眼睛里面有骐骥，同时也闪烁着脆弱的光芒。

面对计立廷，岑木晓实在没有办法去欺骗，不能将方远的事情和盘托出，可他也不愿意蒙骗这唯一一名真心对待方远的小胖子。

岑木晓温和地笑了下，回道：“总会见面的。”

“嗯，谢谢。”

计立廷点点头，走之前还不忘展现表露自己的小弟本色：“警察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

小小的杂物间重新变得安静，如果方远从小身边就有像计立廷这样的小伙伴，他的路会不会不一样？没有人给予答案，这个问题只会石沉大海，因为没有这样的人，世界上也没有如果。

接下来乔翘带着一名女生走进了杂物间，她朝岑木晓耳语了几句：“副队，这是二年C班的包打听，号称‘八卦小能手’！我对这些中学生的情感生活真是叹为观止，她给我科普了很多人物关系，让我觉得我这些年的日子都白过了，还不如人家高中生丰富。”

岑木晓觉得这名女生与乔翘那是志趣相投，合着应该是有眼缘。

对于乔翘的这种本事，他是真心实意佩服的。

“这是我们的副队，副队，这是谈艳。”乔翘开始做中间人，介绍了双方。

谈艳朝岑木晓点头以示尊重，之后她反客为主地问道：“为什么是副队带队，你们队长呢？”

乔翘笑眯眯地说：“队长就等着我们查完一切，现在正坐在办公室喝茶准备听报告呢。”

“我们这领导，比队长能干多了。”

吹自己领导，乔翘是不会输的。

岑木晓觉得尴尬，乔翘三两句就将杨老给卖了，是不是不太厚道。

谈艳闻言却直呼乔翘真诚，与别的警官非常不一样，接下来她就如数家珍地开始扒皮他们班的八卦了，乔翘还在一边跟着一唱一和的，谈艳也就讲得更起劲了。

半个小时后，岑木晓被科普了二年C班所有同学的爱恨情仇，什么三角恋，四角恋，替身梗，分手后复和等等，他叹为观止现在的学生花样真多，不过细细听来都没听到关于李向明、方远或钱佑婷的八卦。

“你们班人物关系那么复杂，你是怎么记住的？”

岑木晓单纯觉得好奇，这谈艳是个人才啊。

谈艳潇洒地笑了笑：“小意思，我可是以后要做娱记的人，这点关系都弄不明白，那以后怎么混圈子。”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谈艳真的没提及过关键人物，山不就我我就山。

岑木晓提问道：“那方远和李向明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哪知谈艳非常无奈地表示：“我都知道。不过他们没有什么讲头啊，他们连同钱佑婷，这三个人的八卦很无聊。”

“有多无聊？”岑木晓追问道，他直觉这在谈艳眼中极其无聊的“八卦”是他们破案的关键。

谈艳张口就来：“方远喜欢钱佑婷，钱佑婷喜欢李向明，李向明一心只知道学习，你看看多无聊，都是单向箭头。”

“钱佑婷喜欢李向明？”岑木晓颇感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钱佑婷是我以前的同桌，她写过一封情书给李向明，只是李向明回绝了，理由是要专心学习。”谈艳顿了顿继续科普道：“方远喜欢钱佑婷大家都看得出来，但方远的性子一直独来独往，他家是做灰色产业的，因此他在班级里没什么真朋友，计立廷那个自称的小弟不算数。钱佑婷家是做生意的，不知看上了李向明什么，大概是成绩好人老实？李向明性格是挺好的，没什么坏心眼，班级里几乎没什么人讨厌他，算起来李向明是方远的情敌，所以方远对李向明敌意挺明显的。”

一出“爱恨情仇”被谈艳四两拨千斤地说完了。

“在方远知道钱佑婷喜欢李向明之前，他就讨厌李向明了，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以前有什么矛盾，反正方远对李向明的态度一直很差。”

谈艳加入了自己的看法分析道：“我觉得方远喜欢钱佑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表现得很压抑在，总的说来这人的气场很低。方远的眼神挺邪门的，冷冰冰的，只有看钱佑婷时眼光才会投射出不一样的光彩，我直觉他们以前有故事。我有问过钱佑婷，不过挖不出什么料。”

谈艳不依不饶地追问道：“警官啊，方远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和李向明有关，李向明一般不会轻易请假不来学校，他们到底怎么啦？”

“你是出于什么立场来问这些问题的？出自对同学的关心还是满足自己的窥探欲？”

闻言，岑木晓的语气渐渐冷下来，谈艳问话的言语太过于兴奋，好像里面藏着什么秘密，这种好奇心并不是对于这些人物的关切，只是出于看热闹的心里，这让他内心不舒服。

岑木晓很直白，单刀直入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如果你只是出于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那你这梦想还是不要坚持了，损人不利己。”

谈艳好像还是有些不服气，她还想争辩什么，却突然看到岑木晓手上拿着的开合文件袋里不经意间露出的小半张照片。触目惊醒的红面目狰狞地铺满了这小小的照片一角，她看到的角落尚且如此，那整张照片可以想象有多么血腥恐怖。

“他……他们……”

谈艳话都说不利索了，岑木晓很快发现了她的反常，将照片往文件袋里塞了塞，在抬头看向谈艳的时候，发现她眼眶都红了。

岑木晓语重心长地提出了恳求：“不管是什么，都希望你不要说出去，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轻易四处传播。”

“好的，我……我不会说的。”

谈艳面色苍白地应道。虽然事实是什么她还不知道，但她已然没有了探究的欲望。故事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沉重，她觉得她承受不住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

“警官，你给我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

出门之前，谈艳还是向岑木晓道谢了，虽然这名警官很不客气点破了自己过于积极的“求知欲”，可岑木晓说的不无道理。

如果真相是依靠伤害别人而从自己手上肆虐出去的，那还不如就此让真相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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