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废后

深冬时节，天气却变化难测，原先还高照的日头，总是能突然消退。

乌云遮了上来，压在红艳大气的宫墙上，压在了白茫茫的雪上，压得那白的成了灰，压得若现的琉璃瓦也失了光泽。

凤祥宫中，宫人早已散尽，偌大的宫殿，殿前只见一些散落的衣衫首饰和破损的瓷器，不见任何生气。

再看寝宫之中，倒是整洁得和外头成了两个世界。楚慕雲躺在床上，她盖着厚厚的锦被，整个人瘦得让人觉得，她可能会被一床被子压死。

素白的里衫将她的面色衬得更加惨白，毫无血色的唇上是不知何时咬出的牙印。头轻轻偏过看着蹲在床前捣鼓火盆的人，一双原本毫无生机的眸子渐渐回了神。

“如玉，别忙活了。陪本宫说说话。”那人听到了声音，没有抬头，一边打着火一边说道：“娘娘，一会儿就不冷了，马上就不冷了。听不出什么情绪。

楚慕雲听了她的话，慢慢闭上了眼，才反应过来，这人不是如玉。片刻后，才幽幽的说道：“他们都当本宫没几天活头了。”

“不会的，一会儿太医就来看娘娘。”

金盏站起了身，不再像往日那般拘束，坐在了床边。拿出怀中的帕子，替楚慕雲擦去额头的虚汗，动作轻柔，似在怕把她碰碎了一般。

楚慕雲随着她的动作睁开眼，看着旁边面容娇好，容光焕发的年轻女子。

“今时不同往日了！皇上既已废后，就必然有别的打算！金盏姐姐还不早些做完该做的事儿，早日去伺候皇上。”

方才极为刺耳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还不等楚慕雲反应，金盏已经抄起一旁的杯盏砸了出去，怒骂道：“再多说一句我便撕烂你的嘴！”

楚慕雲却突然笑了起来，好一个今时不同往日。今时便是她是废后，所以那些个下人也能踩到了自己头上。今时便是她逼迫父兄辅佐丈夫，最终落得鸟尽弓藏。今时便是她家财散尽，家破人亡，最后对萧永越来说如同废物！

那往日呢？往日她又可曾风光过？她步步为营，尽心尽力辅佐他。往日，不过是一步错步步错罢了。

金盏见她这样，倒是出奇的平静，慢慢将楚慕雲扶起，给她背后垫了靠枕，又自顾自的说道：“奴婢总归是欠了娘娘的命，如今亲手送娘娘上路，也不算是辱没了这段缘分。”

楚慕雲看着她起身去给倒水，才瞥见那桌上洁白的绢帛。

“金盏，本宫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在百花楼吧。”声音含糊沙哑。

“是娘娘救了我。”金盏的身影一顿，随后点了点头，“娘娘怪我吗？皇帝让我伪造您和将军的亲笔信当做证据，我也没办法。何况他早已把将军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诸多莫须有的罪名一层一层往你们身上套，反正多这一个罪名也没事，娘娘你说是吗？”

啪——一道响亮的巴掌打在金盏的脸上。楚慕雲瞪着她：“我自问待你不差，箫永越给了你什么？让你叛主求荣。”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如虹如玉去了之后，金盏便是她最信任的丫鬟。哪想到呢？

“后宫的位子。谁不想当人上人？我又不似娘娘，生来就是高贵的侯府小姐。伺候您这么久都不知替您挡了多少明刀暗枪，该还的也算还完了。”楚慕雲透过镜子望向金盏，少女身着淡蓝色宫装，淡雅得有些出尘，她倒是特地束住了原本宽大的裙幅。难怪自己从前一直不曾注意到。这娇俏而脱俗的面容，也不是常人能比的。

楚慕雲无力的闭上双眼，偏过头去，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两人沉默间，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喜庆的奏乐声，由远及近，又慢慢远去。

楚慕雲神色黯然，她记得方才那些宫人说的，今日是柳飘飘登上凤位的日子。

“凤夫人进宫，皇上便赐她凤字，娘娘装傻了五年，如今又是什么感想呢？”金盏将冷下来的水递了上来，又继续道“对了，如今文玉侯府已经是娘娘的庶弟继爵了，而您一直护着的妹妹也进了宫，近来跟凤夫人关系倒是极好的。”

听到她这话，楚慕雲突然气急攻心，当即便吐出一口血来，美目瞪圆，不可置信的道：“皇上既说我兄长叛国，楚家的爵位怎会保下来！就算保下来，怎么会落到我那庶弟头上？妹妹，楚莜！她怎么会和那个女人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