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不合适

收了工回到酒店已经很晚了，不管男的女的，平时性子好动的还是沉静的，现在都无一例外像是霜打的茄子，早已经焉下去了。

纪孜走在队伍后面拖着疲软的腿，整个身体都已经失了力，看起来像是被人吸了精气的仙女。

走过前台时前台小姐突然叫住她：“纪小姐？请稍等。”

纪孜眼神涣散地看过去：“怎么了？”

“今天下午有一位姓边的先生一直在找您，说是您电话打不通让您回来后务必给他回个电话。”

她站在原地消化了前台的话，好半响她才反应过来前台小姐口中的“边先生”就是边屿，她摸出手机一看，已经没电关机了，她冲前台点头致谢，赶紧回了自己房间。

第一时间给手机充上电，开机后借着微薄的电量给边屿发了个语音微信报平安：【我回酒店了，下午手机没电关机了。我先去洗个澡。】

两人回酒店的路上边屿脸色一直不算明朗，话也很少，纪孜跟他说什么他都淡淡地回一句，不多说一句话。

哄了几句纪孜也没了耐心，爱怎么就怎么她还不伺候了。

刚才明明都给他解释过了，自己明明没有那个意思。她只是说害怕以后再会这样头脑发热要在某件事突然发生后才能做出决定，她觉得这样不好，任何一个决定都应该经过理智的分析。劫后余生做出的决定一定是最值得珍惜的决定，就像这次，她珍惜和边屿的这份感情，所以她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答应他。但是她又害怕，害怕她没有劫后余生的余生，没有早早地答应他就错过了他，也害怕两人根本不适合在一起，这样匆忙做决定是不对的。

总而言之，她现在就是一个胆小鬼，瞻前顾后，但又是当前的勇士，勇敢地面对现在，不后悔当下，此时是他的女朋友这件事她未曾感觉到后悔。

边屿把她送到房间门口：“走了，自己晚上盖好被子，空调不要调那么低。”说完拍拍她的头转身就要走。

纪孜扯住他的衣袖把人往屋里带：“走什么走，话都没说清楚不准走。”

她胡乱地踢掉自己的鞋子，套上拖鞋。边屿在身后没说话，帮她关上门，踢得歪歪斜斜的鞋子给她摆好放正。

纪孜没管他，气冲冲地往沙发上一坐，扯了个抱枕抱怀里，脸色很不好，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的，就差把“我很不高兴”这五个字印脑门上了。

边屿过来，纪孜冲他挑了下眉，拍拍身边的沙发：“坐。”

很有一种上位者的姿态。

边屿坐过来，安静地看着她，就像等待着她发落的囚徒，淡然的眼睛里仔细看还能看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来。

像个小媳妇儿一样。

“你知不知道你有个很大的问题？”纪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点，毕竟刚在一起就吵架的话，这太不像回事了。

边屿摇摇头，扯过她的一只手握紧。纪孜垂眼看了眼，没打算挣开，任由他握着。

“你说。”

“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说过你处理事情喜欢冷处理？”

她就等着边屿点头然后接着说这次的问题，然而她看到的却是他无辜真诚地摇了摇头，差点把她气地一口气没提上来。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忍了忍：”好吧，那我现在说一次。你以前拒绝我的时候，你知道你多绝情吗？我在你身后哭了有两个小时吧，你当时真的好毅力，愣是狠下心来没转身，包里的烟被你抽完了你才舍得回头看我一眼。转过来和我只说了一句话‘明天还要考试，早点睡”，第二天第三天以至于后面几天我就没怎么在家里看到过你。再后来，我以为你怎么都会看完我的毕业典礼再走，结果那天我回家家里关于你的东西全都清空了，连你回国的消息都是做饭的阿姨告诉我的。“

她顿了顿，休息了几秒又接着说：”你当时就不能好好地拒绝我，温和一点，把你内心的想法直接给我说吗？非得做的那么绝情，一句’不合适‘就把我打发了。这次也是，你心里不痛快就不能直接说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冷暴力！冷暴力！是要被浸猪笼的。“

”......“

纪孜现在就像个炸毛的小狮子，随时都可能跳起来咬他一口。之所以还没有咬他是因为她是一只善良理性的小狮子，她还想再给他点求饶的时间和机会。

边屿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纪孜就一直等着他，等到气焰都灭下去了他才开口：”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好。我也没有什么不痛快的，我也只是害怕，害怕你是真的后悔了。“

”我说了我没有，我要是真的后悔了你觉得今天早上我可能让你......“说了一半她就讪讪闭嘴。

边屿来了精神，两眼放光：”让我怎么样？接着说啊。“

纪孜看他又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排掉他的手：”说个屁，不想和你说话了，你走吧，我要洗澡睡觉了。“

她丢开抱枕真就起身往房间里走，被边屿从后面抱住，他的头搁在她肩膀上。

小狮子的毛被彻底顺下来了。

”没后悔就好。后悔了也没用，答应就答应了，我这里不兴反悔的。“

纪孜被他抱着没说话，放松地靠着他，嘴角勾起。

没一会儿，她听见边屿说：”早上的流程还熟悉吗？“

”啊？“

她还没反应过来，边屿掰着她转过身，劈头盖脸地亲了下来，密密麻麻地吻落下来，比早上的亲吻更加急促。

后来纪孜实在受不住了，喘不过来气，一把推开他，红着脸把人直接给推处门外去了，关了门，她使劲拍了拍两下门：”不早了，晚安！“

亲着亲着被推出来的边屿站在门外，低头失笑。用指腹抹掉嘴角的液体，对着房门轻轻说了句：”晚安，女朋友。“

第二天纪孜他们就复工了，边屿这次过来原本就准备陪她陪够一个星期，现在还有几天的假期，他没有事做，跟着纪孜他们去工作。

大家按照老规矩在酒店门口集合，成深他们一行人都在车上检查设备，看见纪孜和边屿一起下来。虽然两人没牵手没说话，但明眼人就是可以看出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两人一上车大家就主动给他们腾了两个位置出来，碍着边屿的气场谁也没敢八卦。

直到下车后，纪孜和大家围成一团商量工作的事，完了之后许言拉住纪孜不让她走：”老大，你这是......成了吧？“

纪孜没遮掩，大大方方地告诉大家：”是，我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话一落，起哄声瞬间起来：”请客请客！“

”回去再说。“

说完纪孜小跑到边屿身边，有风吹乱了她的耳发，边屿帮她把头发捻在耳后：”跟他们说什么呢，他们这么高兴？“

”我说啊，你是我男朋友了！他们让我们请客。“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扬起了声调，看着他时的眼睛比星星还亮，像是盛满了整个银河，脸上是骄傲的表情。

成为边屿的女朋友，这让她很骄傲吗？

大抵是她现在的情绪太浓烈，他也被感染，嘴角的弧度随着风上扬，捏着她的耳垂：”是该请客，回去再请。”

小姑娘乖巧地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么说的。”

“那这算什么？妇唱夫随？心有灵犀？”

在众人面前纪孜不好意思和他腻歪太久，拉下他的手，退后一步：“我建议你去拜访一下你的小学语文老师，对于你现在滥用成语这事好好和她道个歉，枉费了她的一番栽培。”

“......”

纪孜皮够了，开始给他说正事：”我们等会去拍摄你就自己逛逛？“

”不用管我，我就跟在你们队伍后面，有分寸。“

”也行，“纪孜点点头，”那你注意点。“

边屿从来没见过她工作时的样子，以前读书时，学校里也会给他们布置些视频任务，那时候纪孜就回来拿了一大堆摄像设备，告诉他她要出去几天，边屿点头答应表示知道了，随后给她派了两个保镖去，也就没再过问她的事情。

也从来没听说过她对纪录片对摄影的想法，只是隐约觉得她是从内心热爱这个职业的。

直到今天看到她工作，听见她在采访这些中年妇女时，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里都是真诚。

她不愿在这个圈子里穿好看的礼服，去华丽的派对。她穿着最简单的衣服，做着最直击人心的事。

对于这份职业，她不只有热爱，更有责任和坚持。

中途休息的时候，纪孜笑着向他走来，边屿把保温杯递给她，里面装的是今天早上他给她热的甜牛奶。

”你是一位很好的媒体人。“

纪孜捧着保温杯顿住，抬起眼惊讶地看着他。

从来没有人这样和她说过，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这句话会是边屿对她说。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怎么说？“

“我看得出来你想表达的东西。“

”你就看了这么一上午就看出来整个片子的核心了？“

”嗯。“

”那你觉得它会被社会认可吗？“

小姑娘认真谨慎地看着他，好像他的答案就是真理，他说会，世人就一定可以接受它，他要是说不会，它就会被怀疑和否定。

然而，边屿也真诚地告诉她：”会的，它会出现在大众面前然后被认可的。“

纪孜听到了肯定的答案，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去，点点头，捧起保温杯继续喝她的牛奶。

冷不丁地听见头顶有人补充：”不然那么多钱就打水漂了。“

纪孜第一反应是，还好牛奶咽下去了，不然就得喷出来了，太不雅观了。

她抬头呆滞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们公司是你们的总投资人，一定会给这部片子最好的资源的，不然公司就亏本了。“

”......”

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边屿式”温情！假的！都是假的！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句话真是21世纪的真理，放在她男朋友身上真的是一辈子都不会被推翻。

纪孜无语，白了他一眼，把保温杯递给他，没有好脸色地转身继续投入工作了。

边屿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无声地笑笑，他这个小女朋友怎么这么好逗。

下午的拍摄并不容易，一行人跟着这位中年妇女要上山去看望自己的父母，山村里大多都是这样，嫁人是嫁不了多远的，对于这位女人来说她已经算是远嫁了，父母在山顶，她嫁到了山脚。

山里没什么交通，多是小路，有些路段还能开车上去，再往上走点就只能走路上去。

拍纪录片就是要保持它的真实性，尽可能做到不人为干预。

所以纪孜他们一开始也就没提出要载女人上去，而是选择了大家逗跟着她走，镜头对着她，一行人的行踪都和女人保持一致。

最开始女人找了辆载货的三轮车和纪孜他们一起坐了一段路，后来路小了车开不上去了，大家才选择走路。

纪孜不是扛着摄像机的人，但饶是这样，走这样不平整的山路也会觉得累。边屿牵着她往上走，她落后他一步，他一直回头看着她，眼里全是心疼。

她这两年时间一直都在捣鼓她这个事业，边屿不知道那两年是不是也和这次一样，她什么路都能走，什么东西都能扛，作为团队的领袖她还得保持理智清晰的头脑，时刻平复自己烦躁消极的情绪。

他缺失了她生命里的两三年却觉得他错过了很多。

至少很明确的是，他错过了她真正成长的时间。

他突然想起她之前的玩笑话，她是新时代独立成熟的女性。看来也没说错，她已经长大了，只是在他面前她还是个小姑娘罢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边屿这心里像是倒满了柠檬汁，又酸又涩。既欢喜又心疼。

纪孜爬的很吃力，但她没放声喘气也没抱怨，埋着头牵着他的手一味地往前走。边屿想要背她上去的心思也搁置了，她现在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他明目张胆炫耀式的偏爱，她需要他的尊重，对她工作的尊重。公私分明，现在是在工作，她没有余力去娇气，向自己男朋友撒娇。

到了山顶，女人给他们从纪孜父母家里拿了很多张小板凳出来给他们坐。边屿拿了两张顺手摆在了队伍的坐后面，纪孜想往前去，边屿扯过她坐下：“休息会儿，你就在这儿也可以看到。”

纪孜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前面的同事一眼，觉得他们搞得定，也就顺势在他身旁坐下了。

她专心看着前面，突然发觉自己的脚踝被人握住。

“腿疼吗？”

纪孜点点头。

“我看看？”

这次纪孜拒绝了，作势要收回自己的脚：“没事，回酒店泡一泡就好了。”

边屿低着头和她对视着，两人无声地在争执着什么。

最后边屿叹了口气，松了手。转而握住她的手帮她按摩手，不经意地问起：“以前的工作比这个还难搞吗？”

“没有，以前还好。之前的几个片子都是在城市里拍的。”

边屿又好一会儿没说话，纪孜现在大部分心思逗扑在工作上，就算察觉出边屿情绪上有不对劲，也没有去深究，那点对他情绪的怀疑在脑子里转瞬即逝。

坐了没几分钟，纪孜又去前面忙了。

边屿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在问她：小孜，我现在走进你的世界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