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哭与笑

在一件件细细翻过那个大纸箱里父母的旧物之后，杰森惊喜地得知了一个消息：

他的母亲还活着，或者说，之前去世的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杰森高兴得快要从跳起来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这个素未谋面的亲生母亲。他查阅自己生父的通讯录、查找蝙蝠洞内的资料、运用自己学会的一切手段将目标最终锁定在了三个女人身上，然而不巧的是，这三个女人现在都不在哥谭，甚至不在这个国家，她们大多在遥远的战区，在黎巴嫩、伊拉克或者什么别的地方。

而更加糟心的是，他把这一情况和布鲁斯说，希望他能和自己一起去寻找生母，但他压根儿就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且听说小丑最近又逃出了阿卡姆疯人院，所以，

哼，他这个养父肯定又一门心思扑在打击犯罪上了吧，永远都有无穷无尽的罪犯等着被蝙蝠侠痛扁，他肯定不会理解自己是有多么渴求母亲。

杰森离家出走了，作为一个在能够在哥谭摸爬滚打的孩子，他毫不费力地潜入军方的秘密基地找出他想要的资料，并且最终在异国他乡找到了他的生母——希拉。

希拉是个在战区的药品供应商，巧合的是，她受小丑胁迫正在做非法的药品交易，所以这边的事情一下子和蝙蝠侠正在追查的罪犯联系到了一起，于是哪怕杰森并不那么愿意，他仍旧要和蝙蝠侠以及夜魇一起行动了。

他们在他母亲管理的药品仓库里发现了小丑的阴谋：

用致命的笑气掉包一货车的药品运送到救济站！

不巧的是这辆货车已经出发，蝙蝠侠毫不犹疑地就驱车跟了上去，临行前嘱咐夜魇看好杰森，并且监视仓库内的动向等他们回来。

监视是一件非常无聊又异常煎熬的事，尤其是当你监视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的时候。

杰森转过头看了眼这个和他一起蹲在仓库的一扇玻璃窗下的姐姐，没话找话道：“嘿，夜魇，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自己的妈妈。”透过这扇玻璃窗就是他那有些一头金色卷发的生母，小丑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这里面只剩下生母希拉还在拿着手写板低头清点着药品。

夜魇看了他一眼，然后道：“她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去世了。”她的声音在面罩的特殊处理下显得低沉而冰冷，杰森没法听出她这句话到底有些什么样的情感。

但谁在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杰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扣得严实的夹克衫，那下面就是罗宾的制服，然后他抬头倔强地说道：“那你最好不要阻止我去救自己的母亲。”他可不会乖乖听话等布鲁斯回来，母亲多呆在这里一分钟就多一分被小丑伤害的风险，他要先将母亲救出来才行。

“我们不确定里面的情况。”夜魇不出意料地反对道：“小丑很可能就在后面哪间仓库里。”

“省省吧，夜魇，我知道你巴不得我犯点儿错，好证明你是对的。”杰森懒得再和这个姐姐废话，他直接一把拉开了这扇玻璃窗，“好好看着，我会证明我配得上这身罗宾制服。”他说着直接跳进了仓库，里面的金发女人正惊讶地看着他们两个。

夜魇见状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翻窗跃进仓库。

“杰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还有……她是谁？”希拉认出了前几天才相认的儿子，但还是抱紧了自己的手写板，有些紧张地道：“快离开这儿，这里并不安全。”

“妈妈，我是来救你出去的。”杰森却没回答母亲的问题只是急切地说道，“小丑很危险，我看见他胁迫你替他运货了。”

“哦，不，孩子，你不懂。”希拉的目光中流露出极度的不安与恐惧，“你不明白他的可怕，快离开这儿吧。”

可不管杰森怎么说，他的母亲就是太过恐惧不愿意离开。

“妈妈，你要相信我，我可不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男孩儿。”杰森有些着急了，他一把拉开自己的夹克衫，露出里面属于罗宾的红色上衣，“我是个打击罪犯的义警，相信我，小丑那边会有人收拾他的。”

金色卷发的女人看到罗宾制服瞪大了眼睛，然后她好像稍微镇定了些，舒了口气有些迟疑道：“那好吧，我——去拿点儿东西就跟你们走。”她说着转身往里面的仓库走去。

可夜魇却伸手拦住了女人，“等等，小丑在哪儿？”经过处理的声音显得愈发的冰冷。

女人似乎被吓到了，一下子往后缩去。

“嘿，你吓到她了！”杰森拍开夜魇拦住母亲的手，有些生气道：“她是我妈妈，不是嫌疑犯。”

夜魇把手收回去，但依旧坚持道：“那我和你一起去拿东西。”

“哦，好…好。”金发女人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然后朝里面的一扇刷着绿色油漆的仓库门走去，夜魇就紧跟在人后面，杰森在原地等了两秒有些不爽地也跟了上去。

希拉打开这间仓库的门，走进去，夜魇跟在她身后警惕地扫视一周，里面都是各种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大铁皮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需要拿的日常用品，仓库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铁门。

“不，不对，杰森，快出去，这是个圈套！”

就在夜魇喊出这句话同时转头想冲出去的时候，一声枪响划破了这个空荡的仓库。

夜魇感觉自己的大腿一疼，大片鲜血濡湿了她黑色的紧身衣，一枚子弹直接贯穿了她的右腿，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向前栽去。

“咔嚓”一声，门被锁上了。

**

杰森觉得心里很冷，冷到就像是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冻结了。

他的母亲背叛了他，将他和夜魇引到了这个小丑埋伏的仓库里。

小丑真不愧是蝙蝠侠的老对手，肉搏方面真是一点儿不弱，战术疯狂却有效。他先打伤了夜魇的腿，让她失去移动能力，然后对他展开攻击，哦，真丢脸，他现在还太弱了，哪怕他拼尽了全力可还是被这个人渣打倒在了地上。

小丑笑嘻嘻地拿绳子绑住了他的手脚。

夜魇还在反抗，她手里的几只蝙蝠镖射中了小丑，可那疯子却大笑着将这暗器从自己身上给拔了出来，就好像感觉不到自己背上有好几个血窟窿一般，他一步步向着夜魇走去，而她就拖着那条伤腿拼尽了一切力气攻击，小丑的肚子上多了个大口子，血液从他的紫色西装下面涌出来，也从他那绿色的头发下面流到脸上，可他抹了把脸，笑得更开心了。

一场看不到胜算的硬仗，血液挥洒，筋肉绷断，锋利的蝙蝠镖闪出利芒……

夜魇用尽了全部力气，小丑将她击倒，她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地面上，他捆死了她的手脚，然后笑嘻嘻地将那几只蝙蝠镖一个个又“还”给了她，黑色的利刃轻而易举地刺破皮肉，洞穿肌体，少女在地上发了疯似的扭动，那块儿地面一下子就全红了，

“呜——呜——”压抑着的痛苦从唇畔漏出。

杰森完全无法想象那该有多么疼。

夜魇的面罩早就被整个揭了下来，露出了下面一张带着血迹的尚且年轻的脸，此时那双酷似布鲁斯的蓝眼睛就狠狠地盯着小丑，少女的呼吸已经有些困难了，但她的语气依旧坚决，没有一丝恐惧，“你不会得逞的，小丑。”她说，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唇齿间嚼碎了再吐出来。

“哦，我想我就快得逞了，要知道，我一直都在想要给蝙蝠侠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小丑的嘴角高高向上扬起，开心得手舞足蹈：“然后我就运气不错地捉到了两只小小鸟，真的，今天是我的幸运日。”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撬棍，脸上的神色愉悦极了，“所以，让我们来狂欢吧！你们要是死得太快那可太没意思了。”

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痛苦且疯狂。

小丑的撬棍抡砸在他身上，杰森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疼昏过去了，可他咬着牙齿坚持。

“嘿，你的蝙蝠侠呢？”

“他在哪里啊？”

“怎么不来救救你呢？”

“哎呀呀，你的母亲都不要你了，小可怜虫。”

“承认吧，你就是个替代品，这个用坏了马上又能找个新的！”

小丑的话语则是更加残酷的折磨，瓦解意志，动摇信念。

“去你的！”

杰森拼命地挣扎，可他仍感觉自己心里的暖意像是顺着一个漆黑的空洞全部都流走了，巨大的冰冷挤进来，马上要将他溺死。

“哦，小丑，你永远都赢不了蝙蝠侠。”

这是伊娃娜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些微弱了，看来她的状况还要差些，毕竟流了那么多血，杰森的意识模模糊糊的，他感觉到在听到这话之后小丑折磨他的撬棍停住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小丑的声音尖锐极了，就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咳咳……因为，你看，你永远都抓不到重点。”少女喘了口气艰难地道：“哦，那个可怜虫只是个刚捡来的小崽子，你再怎么折磨他蝙蝠侠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什么？她怎么可以这么说？！杰森咬紧了牙齿，浓重的血腥味儿从口齿间涌出。

可伊娃娜的声音却还在继续，“可看看…看看我，我可是跟了他那么多年。”她拼命地喘了口气，每一句话都像是从肺里面挤出来的，

“你说，要是我出了什么事，蝙蝠侠该多么生气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丑乐不可支，他在杰森惊恐的目光中拿着撬棍在他面前转了个身，一步步地向着那个本就倒在血泊中的人走去，“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怎么能这么有道理呢。”他高高扬起手里的撬棍，那沾了血的黑沉金属重重地砸在少女身上。

“砰！”

“砰！！”

“砰！！！”

“咔嚓！”

撬棍狠狠砸在皮肉上，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响，少女那强忍着疼痛的闷哼不断传来，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就像是砸在杰森心头。

哦，天呐，她在干什么？她他妈的在干什么？！伊娃娜，他的姐姐，那个他固执地恨了那么久的姐姐——在用命替他承受小丑的酷刑，那本该抡砸在他身上的每一棍，那本该是他断裂的每一根骨头，那本该在他身上破碎的每一块内脏……

如果这个时候还不明白，那他就是个十足的傻蛋！

“混蛋，该死的，住手，你他妈的给我住手！！！”他的声音从肺腑中嘶吼出来。

泪水和着鲜血顺着脸颊流淌到地上，眼睛里只剩下不远处一地的红，小丑的尖笑充斥在耳畔，

他怎么能这么弱小，无力？

**

“哦，看看你，一条肮脏的杂种狗。”小丑的声音又尖又细，像一把钢针钻透耳膜，侵入大脑，“哦，太无聊了，太无聊了，太无聊了，听话的小狗，这么些年跟在蝙蝠侠的后面汪汪直叫唤，你不伤心我都替你伤心。”他拎起伊娃娜的头，用他的手指在她大腿的弹孔里狠狠搅了一下，这疼痛和触摸让她感到恶心。

“来个大大的微笑嘛~”小丑那张惨败的脸凑近了她，有那么一秒，她觉得这个疯子那上扬的红色嘴唇就要碰到她的脸颊。

“呸，去你的！”她将嘴里的血沫子啐了他一脸，“信你是狗屁！”

哦，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激发出了自己的骂人天赋，回头她一定得“好好”谢谢这个疯子。

小丑一点点抹去脸上的血迹，然后嘴角扬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将自己手上沾了血的撬棍上下掂了掂，饶有兴致地道：“看来我们需要来点儿‘强硬手段’。”

“砰！”

“咔嚓！！”

左数第三根肋骨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从中间折断。

“我看这个罗宾就不是原来那个嘛？怎么，狗狗不听话了？蝙蝠爸爸不要他了？”

“F**k！！！！”

“砰！”

“咔嚓！！”

右边的锁骨终于不堪重负，惨叫一声结束使命。

……

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在叫嚣着疼痛。

哦，这多么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她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垃圾山上，费力扒出来的垃圾被洗劫一空，她被几个人围起来揍了一顿，每个人都在用脚和拳头宣泄着对于这个世界操蛋的情感。

等一切结束，她像死狗一样躺在一堆腐臭的垃圾上喘息，眼睛里是又大又圆的月亮，

那时自己在想些什么？

【闻了这么久，垃圾还是那么难闻。】

少女发出几声“嗬嗬”的笑声，那已经饱受摧残的肺叶活像个破风箱，但她还是笑起来，笑得一脸嘲讽。

身上很疼，地面很冷，日子很长，人们很疯。

“你、在、笑、什、么！”

“在笑你啊，小丑……咳咳，可怜的小丑。”少女还在笑，那笑声断断续续，听得人都要怀疑她随时会断气，每笑一声都会有血沫子从伤口里涌出，这可不太妙，看来背后那几只蝙蝠镖扎到肺里了，她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但没关系，小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这里，没空去伤害杰森，没空去伤害……她的弟弟。

少女想转过头再看一眼那个男孩儿，可又怕将小丑的注意力引过去，要知道，他一向熟知人们的软肋，并喜欢在那上面捅刀子。

那个倔小子，他和她那么像，那么像，在街头露宿的日子很冷，吃不饱饭的肚子会不停地咕咕叫，被堵在小巷子里时只能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身上挨的每一脚都很疼，很疼……

她恍惚地胡乱想着，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想杰森还是她自己。

“你、在、笑、什、么！”

又是一撬棍，这次正砸在脑袋上，叮铃光啷，额头重重砸在地面上，血液涌出来流进了眼睛，她世界一片血红。

【别担心，别担心。杰森，我不会再让你承受这些了。】

伊娃娜的眼珠子往上翻，恍惚间，她的家人们都在身边，布鲁斯、阿福、迪克……他们冲自己微笑，那笑很暖和，似乎身上也不是那么疼了。

是呀，他们都在身边，她从不是一个人。

“哦，小丑，小丑，可怜的小丑。”少女依旧在笑，“你知道为什么你总是输吗？”她深深吸了口气，好像要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都榨出来。

“为什么？”

伊娃娜直视着小丑，那双矢车菊一样深蓝的眼眸里没有哪怕一丝恐惧，

“因为你总不相信，人的灵魂可以变得多么坚韧。”

她扯起嘴角，露出一个难看却美丽至极的笑容。

撬棍黑沉的影子在她瞳孔里不断放大，

“砰！”的一声，她的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