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幕间

蝙蝠侠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又看了治疗仓里依旧紧闭着双眼的少女一眼，目光很平静。

“我该回去了。”他说

“然后我一口气冲破大气却半天没找到……”超人愣了一下，截住话头，张了张口，忽地沉默下来。

蝙蝠侠微微点了下头算作道别，便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超人没有阻拦，只是坐在那里注视着他的好友离开。

谁都没有再说话，也什么都不必说出口。

就像是蝙蝠侠知道，当年侦探事务所里腼腆又阳光的小镇男孩儿现在已经成为了名为“超人”的英雄，背上背着的是大都会、正义联盟乃至整个地球，至于那时抱着万分热情与执着闯进事务所的年轻普利策奖得主？她坐在了星球日报执行总裁的位置上，可蝙蝠侠知道，女人曾是克拉克的未婚妻……

十年的时间很长很长，长到当年的连天大战此时已消隐于无，长到衣着光鲜的大都会巨孽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长到哪怕当年的一件小案也会爆发成滔天洪水，当然，也长到一对挚友转身背离、一个永远消失、另一个仍在原地。

蝙蝠侠从来都知道，克拉克只讲故事的上半段，可一切也只会停在最开始的时候，停在那个男人记忆里最温和明媚的时候，停在一切尚都美好到无可附加的时候，停在……所有的遗憾仍未发生的时候。

至于下面的腥风血雨，拼死奋战，恩怨情仇？

他从不多提，他也不愿再听。

**

超人目送着多年来并肩作战的好友离去，黑色的披风笼罩下，那道孤绝的身影消失在冰冷的金属闸道尽头，消失在一片茫茫的风雪中。他突然记起来，那时也是在这里，在这冰晶之穹下，在这座孤独堡垒里，在外面风雪如往常一般呼啸着的时候，眼中一如既往明亮温和的少女向他道了再见。

“再见。”

“再见。”

再也不见。

当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男人没有意识到，两人的“再见”从来、从来都不是同一个含义。

你看，人和人的情感从不相通。

克拉克走近治疗仓，眼前剔透的银白色晶体上泛起了一层雾气，他抬手拭去，屏住呼吸静静地舱中容颜依旧的少女——她看上去同当年好像没有任何改变，依旧是灿金色的头发、温和的眉眼、年轻的面容、带笑的嘴角……可，又好像什么都变了，克拉克看着伊芙，觉得这具看起来年轻的躯体已经从内里都刻满了岁月的风霜，他看着她，觉得陌生。

十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花了前五年浑浑噩噩，麻痹奔逃，意味着他花了后五年面上云淡风轻，内里千疮百孔。

十年是如此难熬。

心里沸腾着的情感静静燃烧起来，发出撕裂般的抽痛。

高大的氪星人捂住眼睛，颓然地曲起背脊，眼泪从湛蓝色的眼睛里大颗大颗地涌出来，又顺着指缝落在地上。克拉克张大了嘴巴想要嘶吼出声，可明明泪流满面却发不出哪怕一个单音——这是一场无声的嚎啕。

撕心裂肺，痛苦至极。

**

鼻端是浓重的消毒水的气味，呛人又刺鼻，眼前是呼啸而过的一盏又一盏眩光的白炽灯，灯光明亮惨白得过分，空气很冷，四肢动弹不得。

伊娃娜迷迷糊糊地做了无数个的梦，梦里有所有幸福的时候，也有所有不幸的时候。

“伊芙伊芙，我要结婚了！”面前的大男孩儿笑得比往日任何一次都要开心，名为“幸福”的情感从那双明亮的、湛蓝色的眼睛里溢出来，几乎要将人淹没。

伊娃娜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好像同往常的每一次微笑一样。

“那很好，就是你要准备向人家姑娘坦白身份了，这可不是什么能在蜜月里说的事。”

“啊……当然。”克拉克顿了一下，但这份顾虑并没有冲散他此刻兴奋、欣喜与紧张交杂的心情，他固执到有些傻气地向他的好友展示起他费了好大的劲、逛遍了地球上几乎每一家珠宝店，顶着老板们心照不宣的目光中定制的结婚戒指——

祖母绿形切割的钻石两边和四角都呈现窄长形的光洁切面，小巧精致的钻戒散发着珠宝独有的剔透与明亮。伊娃娜看得出来它比一般钻石的切割面少很多，只有素质极好的钻胚才敢用上这样的切割方式，因为折射面越少，其清晰度就越高。而这枚钻胚，大概是克拉克天南海北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才找到的。

伊娃娜看着克拉克，面前的大男孩儿的目光是不加掩饰的纯粹的快乐。

他会是个好丈夫，她想。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那时在小巷子里被她骗得团团转的男孩儿也已经到了要求娶心爱姑娘的时候，可她却觉得并肩行过的连天大战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也许是时候再次启程了。

伊娃娜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三分怅然七分温柔，可满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克拉克并没有发现。

“怎么样？怎么样？”他依旧期待着好友的回答。

“没有比这更漂亮的戒指了。”伊娃娜给了他最想要的答案。

克拉克闻言咧开嘴，露出个属于小镇男孩儿的幸福的傻笑，他扬了扬手里的戒指盒，“祝我求婚顺利吧。”说着急匆匆地转过身就要离去。

“克拉克。”就在他要走出门的时候，身后的好友兀地叫住了他。

伊娃娜向大男孩儿伸出手，在他有些疑惑地握上的时候倾身向前，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那是个无比轻柔的，像微风拂过羽毛一样的吻。

“答应我，一定要幸福，一定。”

漫天飞雪的冰晶苍穹下，孤独堡垒中，少女向她的友人许下了最真挚的祝福，这是来自大法师伊芙的、永恒的守护。

“那么，再见。”

“再见。”

****

“患者的呼吸停止了，血压持续下降，快，加大输血速度！”

“按压不要停，不要停，继续——”

“医生就位，走走，除颤仪准备，3、2、1——再来，3、2、1——砰！”

“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