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红鸾星动

邓酌俯身，单膝跪在地上，托起何姝的小腿，将她脚上的单鞋脱下，再换上红娟拿来的棉鞋。

“大冷的天，穿单鞋在雪地上跑，若寒气入骨，恐怕连地都下不了。”

“那怕什么？有你背我不就行了。”何姝看着他低头换鞋，一脸的认真，忍不住脱口而出。

闻言，邓酌手上的动作一僵，不禁抬头，当与何姝眼神交织的一瞬，他心猛的一颤。

她的眼里有光闪动，好像在倾诉着什么。

他慌乱中避开这目光，站了起来。双手揣在袖子里，强作镇定，“鞋换好了，太后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为什么要离开？你不是在做菜吗？哀家还等着吃呢。”

何姝毫不避讳的凝视邓酌的眼睛，可他的眼睛却在躲闪。

诶？这家伙平时最喜欢盯着人家的眼睛看，好像能借此窥探别人内心，怎么这会儿到躲起来了？

难道……

何姝不由得回忆起，与他过往的点点滴滴，尤其是他为了自己而身受重伤之后，她渐渐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太监。

只是，这人对我是不是也有一样到想法呢？还是只当我是傀儡？

何姝一直反复猜测着对方的心思，却拿捏不准，但是现在，看这家伙眼神闪躲的样子，他或许对我也……

正自琢磨，她发现邓酌已经走出了厨房。

诶！

这家伙，想逃？

既然看出自己喜欢的人好像也喜欢自己，那还等什么？怎么着也得问个清楚才行啊。

何姝追了出去。

“哎！你跑什么？”

“邓酌没跑，走着呢。”邓酌头也没回，依然手揣袖子，不急不缓的走。

贫！

何姝翻个白眼，一路小跑，将邓酌拦在一棵落满雪的槐树下。她凝视邓酌的眼睛，“我问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邓酌回视何姝，嘴角缓缓勾起，“邓酌几时不敢看太后了？”

“就刚才啊。你眼神闪躲，还着急忙慌的从厨房里出来，分明是做贼心虚。”

“心虚？”呼吸一口外面的冷空气，邓酌恢复了他傲慢的姿态。他挺了挺胸，嘴角一抹嘲笑，“那太后倒说说，邓酌心虚什么？”

把问题抛给了我？

给我就给我，以为我不敢拆穿你？

何姝围着邓酌转了几圈，上上下下打量他。邓酌头一次感觉到什么叫毛骨悚然。

她在看什么？

转了几圈后，何姝忽然跳到邓酌面前，“你……是不是喜欢我？”

邓酌:！！？

他无论如何也不信，一个名为寡妇，实则还是个不经人事的小丫头竟然这么轻易的问出这种话？

他目光凝聚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

“什么？”

平时耳朵挺好使，这时候装聋？

已经问出口的话，再问一遍就轻松多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

问话清晰简单又明了，邓酌从来没发现，何姝的咬字竟这么清楚，清楚到他想听不清都不行。

他努力抑制自己惊涛骇浪的心情，翻了个白眼，“太后又在胡言乱语了。”

邓酌甩下这句话便准备走，却又被何姝拦住，“我哪有胡说？你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对我知冷知热的？”

邓酌咬住后槽牙，像在忍耐将要冲口而出出的话。片刻后，他唇角一勾，眼神忽然变得凌厉。

“呵，为什么？太后心里不清楚吗？”

若是以前，何姝或许还会害怕他这种眼神，但是现在，他的眼神越是犀利，在她看来，就越证实了他此刻的心虚。

“我有什么不清楚的？你的意思不就是说我是傀儡吗？可我是傀儡，也是女人啊。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日久生情不是很正常的吗？若你真的只当我是傀儡，又为什么会害怕我看到你的窘态？”

何姝冷不防的掀开邓酌的袖子，将他藏在袖子里满是刀伤的手，曝光在阳光之下。

邓酌下意识的往回抽，但瞬间，他就发现，何姝说的没错，就是这小小的狼狈，他也不想让她看见。

他的手就这么留在她手中，任由那些丑陋的纱布暴露在她眼前。

他勉强保持着他的高傲，“我只是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而已……”

“那你也会为任何人而拼命吗？”何姝打断道:“像你说的，我如果只是傀儡，那我死了，你大不了换一个就好，你为什么要冒火救我？又为什么为了给我拿到解药而受重伤？”

是啊，为什么？

邓酌从没正面面对这些困惑。

凝视她清澈如泉水的双眸，耳畔是她动听的声音，邓酌的心跳越来越快，他竭尽全力的抑制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

他咬咬牙，眼中有些不经人觉察的焦灼，“在你眼里，那些事或许是在拼命，但在邓酌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因为我知道，我不会死。”

说完，他绕过何姝要走。

何姝对着他的后背喊，“你承认了又有什么？说不定，我也喜欢你呢？……”

话音还没落，邓酌猛的转身，黑色斗篷被风卷起。

何姝被扑面而来的这股气势惊的倒退，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退靠在树干上。

这样被邓酌逼到死角里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这次不同。

他的眼神里没有以往的傲慢，反而多了些复杂的带有欲望的神色。

看着这个眼神，感受到他的呼吸，何姝不觉心跳加快。

“你，你要干嘛？”

何姝脑子里忽然间冒出很多画面，是他深情的表白，是他暴风吸入般的亲吻，还是没羞没臊的……

何姝越想心越乱，越想脸越热，呼吸不断加快……

就在此时，邓酌抬起拳头，在她面前缓缓转了转手腕儿。

何姝不解，他恼羞成怒，要打我？

还没等她想明白，邓酌这一拳直冲她袭来。

何姝下意识捂脸，以飞快的语速道:“喜欢一个人有错吗？为什么打……”

“砰！”

邓酌的拳头重重的砸在她背靠的树干上。

何姝闻声立刻睁眼，发现邓酌并没打她，那一拳是砸在了树干上。

嗯？干什么打树？

她刚要开口问，树上一团积雪，在摇了数次后，终于组团掉落。

当硕大的雪团在何姝头顶炸开花时，冰凉的雪花顺着她的衣领钻进脖子。

“啊！好凉啊！”

要不是邓酌挡着她，何姝能被激的跳起来。

她使劲拍去头顶上的积雪，恨恨的瞪着邓酌，“你在干什么？！”

邓酌冷着一张脸，“太后是该好好冷静冷静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何姝气的咬牙，趁他还没走远，从地上捧了把雪，捏成个雪球，狠狠朝邓酌身后扔去。

“死太监！”

雪球正砸在邓酌后背，他脚步顿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头也没回的走了。

邓酌几乎是飘回了东厂，当他走进衙门时，一眼看见了内衙院子里的石桌上，积的那一层厚厚的积雪。

身后林得禄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心脏差点儿没蹦出来，连忙一躬到地。

“小的该死，小的疏忽，小的今儿一早光张罗着叫他们扫地了，竟漏了这桌子。小的这就……”

“不必了。”邓酌淡淡的说了一句后走到石桌前，也不管这石头凳子上也落满了积雪，一屁股坐了下去。

林得禄一脸蒙圈，“厂，厂公，您不，不嫌凉……？”

邓酌徐徐叹出一口气，“本座也得清醒清醒。”

说完，他头一低，把脸埋进了雪里。

林得禄:？？？

*

变相被拒绝的何姝越想越生气，多没面子啊，本以为是两厢情愿的告白，没想到竟被那家伙砸了一脑袋雪。

还还，还什么让我冷静？

我很冷静好吗？

哼！再也不要理你个死太监了！

*

乾清宫大殿门前，两个宫女焦头烂额的从里边跑出来。

吴瑾从外匆匆回宫，正与两个宫女相遇。看她们手中托盘上，满是打翻的食物。

“陛下还不肯用膳？”

年纪稍大的宫女红着双眼道:“是啊吴公公，陛下吵着要乳母，说没有乳母，他就不吃。”

吴瑾点点头，看了眼她们手上的盘子，“你们再去重做吧。”

“是。”俩宫女走了。

吴瑾站在大殿门前低头深思:是啊，她这都一天一夜了，怎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呢？

朱慎锡正坐在桌子前头兀自生气，见吴瑾在门外站着，立刻从椅子上下来，“找到了吗？”

吴瑾躬身，面色从容，“陛下饿着肚子还怎么等乳母回来呢？”

朱慎锡一脸哀伤道:“自朕有记忆以来，乳母从未离开过朕超过一个时辰，何况是一昼夜未见。朕怎还吃得下饭去？”

他一扯吴瑾的袖子，“你可去各宫里问过了？是否有人见过乳母？”

“回陛下的话，臣已经挨宫问过了。”

“可有人见到过乳母？”朱慎锡激动的问。

吴瑾摇头，“各宫里人皆说，不曾见过。”

朱慎锡眼神瞬间变得黯淡，“怎么会呢？……”

说话时，他咬了咬嘴唇，“该不会……，是何太后把乳母赶出宫去了吧！”

“嗯？”吴瑾怔了一下，连连摆手，“怎么会呢？”

“她怎么不会？她一直不喜欢乳母。”

“不会的。再说，臣已查过出入宫记录，这人一定还在宫里。”

“既然在宫里，那人呢？”

“臣这就去告诉侍卫们，再好好找。”

“你快去找，快去找！若找不到乳母，朕就不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