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小螺号幼儿园门前堆挤着许多人，都是接孩子放学的家长。大多是老人，骑着小三轮车，或是牵着孙子孙女的手步行回去——小镇就这么大，多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

也有开着车来的年轻父母，车子把窄窄的马路堵个水泄不通，遭了白眼也无动于衷，只顾伸长脖子寻找自己的孩子。

岳一霄把自行车停在远远的一棵大槐树下，偶尔有风吹过，阳光便从树叶缝隙漏下来，在他身上烫出一串金色光斑。

他并不张望，只靠着自行车玩手机。形形色色的人从他身边走过，他既不瞧，也不动，像一尊漂亮的雕像。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幼儿园门口几乎没有人了，太阳也早就升到了天空中央。岳一霄终于抬了抬头，眯着眼睛寻找着。

一个粉色的身影蹲在不远处的树下，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

岳一霄走过去，用膝盖轻轻碰了碰她的背，“岳一依。”

戴着两个粉色蝴蝶结的小姑娘扭过头，眨巴眨巴眼睛：“哥哥。”

“你在看什么？”

岳一依伸手指指前面，是一群蚂蚁在努力搬运一块面包渣。

岳一霄有些烦躁地把她拉起来，“不是告诉过你，放了学就去大槐树下面找哥哥吗？”

“唔。”

“怎么又不喝水。”岳一霄把粉色兔子水壶从岳一依脖子上摘下来，沉甸甸的，还是早上的样子，一滴水都没少。

“哥哥抱。”岳一依伸出两条小胳膊。

岳一霄只好把粉色兔子水壶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粉色小书包挂在自行车把上，然后一手抱着岳一依，一手推着自行车往回走。

岳一霄家在幼儿园旁边的一个老小区里，租金便宜，一室一厅只要三百块钱一个月。

岳一依回了家就麻溜地打开电视看动画片去了。岳一霄给她把外套脱下来，倒了杯水看着她喝完，才洗了手去厨房做饭。

电饭煲里有早上焖的米饭，岳一霄就把它盛出来，快速地炒了个蛋炒饭。

但是岳一依咬着勺子看着饭，没有要下嘴的意思。

“快吃，吃完午睡去。”岳一霄瞪她。

岳一依奶声奶气地控诉：“每天都吃炒饭！”

岳一霄一挑眉，“今天是西红柿蛋炒饭，昨天是火腿蛋炒饭，前天是青椒蛋炒饭，大前天是蘑菇蛋炒饭，不是每天都换花样的吗？”

“……”

岳一依说不过哥哥，扁扁嘴巴，眼眶顷刻就湿了。

岳一霄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急忙哄道，“那晚上带你出去吃好吃的行不行？中午先这样。”

“我要吃蟹黄堡。”

“好好好买买买。”

“还要吃巧克力。”

“好好好买买买。”

“唔……”岳一依想了想，“不想上幼儿园。”

“好……不行！”岳一霄用筷子敲了敲岳一依的碗，“你敢不上幼儿园，我就让你吃一辈子蛋炒饭！”

哥哥好凶。岳一依不敢再说话，拿着勺子大口大口吃起炒饭来。

吃过饭已经一点了。岳一霄把妹妹抱到床上去睡，自己刷了锅碗瓢盆，才终于能在沙发上躺一小会。

几乎是一躺下，岳一霄就睡着了。

他睡眠不好，总是做梦，这一次居然梦见了才认识的转学生陆璨。

梦里的陆璨似乎刚得了什么荣誉，被许多同学簇拥着，所有人脸上都是景仰和羡慕的神色。陆璨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他说着什么，但岳一霄听不见。他在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在一片黑暗里，四周都是潮湿阴冷的雾气。

……

岳一霄伸手关掉闹铃，感觉脑袋昏沉沉的。到底是入秋了，他刚才犯懒，身上没有盖东西，睡一觉就觉得有些冷。

不过只睡了一小会儿，应该还不至于感冒。

岳一霄起身，进屋去把岳一依叫醒，给她擦了擦脸，穿好衣服，背上书包和水壶，出门去上幼儿园。

送了岳一依再骑车到学校，岳一霄进班的时候，第一节英语课已经上了一半了。

老师在放听力，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没人注意到岳一霄。

但陆璨是他同桌，不可能注意不到。转头看他的工夫，陆璨就把一道选择题漏听了，只好凭经验选了个B。

听力听完的时候，岳一霄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陆璨简直无语。

这人中午早早就跑了，下午一来又睡觉，这么长时间干嘛去了？

陆璨理所当然地想了想，觉得岳一霄一定是去网吧打游戏了。没准晚上也去，所以就只能白天睡觉，上午睡了下午还睡。

嗯，一定是这样。

校园混混的标配，不听话，学习差，白天打架，晚上网吧。

陆璨在心里鄙视了岳一霄一秒钟。

不过到了下节数学课的时候，岳一霄又支棱起来了，还跟着做了两道题。

陆璨斜着眼睛偷看，只见岳一霄找了张旧卷子当草稿纸，就在页边空白的地方写写算算。

只是岳一霄这字实在是不敢恭维，陆璨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在写什么鬼画符。

不过最后的结果陆璨看明白了，和他算的一样。岳一霄两道题都做对了。

这两道题不算是基础题，是有些难度的，所以陆璨顿时就对岳一霄的印象稍有改观——

也就改观了一分钟。数学老师对完答案，岳一霄确定自己做对了以后，就又趴下睡觉了。

陆璨在心里冷笑，并且觉得刚才的自己是个傻逼。

数学老师讲完两道题就留了三分钟整理改错，然后溜达下来看同学们的做题情况。走到最后一排的时候，老师先看了看陆璨的，步骤清楚详细，字也漂亮，便拿起来在班里夸了一通。

接着就放下陆璨的，拿起了岳一霄的。

一张破破烂烂的英语卷子，在空白的缝隙里密密麻麻地写了些缺斤少两的解题过程。

数学老师的表情顿时变得非常嫌弃，引得同学们也大笑起来。

岳一霄被吵醒了，疑惑地看了看情况，随即解释道，“我做对了的。”

数学老师无奈叹气，“你是没钱买纸吗？”

岳一霄一看就很有经验，对答如流道，“我妈给了我三块钱，我买可乐喝了。”

又是一片哄堂大笑。

数学老师摇头叹气地走了。

孺子不可教也。陆璨在心里总结道。

下午岳一霄照旧也是早退，才五点就跑路了。

中午答应了要带岳一依吃蟹黄堡的。

这次岳一依乖乖地在大槐树下等他，抱着自己的粉色兔子水壶，朝岳一霄来的方向翘首期盼着。

岳一霄骑车过来，长腿一伸，稳稳在树下停住，“这次怎么这么乖？”

岳一依咧嘴笑，“蟹黄堡！”

“走，哥哥带你吃蟹黄堡去。”

岳一霄伸手一捞，就把小小的姑娘抱到自行车的横梁上，慢悠悠骑着去吃蟹黄堡了。

岳一依说的蟹黄堡在一家很小的快餐店里，儿童套餐15元一份，里面有一个蟹黄堡和一杯甜牛奶，还有一支玉米棒。虽然味道比那些知名快餐店差一点，但胜在便宜。

岳一霄照老样子点了一份儿童套餐，然后领着岳一依找空位坐下。

岳一依拆开蟹黄堡的纸，开心地吃了起来。

岳一霄则拿起那支玉米棒，一边慢慢地啃着，一边玩手机。

岳一依不爱吃玉米，所以都是给岳一霄吃。

等她吃完了，兄妹俩就一起回家。小孩子觉多，岳一依在路上睡着了，岳一霄怕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只好抱着她走回家去。

这一路可是把岳一霄累到了，姑娘大了越来越沉，抱得时间长了胳膊和手又酸又麻。

把岳一依放在床上，岳一霄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拖油瓶。”

骂完了又叹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包巧克力糖，放在岳一依床头。

然后轻轻地把门关上，岳一霄去了厨房。

岳一霄懒，每天早上焖一大锅米饭，可以吃一整天。他拿了个不锈钢盆盛了一盆冷米饭，拆了一袋榨菜倒进去，端到客厅里边吃边写作业。

顺便把那个粉色双层铅笔盒放回岳一依的书包里，再把自己的笔袋拿回来。

岳一依只喜欢粉色，她用的所有东西都是粉色的，其他颜色碰都不会碰。

但岳一霄的黑色笔袋除外。

那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黑色帆布笔袋，右下角印着商家的logo，是几年前买文具赠的，已经用得很旧了。岳一霄不知道这个笔袋到底哪里吸引了岳一依，她总是偷偷把自己的铅笔盒和岳一霄的笔袋调换。

上次月考，岳一霄从书包里拿出那个粉色双层铅笔盒的时候，人都傻了。

岳一依的铅笔盒里有水彩笔，有自动铅笔，有橡皮，但就是没有涂卡用的2B铅笔。

借？岳一霄人缘巨差的，没有人愿意借笔给他。

所以岳一霄的答题卡是一张七彩的答题卡。

想到这里岳一霄还忍不住笑了。

有事情做的晚上总是过得很快，岳一霄吃完一盆冷米饭的时候，基本上也把作业都写完了——语文和英语除外，他从不写这两科，因为不会。

把桌子收拾干净，岳一霄简单洗漱了一下，又看了岳一依一眼，确认她好好地睡着才关了灯，躺到沙发上睡觉。

这一次却有点失眠。岳一霄干瞪眼地躺了一会儿，又爬起来，摸黑去掏岳一依的书包。

他记得岳一依有个绿色的笔记本，是幼儿园发的，岳一依讨厌绿色，就从来没用过。

岳一霄把本子找出来，塞在了自己书包里。

这件事做完，岳一霄放心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