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不过陆璨没看见岳一霄。

也难怪，从省重点来的学霸，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走路都是昂着头的，岳一霄哪里入得了他的眼。

岳一霄阴阳怪气地腹诽了一会儿，陆璨端着碗找座位的时候才发现了他的存在。

“拼个桌？”陆璨果然就过来了。

岳一霄站起来，“我们吃完了，你吃吧。”

这一站起来不要紧，岳一霄一眼就看见陆璨碗里那叫一个丰盛，大块大块的肉和丸子，还有不少菌菇和蔬菜。

这哪是一碗，这是一盆。

“你真能吃。”岳一霄忍不住说道。

陆璨愣了一下，“……可能是有点多，你再帮我吃点？”

“那多不好意思啊。”岳一霄又坐下了。

陆璨没想到岳一霄这么不客气，但人已经提起筷子伸过来了，也就只好把碗往桌子中间推了推。对面的岳一依探头探脑地看着碗里的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是你妹妹？”

“嗯。”岳一霄轻轻敲了一下岳一依伸过来的手，“这个辣，你不能吃。”

“呜。”

“要么再给她点一份清汤的？”

“不用不用，她吃饱了。”

陆璨心想，这哥哥可能不是亲生的吧。又仔细看了岳一依一眼，发现这兄妹俩的长相还真的相去甚远。

岳一依虽然还小，但五官轮廓已经有了，尤其是眼睛，又大又圆，像两颗大葡萄似的水汪汪。嘴唇也是厚嘟嘟的，一张小圆脸，可爱得紧。

男女差别再大也不带这么迥然不同的，陆璨想了想只能得出一个随爸一个随妈的结论。

岳一霄还在疯狂偷吃。

难道徐老师说的特殊情况就是岳一霄家里很穷，吃不上饭？加上生了二胎，使得并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所以不得不采取穷养男富养女的策略，让岳一霄饿成一根麻杆？

也不对啊，这跟岳一霄迟到早退有什么关系。而且岳一霄上次还点了小笼包的外卖，还分了陆璨三个……虽然是他吃剩的。

陆璨还在脑内分析的时候，岳一霄已经把那一盆麻辣烫吃掉不少了。

“你吃藕不？”岳一霄问。

陆璨：“吃。”

“吃什么？”岳一霄又问。

陆璨：“吃藕啊。”

岳一霄：“谁吃藕？”

陆璨：“我吃藕啊。”

岳一霄正在吸溜一根粉条，差点笑得吸到鼻子里去。陆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满脸无语地看着岳一霄笑成傻逼。

“你真无聊。”

“人生如此寂寞当然要自己找找乐子啦。”

岳一霄把一片藕夹到陆璨的碟子里，“你们这种学霸不会懂的。”

“并无兴趣，谢谢。”

陆璨感觉自己的脑子是被驴踢了才会邀请岳一霄来吃他的麻辣烫。

吃完麻辣烫，陆璨直接就站起来走人，岳一霄抱着岳一依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

陆璨回头看了看，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下，在岳一霄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伸手接过了自行车。

“谢谢啊。”岳一霄这下能双手抱妹了。岳一依早就在他肩膀上睡熟了，哈喇子流到校服上湿了一小片。

“你怎么也住这破地方啊？我看你挺有钱的。”岳一霄没话找话。

陆璨无语，“你从哪看出来我有钱？”

岳一霄没好意思说手机耳机的事，就说：“你吃麻辣烫点了好多肉。”

得，陆璨先前的猜测实锤了，岳一霄就是个吃不上肉的穷鬼。

“这小区房租多少？”陆璨转了话头。

“我们家一个月三百块钱，一室一厅。”

一室一厅？陆璨诧异。两个大人加上两个孩子住一室一厅？不对，岳一霄也算个大人了……这得挤成啥样。

大概是看懂了陆璨的表情，岳一霄又解释道：“我们家就我和我妹。”

“……”

陆璨的表情一会儿变一个样，看得岳一霄直乐，“你想啥呢？”

“没什么。”

陆璨想，岳一霄确实挺难的。妹妹还这么小，换作是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按时上下学不耽误课。

“其实吧……”岳一霄突然停了下来，语气低沉，欲言又止。

“怎么了？”陆璨心里一紧，忙不迭往岳一霄脸上看去，但天已经开始黑了，看不清他的表情。

“其实我骗你的，哈哈哈哈……”岳一霄指指身后，“我到家了。车子你就帮我停这吧，不用锁。我上去啦，拜拜。”

不等陆璨回答，岳一霄就已经大步流星上楼去了。

陆璨抬头看了看，这栋楼是整个小区最破旧的一栋。他在楼下等了一会，大约过了三分钟，顶楼的一扇窗户才透出黄色的灯光来。

陆璨初来的时候，就很不喜欢这个小区。离学校远，又破旧，没有物业，垃圾四处都是。原本的绿化带全都被铲掉，种上了蔬菜。邻里之间总是大声嚷嚷，隔壁每晚都有吵架的声音和小孩的哭喊。

他慢慢地从岳一霄的家往自己家走。其实陆璨住的那一栋比岳一霄住的要好很多，家里宽敞，墙壁也是去年重新粉刷过的，只是家具旧一些而已。

但他仍然不想回去。比起那个散发着古怪味道的家，陆璨觉得可能岳一霄家的一室一厅要更舒服一点。

陆璨悄悄地打开门，里间马上有了动静：“璨璨回来啦。”

“嗯。”

陆璨应了一声，换鞋进屋。

“锅里还有饭，热着呢。”

“我吃过饭了，下次您不用给我留。”

“唉，外面的饭哪有自家做的好……还得花钱。”

已经说了好几句话，那趿拉着拖鞋挪动的声音才到了跟前。是一个身体肥胖四肢枯瘦的老年妇女，头发全部白了，乱七八糟地飘着，两眼浑浊不堪，几乎没有视力。

她蹒跚来到陆璨跟前，散发出一种带着腐烂气息的奶臭味。

那是死亡的味道。

“您歇着去吧，厨房我一会儿去收拾。”陆璨不想和她离得太近，转身溜进房间去了。

“唉……唉……”

她还说了什么，但陆璨已经把房间门关上了。

陆璨在房间里喷了些香水，一扇木门隔绝开来，这里只有他自己的雨后青草味道。

和陆璨同住的是他奶奶，今年86岁，经历了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脑袋已经不太清楚。她没办法搬家到省会去，陆璨才不得不搬过来照顾她。

他是家里唯一的小辈了。

第二天一早，陆璨背着书包去上学的时候，居然看见岳一霄撑着车停在小区门口。

“给。”岳一霄递过来一个煎饼。

一个好大的煎饼，目测起码加了两个鸡蛋，一块鸡排，两根火腿，一片薄脆，一根油条，一包辣条。

陆璨拿着那个煎饼，一时都不知道从哪里下嘴。太厚了，哪里都咬不下去。

岳一霄自己也有一个，但没这么大，边吃边道，“能夹的都夹了，怕你吃不饱。这可是镇上最好吃的煎饼了，我专门骑车去买的。”

陆璨有那么些许的感动。

“谢谢。”

陆璨咬了一口，这豪华煎饼确实味道不错。

金色朝阳洒在了地上，天边是渐变的橘红色。岳一霄划拉着车子，陆璨走在旁边，一边吃煎饼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妹呢？”

“今天幼儿园休息，送她去小伙伴家玩了。”

怪不得今天岳一霄这么早。果然是因为要照顾妹妹，才总是迟到早退。

陆璨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这世上每个人都很不容易，每个人都在负重前行。

“本来想逃学在家睡觉的，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

岳一霄又道，“都是为了去给你买煎饼吃，怕你上课饿肚子。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感动？”

陆璨刚才那点感动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又过了一会儿，岳一霄突然叹了口气，“唉。”

“？”

“你可真是高冷，话都没几句。这就是传说中的男神吗？”

岳一霄想起来，陆璨刚转来那两天，班级群的女生都疯狂了，还有几个壮着胆子来找岳一霄要陆璨的微信。

问题是岳一霄也没有啊。

陆璨还是没说话，主要是他没跟上岳一霄的脑回路，他怕岳一霄突然表个白什么的。

岳一霄掏出手机，“男神，加个微信呗？”

陆璨心里咯噔一下。

当然最后还是加上了，下一秒岳一霄就把陆璨拉进了班级群。

岳一霄在群里发道：“男神来了，任务完成。”

陆璨：“……”

行吧，自作多情了。陆璨看了看手机，有点想把岳一霄拉黑的冲动。

而岳一霄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班里的几个女生想要陆璨的微信号，但是不敢去要，就托岳一霄去要。岳一霄自然是不高兴的，当初连和他同桌都不肯，这会又为了陆璨凑过来。

最后几个女生商量了一下，给岳一霄发了个一百块钱的红包。

岳一霄立刻拍着胸脯答应下来，保证完成任务。

过了一会儿，陆璨到了教室坐下来，再看手机的时候，竟然有十几条好友申请。

陆璨再也不想搭理岳一霄了。

岳一霄一整天都老实得很，随便听了两节课，其他时间都在睡觉。

陆璨也心无旁骛地认真学习了一天，他感觉自己之前那么关注岳一霄纯粹是脑子有坑，这个人不值得。

这天的最后一节课是选课，大家都背着书包去了公共教学楼，上完课就直接回家，不用再回教室了。

但岳一霄出门就拐去了另一个方向，陆璨看见了，知道他要早退去接妹妹。

下一秒陆璨就在反思自己为什么又去关注岳一霄了。

学霸之所以是学霸，就是因为善于反思并改正错误。所以陆璨给自己做足了思想工作，第二天的岳一霄在他眼里就已经变成了空气。

岳一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