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陆璨背着书包溜达回小区的时候，岳一霄已经撑着自行车等他了。

“去哪？”

岳一霄拍拍后座，“上车。”

陆璨坐上岳一霄的自行车后座，“你妹呢？”

“吃了饭在家画画呢。”岳一霄骑车很快，风把他的外套都掀起来，陆璨只好伸手拽住，以免糊自己一脸。

岳一霄以为他怕摔，便道，“你可以搂我腰，我不怕痒。”

“不用。”陆璨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继续揪着岳一霄的衣角，“你把她自己放在家里，不要紧吗？”

“没事，她一画画起码得三个小时不动地。”

陆璨想起岳一依的画，忍不住问：“你知道她画的都是什么吗？”

“不知道啊，我看不懂。”岳一霄想了想，“我以前问过，她说画的是我，但是我看了半天都没看出来她画的是个人。可能是我不懂艺术吧。”

陆璨笑了，“是挺抽象的。”

“我想等她再大点就送去学画画，万一真有天赋呢。”

“嗯。”

岳一霄一路往西骑，像是在追赶快要落山的太阳。陆璨抬起头看，天空在他们头顶分成两半，一半是橙红的夕阳，一半是暗蓝的夜幕。

“到了。”岳一霄停在小镇桥下的一排平房前。

很旧的平房，很旧的牌匾，但老远就能闻见香喷喷的味道。

“外边脏，里面干净。进去吧，我锁车。”岳一霄从包里掏出车锁来，蹲下去锁车的时候，陆璨低头就看见他很白的一截脖颈。

看多了其实岳一霄还挺耐看的。

岳一霄直起身来，见陆璨还在等他，急忙推他进屋，“进去啊，这风凉。”

“老板来份大盘鸡！”岳一霄进门就招呼。

“好嘞！”

“坐这边，这边还干净。”岳一霄拉着陆璨坐在窗边，还把旁边架子上插的花拿过来放在了他旁边。

“我没有洁癖，你不用这样。”陆璨感觉今天的岳一霄怪怪的。

“嗯嗯，没事，你坐。”岳一霄随口应了，给陆璨旁边的花转了个方向，正好让那枝粉百合冲着陆璨。

“你非要把花放这吗？”陆璨看了看花瓶，又看了看岳一霄。

“仪式感，仪式感。吃大盘鸡也需要仪式感。”岳一霄随口胡诌。

“……”行吧。陆璨没想到岳一霄这么糙，有时候还挺讲究。

这家店的大盘鸡是镇上最好吃的，鸡肉嫩，汤又香，土豆炖得绵绵的，配面配米饭都是一绝。

岳一霄自告奋勇去盛米饭，趁机掏出手机冲着陆璨一顿连拍。

店里的灯光是淡黄的，正好给照片加了一层暖色滤镜。背景是夜色的窗户，和一瓶新鲜的插花。一枝粉百合探出来，给陆璨白皙的侧脸添了一抹好气色。

完美构图。岳一霄激动地给陆璨盛了满满一大碗米饭。

陆璨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是觉得这碗饭他可能吃不完。

“我吃不了这么多。分你点？”陆璨问。

“不用不用，米饭免费的。”岳一霄还在偷乐。

陆璨在心里叹气，心道也不知道岳一霄过去都过的什么日子，吃个大盘鸡都能开心成这样。

岳一霄把盘里的鸡腿鸡翅一股脑儿都给了陆璨，自己美滋滋捡土豆吃。陆璨反倒是有点坐立不安，今天的岳一霄实在是太反常了。

岳一霄则是在想，一会儿想个什么理由把陆璨拐到小公园去拍银杏照。

“你……今天挺高兴啊。”陆璨想起白天英语老师说的岳一霄“猥琐的笑容”，现在算是见识到了。

猥琐倒是不猥琐，就是挺傻的。岳一霄本来眼睛就细长，眯起来像两个月牙儿似的，活脱脱一只小狐狸。

陆璨把一块鸡腿肉夹到岳一霄碗里，狐狸就该吃鸡。

“谢谢，谢谢。”岳一霄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吃，“也没什么高兴的，就是赚了一点点零花钱。”

这下陆璨更担心了，“怎么赚的？你别想不开啊……”

岳一霄：“啥意思？我想得挺开的啊。”

陆璨想了想，好像更不对了，“你也可以想不开一点。”

岳一霄乐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现在陆璨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了。在他眼里，岳一霄已经一只脚踏上了不归路。

“唉。”陆璨叹气。

“怎么了？感情问题？”岳一霄伸过头来，一脸八卦，“说来听听？知心霄哥给你出谋划策。”

陆璨翻个白眼，“吃你的鸡。”

“啧。那让我猜猜啊……”岳一霄摸着下巴开始瞎说，“班长肯定喜欢你，还有那个短发的叫啥来着……程雅宁，她上课老看你。还有谁来着，王晓薇？王晓薇见一个爱一个，肯定是最早给你写情书的。”

陆璨觉得这个人简直像居民楼里的大妈一样，八卦又聒噪。

“其实我觉得还是班长好，班长学习好，长得也好。”岳一霄开始啃鸡脖，“当然了，我觉得这里的女生都配不上你，不建议你拉低自己的档次。”

“闭嘴吃饭。”陆璨决定放弃聊天。

“哦。”岳一霄嬉皮笑脸应了。

吃完饭，岳一霄看了看时间，“陆璨，你觉得今天晚上的作业简单吗？”

“？”陆璨像看智障一样看着岳一霄。

“你要是不急着回家的话，我们去那边公园玩一会儿？”岳一霄尽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猥琐。

虽然不知道岳一霄要干什么，但是陆璨还是答应了，主要是这里离家有点远，没有岳一霄的自行车他不太好走回去。

岳一霄说的公园就在小桥的另一边，用一道低矮的铁栏杆挡在门口，只供行人通行。

陆璨看了看，旁边有个小空地可以停车，刚想喊岳一霄，就见岳一霄把自行车举起来，然后跨过了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铁栏杆。

“这边有人偷车，我还是推着的好。”岳一霄解释道。

陆璨想说这一片连半个人影都没，偷车的是鬼吗？

“你走前面，这路太窄了，我推着车没法一起走。”岳一霄冲着前面的小银杏路扬扬下巴。

“你到底要干嘛啊？”陆璨一头雾水地走在前面。

岳一霄边摸手机边随口答，“吃多了，消消食。”

这个答案牵强得很。但陆璨也只好揣着兜，在11月的夜晚吹着冷风陪岳一霄逛公园。

岳一霄一只手推着车，一只手用手机对准了陆璨。

景色正好，灯光差一点，再往前走几步——

“对了，霄哥。”陆璨突然转身。

岳一霄吓了一跳，急忙把手机拿下来，“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问你刚才吃饭花了多少钱。”

“没多少钱。哎呀说了我请你的。”岳一霄摆摆手，“你看前面走路，别摔了。”

陆璨只好转了回去。他感觉这样一前一后很别扭，又不习惯对着空气讲话。

“要不我走后面吧。”陆璨又突然转了过来。

这次把举着手机的岳一霄逮到了。

“你在干嘛？”陆璨问。

岳一霄灵机一动：“自拍。你看这银杏好不好看，要不要我帮你拍个照？”

陆璨觉得岳一霄十分可疑。

陆璨伸手：“我看看你的自拍。”

岳一霄把手机藏进袖子，“我没拍好，不给你看。”

“那你快拍，拍完了我看。”

岳一霄乖巧点头，“可以，但是你看着我我怎么拍，你转过去。”

陆璨向右转了三十度。

“再转点。”

陆璨又向右转了三十度。

“后退一步。”

陆璨后退一步。

“你往那边看，就看那棵树。”

陆璨不耐烦，“你到底是自拍还是拍我？”

“你要是愿意我当然可以拍你。”岳一霄掏出手机，装模作样地转了个身，“好啦好啦就这样，你别动了。”

然后当然是偷偷摸摸地对着陆璨一通狂拍了。

拍完了才切换成前置摄像头，随便自拍了一张大头照。

“拍好了。”岳一霄叫陆璨。

陆璨在树下已经快站成一根冰棍了，哆哆嗦嗦地过来，就看见岳一霄拍的那张直男自拍，“你自拍了三十五分钟就这？就这？”

“嗯……可能我自拍技术不太好。”岳一霄态度非常诚恳。

“拿来吧你。”陆璨直接伸手抢了岳一霄的手机。

“哎，你还我！”岳一霄吓得汗都冒出来了。

陆璨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抢了手机就跑，等跑出去几十米了才低下头去，边跑边翻相册。

银杏树下的陆璨，百合花边的陆璨，跑步的陆璨，擦黑板的陆璨，写作业的陆璨，吃饭的陆璨，坐着发呆的陆璨……岳一霄的相册里全是陆璨。

陆璨整个人都傻了，冷不丁停下了脚步，后面的岳一霄骑着自行车冲过来，差点直接撞在他身上。

“哥，哥，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气大伤身。”岳一霄当机立断，直接认怂。

陆璨看岳一霄的眼神有点复杂。

岳一霄想的却是，完了，摇钱树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