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看出岳一霄状态不对，陆璨紧张地握住他的手。他闭了闭眼，隐去了眼睛里的杀意。

是的，陆璨惊觉，刚才岳一霄的眼中有杀意。

“走吧。”陆璨拉他。

岳一霄最后看了麻姑一眼，头也不回地跟着陆璨走了。

也许是错觉，也许是他们的对话被人听见，岳一霄总觉得旁边的房子里，有很多眼睛在看他。他放开了陆璨的手，把帽子摘下来戴到陆璨头上，帽檐压得低低的。

不想让他们看见陆璨。

走到村口的时候，有个中年男人在树下站着等他。

“一霄。”他冲岳一霄笑。

这个人的气质明显和麻姑那种人不一样，他的头发很整齐，穿着旧但干净的蓝条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右手戴着一只手表。

岳一霄不自觉挺直了脊背，“朱老师。”

“我就知道今天能在这逮住你。”朱老师过来，拍拍岳一霄的肩膀，“好小子，听说你这一年进步不少。”

“嗯。”岳一霄腼腆地笑。

这是他的启蒙老师，以前在城里的初中教书。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被人举报了，就回了村子，闲的时候教村里的娃娃们学数学。

朱老师说，岳一霄是他教过的学生里最聪明的，也是最招人疼的。

当初就是朱老师东奔西走，求爷爷告奶奶，硬是给没上过学的岳一霄弄了个学籍，送到了他的旧友，徐老师手里。

岳一霄特别感激这两位老师，只是自己不争气，成绩差就算了，还一直闯祸添麻烦。所以离了村这么久，他都不敢回来看看朱老师。

“一霄啊，好好学，咱不怕差，不怕晚。庄稼不熟年年种，只要你肯吃苦，就没有考不上的大学。”

朱老师从兜里拿出一个纸包塞给岳一霄，“买点好吃的，别亏着自己。高三正需要营养呢，你这么瘦哪行。”

“不用不用，朱老师。”岳一霄赶紧把那纸包推回去，“我不缺钱，真的。”

“咋可能不缺钱。你一个月除了六百的补助还有啥钱？你要租房，还有个妹妹……哎呀你拿着。”

“朱老师，您收着吧。”陆璨突然开口。

朱老师这才把目光从岳一霄身上挪开，看着旁边这个少年。

岳一霄赶紧介绍，“朱老师，这是我同学，陆璨。”

陆璨摘下帽子，冲朱老师微笑，“朱老师，他不缺钱，您放心吧。”

朱老师活了半辈子，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岳一霄和陆璨关系不一般。不过陆璨挺拔端正，淡定自若，看着像是个好孩子。

“唉……行。那你好好学，我明年等着好消息。”朱老师又拍拍岳一霄的肩膀，感叹道，“真是长高了……我教你的时候，你像棵豆芽菜似的。”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说了。你们赶紧走吧，怪热的。我也回去喂猪去了。”

“有事打电话啊一霄！”

朱老师挥挥手，骑上自行车走了。

出了村，岳一霄就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尤其是刚才见了朱老师，他心里暖乎乎的，感觉自己特别幸福。

“我真是太幸运了。”岳一霄说，“遇见朱老师和徐老师，还遇见你。”

陆璨也不嫌热，和他肩挨着肩，手握得紧紧的，“我也是，遇见你很幸运。”

……

见过朱老师以后，岳一霄开始积极主动地学习了。以前虽然也学，但得靠陆璨督促才行，现在则大不一样了。

岳一霄说，“朱老师说得对，虽然我现在很差，但只要一直坚持努力，总会有结果的。”

他写了一张便利贴，贴在自己的书桌上：要和陆璨一起上大学。

“不在一个学校也没事，可我总得多考点分，不能拉你后腿。”岳一霄笑眯眯对陆璨说。

期末考试，岳一霄一雪前耻，第一次冲进了年级前四百名。而且老徐给他争取了一个数学竞赛的名额，如果能拿名次，明年报考一些高校是可以加分的。

于是一整个夏天，岳一霄都在拼命地学习，做很难很难的数学题，甚至说梦话都在做数学题。

也是这个夏天，陆璨发现，岳一霄的爱其实比他所感觉到的要更深更浓。

岳一霄改变了太多，为了追上陆璨的脚步，为了能和他并肩前行。

他们的暴露疗法也进展顺利，现在岳一霄的反应已经没有那么激烈了，能够坚持的时间也延长到了四十分钟。

陆璨给他买了一条细细的手链，上面串着小星星和四叶草。

“等你完全好了，就可以戴它了。”陆璨把装手链的盒子摆在床头上。

岳一霄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情绪逐渐平静下来。这是第二十二次治疗，岳一霄参加数学竞赛的前一星期。

“后天带你去B市玩一天？”陆璨捏他的手指。

岳一霄：“不去，我马上就要考试了，玩什么玩。”

陆璨想了想，“那我换个问法。后天陪我去B市玩一天好么？”

“你干嘛啊。”岳一霄被他逗笑了，“等我考完再去不行？”

陆璨把头搁在岳一霄头顶，用下巴摩挲他的头发，“你最近光学习，都冷落我了。”

“还不是为了考大学啊，谁让你学习那么好。我做题做得头都快秃了。”岳一霄叹了口气，“唉，男朋友太优秀也是一种痛苦。”

陆璨突然把他转过来，很认真地对视，“如果你觉得痛苦就不要学了，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他的语气太过正经，以至于岳一霄还反复琢磨了一会儿，才发现他不是在开玩笑。

“你，是我的负担？”岳一霄伸手摸摸陆璨的额头，“不发烧啊。你说什么胡话呢，明明我才是你的负担好不好。所以我才要努力啊，我这是‘痛并甜蜜着’。”

痛并甜蜜着的岳一霄笑得确实很甜蜜。陆璨感觉心里酸酸的，重新把他拥入怀里。

岳一霄把头低下，使劲吸了一口雨后青草的味道。“那你买票吧。”

“嗯？”

“不是要去B市玩嘛？我还没去过呢，好不好玩？”

好不好玩去了就知道了。

B市是座古城，那天正好下着毛毛雨，整座城都雾蒙蒙的。这时候不是假期，没多少游客，岳一霄和陆璨牵着手一路走走停停，在城墙底下就拍了不少照片。

城门口有个卖画的青年，大概是一天都没生意，无聊地一直左顾右盼。看见岳一霄和陆璨过来的时候，他眼前一亮，就非要拉着他们画像。

“哎不要钱不要钱的，就耽误你们一小会儿。”

陆璨和岳一霄在他的指挥下摆了个特别暧昧的姿势。岳一霄一手搭着他肩膀，另一手被牵住，陆璨低着头，凑在他唇边，距离很近但没有吻上。

岳一霄一直在笑，笑得浑身都抖个不停。

“太奇怪了，我们干嘛要答应他。”岳一霄小声说。

陆璨无奈，“你别笑了。”笑得这么好看，让他特别想亲上去。

两个穿白衬衫的高挑少年本来就特别显眼，又在城墙下摆出这种姿势，过路的游人不免都侧目过来，也有些小姑娘拿出手机偷偷拍照。好不容易挨到画师画完，岳一霄的脸已经笑僵了。

“哎呀我脸疼。”岳一霄捂着自己的两边脸。

陆璨没忍住，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啧啧啧，美好的爱情啊。”画师大笔一挥在画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递过去，“喏，送你们。”

“谢谢。”岳一霄接过画来，不由得赞叹，“画得好棒啊。”

就是简单的线描，但特别传神。这个姿势选的刚刚好，加上那个若即若离的吻，整个画面都透着股少年恋爱的青涩劲儿。

不过陆璨觉得画得最好的还是岳一霄的眼睛，羞答答地垂着，眼波流转，欲语还休。

他看了一眼画师摆的价目表，拿出手机来准备付钱。

“哎小兄弟，说了不要钱的。”画师遮住自己的二维码，笑了笑，“相逢就是缘分，我觉得你们合眼缘才画的，不必谈钱。”

最后还是没给，画师又送了他们个相框。

岳一霄抱着相框和陆璨接着往城里逛，“你说他为什么白给我们画画啊？”

“可能是触景生情吧，看到我们，想到了故人。”陆璨也是猜的，因为那个画师每次看向岳一霄的时候，神色总是很落寞。

就像这蒙蒙烟雨，给静谧的古城染上一层化不开的惆怅。

空旷的古城是有些萧索的。这里曾是边关要塞，历尽沧桑，站在城墙之上，仿佛还能听见战鼓号角，看到寒甲银枪。

但终究是过去了，它伫立千年，如今迎来的，只是一波又一波的游客。就像城门口的画师，他或许在等谁，又或许永远也等不到谁。

青石板路湿漉漉的，两边是一些古色古香的特色小店。

“要不要吃东西？”陆璨指了指旁边一家，“网上说这家的牛肉汤很好喝。”

“好啊。”在雨里呆久了身上不舒服，喝碗热汤再适合不过了。

他们推开门进了那家汤店，里面只有一个正在擦柜台的伙计。

他头也不抬，“随便坐，桌上有菜单。”

岳一霄觉得这声音莫名耳熟，但又想不起来。等伙计来点菜的时候，他们对视一眼，互相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