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岳一霄捧着手机，一时间居然有点无措。那个红色叹号太鲜艳，刺得他快看不清手机上的字。

不过想想这样也好，他们断得越干净，陆璨被波及的可能性就越小。如果他把手机号也换了就更好了，这样岳海川就很难再找到他。

岳一霄稍稍放下了心，疲惫感像洪水般席卷而来。他也没力气再跑回学校上课了，干脆就回房间补眠。不冷战跳上来，钻进他怀里，窝在胸前小小的一团。

他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然后开始做光怪陆离的梦。

这个梦他以前做过，是陆璨被一群人簇拥着，获得荣誉和赞美。而岳一霄只能远远地看着，在黑暗潮湿的雾气中沉沦。

岳一霄试着往前走，试着靠近陆璨，但不管他跑得多快，陆璨总是在和他遥遥相望。

夸父是追不上太阳的。

岳一霄放弃了，他转过身，想回到原来的地方，却发现身后变成了万丈深渊。

他吓得后退一步，几个石子从脚边滚落。

“陆璨……”岳一霄无助地看向前面，“救救我。”

陆璨却只是冲他微笑，“霄哥，过来啊。”

“我过不去……我追不上你……”岳一霄的声音哽咽。

而另一个浑浊沙哑的声音在深渊下呼唤他，“岳一霄，跳下来。”

“跳下来，你就解脱了。”

他们的声音混在一起，变成漩涡，把岳一霄吸进去，然后绞碎。

岳一霄惊醒了，出了一身的冷汗，把被子都沾得湿淋淋的，非常难受。不冷战已经不在他怀里了，远远地站在床尾舔爪子。

他拿过手机看了看，已经下午五点了。再有一个小时，他就得去网吧上班。这一天岳一霄就早上吃了个肉夹馍，现在胃里饿过劲了，有点心慌。

在被子里又赖了一会儿，岳一霄就爬起来了。他得趁着放学的点去把自行车骑出来，打车去上班要十块钱，他舍不得。

高三还在上晚自习，岳一霄想着反正也碰不到熟人，就大摇大摆地进去了，结果在车棚和老徐撞了个正着。

“岳一霄。”老徐叫他。

岳一霄只好过去，老老实实站住了，“徐老师。”

但老徐看着也没有生气，只是很无奈，“陆璨走了，你的魂儿也跟着走了？”

“没有。”岳一霄低头看着自己的球鞋，早就脏了，他一直没空刷。

老徐还在说话，岳一霄脑子却都是陆璨。陆璨爱干净，所以他的衣服鞋子脏了都要赶快去洗，怕陆璨嫌他。如果他哪天偷懒没有洗，转头想起来的时候，就会发现陆璨已经帮他洗好了。

“岳一霄。”老徐又叫他。

岳一霄抬起头，“哎，老师。”

“你到底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要是生病了就赶快去看，别拖着，今年很重要，别耽误自己。”

“老师我没事。”

老徐又拍了拍岳一霄的肩膀，沉沉地叹了口气，“唉，小朱把你交给我，我也没照顾好你。”

“没有没有。您对我很好，是我自己不好。”

老徐看起来很难过。如果岳一霄一直是这样，他可能也没有这么多感慨。但陆璨来的这一年，岳一霄改变了那么多，整个人都阳光起来，老师和同学们都看在眼里，为他高兴。可陆璨一走，他比以前更消沉了。

岳一霄没注意那么多，心里有点急，老徐再不放他走，他上班就要迟到了。

“徐老师，那个……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老师再见。”

老徐本来还想劝劝岳一霄，但岳一霄很着急地骑上车走了。

他风风火火地骑到了网吧，还是迟了十分钟。还好杜莎莎没说什么，见他来了就从柜台后面回小屋去了。

走到门口又探个头，“小哥，上个月工资我微信发你啦。”

“好，谢谢莎莎姐。”岳一霄把校服脱了，戴上口罩，开始上班。

杜莎莎一个月给岳一霄开两千五的工资，他自己留了五百，剩下的都转到陆璨卡上。岳一霄不喜欢欠着别人，既然和陆璨没关系了，那以前花的钱就得慢慢还给他。

当时陆璨收到银行的短信还特别奇怪，不知道这两千块钱是谁转来的。

岳一霄从货架上拿了一桶方便面，给自己泡了，然后坐在那里发着呆等面泡好。

结果他面还没吃上，就进来了几个警察，挨个查上网人员的证件。杜莎莎赶紧出来了，问警察怎么回事。

“没事，就是例行检查，不用紧张。”警察什么都没说。

但以前的例行检查都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那两个年轻警察非常仔细地对比每个人的脸和身份证，很明显是在找什么人。

杜莎莎识趣地没有再问，给他们一人拿了一瓶矿泉水，“辛苦辛苦。”

他们也没客气，查了一天确实累坏了，拧开瓶盖就咕咚咕咚地喝了。

杜莎莎又舌灿莲花地对他们吹捧了一番，正要把人送走的时候，柜台后边突然传来很大的一声响。

岳一霄晕过去了。

杜莎莎赶紧叫住那几个警察，让他们帮忙把岳一霄抬到里间的床上去。

“他怎么这么瘦？”那个队长捏了捏岳一霄的胳膊，又把两只袖子撸起来仔细看了看，“他多大了？什么时候来你这的？”

杜莎莎去找了岳一霄的身份证复印件给他们，“他叫岳一霄，二十岁，上个月来的。哦对，他是四中的学生。”

没想到警察看了就皱起了眉。杜莎莎以为是因为岳一霄是学生，又解释了一遍，“他成年了的。”

“先打120吧。”队长拉了把椅子过来，守着岳一霄坐下了。

他的表情太严肃，以至于杜莎莎根本不敢细问，赶紧打了个120。

岳一霄是低血糖，医生来了给他推了支葡萄糖，过了一会儿就醒了，也没去医院。不过他一睁眼，看见一圈警察围着，有点懵。

杜莎莎给了他几块糖，还有一个奶油面包。

“你先吃，吃完我问你点事。”队长说。

岳一霄什么也没说，拆开那个面包就大口啃了起来。

等他吃完了，队长就问他，“你叫岳一霄，小桃源村人，是么？”

岳一霄点点头。

队长又问，“岳海川是你什么人？”

岳一霄的动作一顿，“他怎么了？”

“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和岳海川什么关系？”

岳一霄接下来的话让几个警察都有点喜出望外。

“他是我爸。”

奔波了一天总算有点收获。队长点点头，起身，“走吧，跟我们回一趟局里。”

岳一霄去柜台边拿了校服外套，又看了一眼那桶方便面，可惜他吃不上了。杜莎莎很紧张地看着他，他回了个放心的眼神。

就算岳海川杀人放火又怎样，他们总不能让岳一霄去顶罪。

警车挺破旧的，司机也有点猛，颠得岳一霄胃里翻江倒海，一下车就把刚才吃的那点可怜东西都吐了个干净。

其实岳一霄不是头一回来这个地方了，上次他们在纱线厂打架，被陆璨一个电话就送了进来。想想还挺逗，陆璨那么老实耿直一孩子，就知道有事找警察。

岳一霄想起陆璨脸上都挂着笑，看得那几个警察直犯嘀咕。

他们把岳一霄领到一间办公室，还给他倒了杯水，比上次的待遇简直不要好太多，上次岳一霄只能在墙边蹲着。

然后就是细细地问了关于岳海川的事。岳一霄也从警察那了解到了一些信息，比如岳海川这几年在云南做的毒品交易。

问到岳一霄妈妈的时候，他的语气沉下来，“我妈被他杀了。”

两个做笔录的警察对视一眼，“当时没报警？”

“当时我太小了，没人帮我。”岳一霄低下头，这是他一生中最悔恨的事。

后来警察们还好心地想把岳一霄送回去，不过他不太想再坐那辆警车，就拒绝了。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但岳一霄现在的心情还算不错。

因为警察说，如果抓住了岳海川，他一定是死刑。

……

岳海川再来找岳一霄是一星期之后，岳一霄中午放学回家，一上楼又看见这个不速之客在他家门口的脚垫上坐着。

“姓陆的就给你吃这个？”岳海川看了看岳一霄手里的烧饼，一脸的鄙夷。

“有吃的就不错了。”岳一霄这次懒得和他废话，直接开门让他进去了。

而且岳一霄答应了警察，要帮忙配合抓捕。现在关键证据还没拿到，得先稳住岳海川，想办法放长线钓大鱼。

岳海川往沙发上一靠，仰着头活动了一下脖子，问道，“你要到钱了吗？”

岳一霄：“我要有钱我还啃烧饼？”

“怎么这么笨。”岳海川眼睛冲着岳一霄一顿乱瞟，接着露出一个黏糊糊的恶心笑容，“要不……爸爸再给你找一个？找个大老板，特别特别有钱的。”

岳一霄一边咬烧饼一边冷冷地看他，“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看你，这么多年了还是不会说话，不识抬举。怪不得姓陆的不给你钱。”

又问，“你妹妹呢？你把她卖了？”

岳一霄眼珠一转，“被她舅舅抢走了。”

他可以以身涉险，岳一依不能。岳一霄一开始就不打算让岳海川接触到岳一依。

岳海川又啧啧两声，“可惜了。那小丫头长得好，怎么也能卖个几万。”

岳一霄把烧饼吃完了，岳海川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就装作随口一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在那边不是挺好吗？”

“就那样吧，还是家里好。”岳海川说的模棱两可。

“那你现在住哪儿？”

岳海川把头转过来，直勾勾盯着岳一霄，像是要把他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