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142：逐日

饺子馆里最后一桌客人也吃完了，那个中年人起身吆喝了一声“老板结账”就走向柜台，并掏出手机准备扫码支付。

“来了来了！”乔优优第一个从后厨跑了出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很快就为客人打印出账单示意对方核对，没问题之后便扫码收款。

“叔叔请等一下。”乔优优叫住了准备走人的中年男人，在对方好奇回头的时候，她唇边笑容加深了几分，笑吟吟的模样让人看了就觉得心情好，“因为叔叔是店里常客了，这次您消费也挺高的，所以，叔叔喜欢喝什么饮料吗？送您一罐饮料吧！”

说完，她想到刚才打印账单的时候，对方点的饮料似乎是……

少女从身后的冷饮柜里取出一罐雪碧放在桌上，询问道：“冰镇的雪碧，可以吗？”

“哎呦真的谢谢了，我最喜欢喝的就是冰镇雪碧了！”中年男人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拿了冰凉的雪碧之后，他连连道谢，这才走了。

开店门的时候，外面凛冽的寒风顿时往屋里灌了进来，本来觉得暖气温度正好的乔优优顿时打了个寒颤，没等她冲过去关门，就见靠门最近的vvip起身将门关好。

然后，她还朝乔优优的方向看了过来，温柔又关切地说：“今天很冷，你穿得太少了。”

少女一愣，随即道：“啊，我穿得不少了，卫衣里面还有保暖衣呢，保暖衣里面还有呢！”

通过几次观察，贵妇发现少女总是穿着款式相似的卫衣，有一两件甚至是同款不同色。于是，她忍不住又问道：

“喜欢卫衣吗？”

“唔，还行吧。”乔优优对衣服什么的不太挑，只要别丑得太出格，她基本都可以穿出门，“冬天穿卫衣比较方便，嘿嘿，而且可以在里面套好几件也不显臃肿。”

贵妇仔细回忆了一下，比起兜帽卫衣，少女似乎更喜欢圆领的，因为她喜欢搭特别厚实的围巾，有兜帽会和羽绒服自带的帽子重叠，显得臃肿。

不过，翻过来覆过去好像也就那么几件卫衣。

下身多半配黑色或者牛仔裤，脚上是几双中低端运动品牌鞋子换着穿。

贵妇隐藏在黑色墨镜之下的眼睛满是自责与愧疚，优优本该含着金汤匙长大才对的，本该享受着荣华富贵，过着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完全不需要为生活努力打拼，不需要为了生活遏制自我的欲望。

是的了，在贵妇看来，乔优优现在是为了生活而拼命隐忍克制自己——这个年纪正是爱美的时候啊，同龄的女孩子都在干嘛呢？

她们忙着关注微博上的美妆达人博主，忙着种草各种各样的化妆品、护肤品，更有的已经在接触医美和微整了。

可优优呢？

她在忙着打工挣钱，她还在补贴家用，甚至还要给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零用钱……

这些琐碎的事，甚至都不用派人专门调查，她来店里光顾了几次，只要坐的时间久，经常可以听到饺子馆老板娘和服务员在唠家常。

通过这些零零散散的聊天内容，就很容易拼凑成一个大概的轮廓。

而随着接触次数的增加，拼凑出来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了……

贵妇用手抚了抚墨镜，好像这样做可以让自己把眼眶里发热的液体逼回去。

“阿姨您怎么了？”乔优优观察很入微，一眼就发现vvip客人似乎有些不太对劲，“那个……是不是墨镜戴的不舒服呀，要不，您先摘了吧？”

听爸妈说，这位神秘的vvip客人从未摘下墨镜，也就是说，她从未露出真容。

不过，乔优优倒是觉得对方的嘴唇和下巴，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大概就是，美人都是相似的，只有丑东西各有不同吧。

乔优优见今天贵妇似乎时间很充裕，而且也有心情聊天，于是主动在其对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像是多年不见的好友一样，自然又熟络，丝毫没有半点拘束。

贵妇搭在膝盖上的手，不受控制地轻颤了起来，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那是一种即使化成灰也灼烫的强烈情感，它融入血肉骨髓，甚至是被刻印在灵魂之上，不论过去多久，都不会平息停止下来。

只是这样看着对面少女的面容，贵妇的眼泪就忍不住涌了出来，在被发现之前迅速抹去，假装挠了挠脸颊。

不论优优过得好与不好，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罪与罚。

孩子过得好——都怪她这个愚蠢又自私的冷血怪物，不然孩子可以过得比现在更好。

孩子过得不好——因为她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孩子受尽磨难，人生就此被改写。

都怪她……都是她不好，而这样的她竟然还恬不知耻地跑来偷看这个孩子……

“阿姨？”乔优优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因为她看到对面的贵妇脸上缓缓流下两行眼泪，就这么吧嗒两下溅落在桌上，留下两个不规则的圆点。

乔优优看过很多女人哭泣的样子，大多都是伴随着抽噎和呜咽，很少有眼前人这样流泪悄然无息，一点声音没有就吧嗒吧嗒掉眼泪。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恰好是这种类型——哭起来没有声音，只是偶尔鼻涕要流出来了才吸一吸，其他时候都是没声音的，眼泪像坏了的水龙头，不要钱一样的往外流淌。

不知道为什么，乔优优突然就很想看看贵妇拿下墨镜的脸是怎样的，美人哭得再凶也还是美的，甚至比平常更震撼，勾魂摄魄。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不会真的去做，毕竟，那样会很失礼。

乔优优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默默递了过去，在刚才唤了对方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后，她就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成年人的世界太不容易了，就这么突然哭了，一定是内心某个情绪积压太久，哭吧，就把坏心情当成眼泪一起排出吧。

乔优优就这么静静陪着贵妇坐了十多分钟，直到对方止住了眼泪，不再无声哭泣之后，才慢慢起身轻声说了一句：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回公司啦。”

这时，贵妇用沙哑的声音问了句：“你在哪里上班？”

“啊，我在……一个明星的工作室里当实习助理，嘿嘿。”说到这里，少女忍不住用手挠了挠脸颊，忍不住又补充一句：

“他，现在正当红呢，特别特别有才华。”

贵妇将用过的纸巾丢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随后，她坐直了身，用肯定的语气说：

“你喜欢他。”

乔优优眼里闪过一抹惊讶，随后，她大大方方点了点头，说：“嗯，我喜欢他。”

见少女毫不扭捏，眼神坦诚又认真，贵妇不禁弯了弯嘴角，道：

“平凡人是追不到太阳的。”

“……嗯？”

“想要与太阳平起平坐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也变成太阳。”

听到这里，乔优优隐约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正想解释自己没有想得那么遥远，可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就浮现出那张英挺熟悉的面孔，少年独特的磁性通透声音仿佛就回荡在她耳边：

【还没结婚呢就骑到我头上了，乔优优，如果以后我变成妻管严，那就是你的错，知道么？】

【网上说着‘哥哥我可以’现实里哥哥想跟你谈恋爱你都不肯，你这个女人还有两幅面孔呢】

【你可以期待一下我下一张专辑，有好几首情歌都是写给你的，给我把歌词全文朗读并背诵，默写错了一个字就扣钱】

……

于是，到嘴边的话又被乔优优咽了回去，改口道：

“可是，平凡人又怎么能变成太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