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玉簪

《泱泱朕心》

六月末，这天适逢许泱生辰，亦是她十五及笄之日。清晨，许泱起床后，披着一头乌发，光脚踩在地面上，捧起茶盏喝了一口。她推开窗，微风吹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股青草的香味，令人心旷神怡。

素馨走了进来，看到她光脚懒散的样子，“小姐，夫人来了。”话音刚落，柳冰雁就走了进来，许泱连忙将裙摆盖住光脚丫，讪讪地笑了下。

柳冰雁好似对她的懒散和不拘礼节早已习惯，倒也没训斥，而是将鞋子拿了过来，“地下凉，小心冻着。”

“我的女儿，今天就真的是要长大了。”柳冰雁突然感慨了起来，摸着女儿的秀发，欣慰道，“一会啊，娘陪你上街逛逛，你爹上朝去了，不过我嘱咐他早些回来，中午咱们一起喝上几口，再给你行笄礼。”

大概是前不久出了许誊翔的事情，柳冰雁还有些唏嘘，只不过她很少在许泱面前提起这些事，总是一副笑脸，希望只将快乐带给许泱，令她能无忧忧虑。

许泱点头，乖巧地抱住娘亲的手臂，撒娇道，“娘，我又不是要出嫁，你突然整得这么煽情，女儿都要哭了。”

“傻丫头。”柳冰雁抱了抱她，带了几分试探地笑道，“过了十五，就离出嫁不远了，可就是不知道我美丽的女儿，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呢。”

她会嫁给什么样的人？许泱一怔，脑海中浮现钟离舒的音容笑貌，不过，她微微摇头，将这事丢到脑后。

许泱撒娇，“娘，你和爹急着将女儿嫁出去吗？女儿还想再陪着你们呢。”

柳冰雁拍拍她的手，“不着急，按你心意来就行。”

之后，许泱洗漱梳妆之后用了早膳，陪着娘上街逛了会，两人有说有笑，买了好些吃的用的。正准备回府的时候，街上三两名妇女聚在一起，在那闲聊，闲聊之中提到了许瑈的名字。

柳冰雁对这事本就敏感，乍一听，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她爹死在牢里的第二天，她就嫁人了，要和她爹撇清关系，为了活命。”

“活该，那个坏心眼的爹要害许将军，是罪不可赦，要我说啊，许誊翔和他的女儿都是一路人。自己的老爹在牢里，她不去看也就算了，这种时候去找了情郎，把自己嫁了出去。”

“嫁了什么人？”

“你们都说错了，她这样的可不算是嫁。没有三书六礼，没有大摆宴席，没有媒婆纳吉，根本就不能说是亲事，是誉王纳她为妾了。”

“那倒也是，罪臣之女只能做个小妾了罢。”

……

许泱挽着柳冰雁，随她放缓了步子，轻声道，“娘，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再难过，这事情已经发生了，看淡些吧。”

“是啊，只能看淡些了。”柳冰雁朝许泱露出一个笑容，恢复了往日的步伐，回府而去。两人回到府中，柳冰雁开始忙活府中事务，许泱则回了寄汀苑，看了会书。

午膳之前，许霆浩下朝回府。随他一起来到许府的，还有陛下身边的高公公，在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宫人，一人端着一个锦盒，一人端着明黄色的圣旨。

柳冰雁和许泱早已在大堂内等着，见到高公公驾到，着实有些意外，连忙迎了上去。高公公也是熟门熟路，毕竟不是第一次来许府宣旨了。

许霆浩来到大堂内，带着妻女叩拜皇恩。

高公公满脸笑意，接过那明黄色的圣旨，念了一串夸奖“第一才女”的话，最后两句才是重点，是陛下给许泱的及笄礼，赠送的玉簪。

“许泱，还不上前来。”高公公将圣旨放下，拿起那个锦盒，双手奉上。许泱连忙动了几下膝盖，来到高公公的面前，郑重地接过那个锦盒，并叩谢皇恩。

高公公宣读完圣旨，许霆浩等三人便站了起来。许泱手中拿着锦盒，打开看了一眼，只见锦盒中躺着一支和田玉发簪，通体为白中透绿，发簪上雕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而梅花的花瓣上又隐约透着淡粉，晶莹剔透。

高公公说，“这是极为上等的和田玉打造，用的是皇族工艺，放眼宋骊国，恐怕也就许泱你有这样的御赐发簪，是陛下给你的无比荣恩啊。”

高公公说完，许泱他们三人又在此谢过皇恩，而许泱心中是极为复杂的。明宣帝怎么有这心思给管她的及笄礼？想必是钟离舒通过这样的办法送给她，令她无法拒绝。

在许府，和许霆浩唠了会嗑的高公公，很快便回了皇宫。之后是午膳时间，许霆浩一家三口简单地用膳，并小酌了几口，几人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到许誊翔及许瑈的事情。

吃完饭后，是许泱的及笄礼，她回寄汀苑换了一身新衣，是大红色的樱花襦裙，然后来到祖宗祠堂。柳冰雁和许霆浩原本坐着，可见到那明艳大气的女人走了进来，忍不住起身。

柳冰雁上前，握住她的手，“泱泱，你今天真是太美了。”

许泱颔首一笑道，“谢谢娘。”

“爹。”许泱朝许霆浩甜甜地唤了一声，许霆浩立刻应了一声，那激动的情绪溢于表面。祖宗祠堂外的大院内站了好些来观礼的人，因无法靠近，纷纷踮脚眺望。

此时，许泱跪于蒲团上，朝列祖列宗叩拜，然后挺直了腰背。柳冰雁来到她的身后，伸手解开许泱头发上的绑带，一团乌发犹如瀑布散落，落于肩背前后，姿态优美而大方。

素馨端上锦盒，站在柳冰雁的身侧。柳冰雁开始替许泱盘发，简单地在她脑后弯成一个发髻，然后她再从锦盒中拿出陛下御赐的和田玉梅花发簪，插上簪子。

露出白皙的脖颈，衬得许泱异常的明朗英气，一身红衣勾勒出完美的腰线，明艳大气，而那如梦如幻的眉眼又不失柔情。

众人惊叹，竟才恍惚过来第一才女许泱美得这般出众。

陛下赐了许泱发簪的事情就传遍大街小巷，成了人们口中的美谈。甚少有人贬低，大多是羡慕的说辞。从那天开始，许泱只要上街一次，她穿戴的衣服首饰，变成了姑娘们争相效仿之物。

除了陛下御赐的“第一才女”，许泱更是成了绍安城百姓眼中的第一美女。

这便结束了许泱的及笄礼。许霆浩问她是否有出行计划，许泱摇了摇头，确实是拒绝了凌子韧的邀约，只是过个生辰而已，没必要搞这个大阵势。

有些乏了，许泱便向父母告退，回了寄汀苑休息。

回到寄汀苑，她屏退了素馨，来到书房，不想看会书，却觉得有些倦意，索性趴在桌面上发呆。耳边突然想起钟离舒上辈子温柔的声音，“你趴在桌上发呆，是你最令朕心动的时刻。”

真该死。怎么到哪里都能想起钟离舒的音容笑貌呢？

许泱猛地将小脸放进手臂中，低头看向地面，又发起呆。

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接着是一阵风灌入屋中，吹来清新的香味，夹杂着好闻的龙涎香。许泱一怔，怎么闻到了钟离舒身上的味道，难道连她的味觉也出故障了吗？

又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许泱猛然惊觉这不是幻觉，于是抬头，果真对上钟离舒温柔如水的双眸。他他他，怎么来了？

许泱脱口而出，“殿下，你不会又是□□进来的罢？”

钟离舒毫不意外，点头道，“是的。”

说着，钟离舒已来到许泱的面前，站在她的身侧，低着头看她。她懒散地坐在黑漆木椅上，双手趴在桌上，抬着脑袋看他。

察觉钟离舒离得她太近了，于是她坐直身体，往扶手上靠了下，随口道，“殿下，何时来的？”

她只是随口一问，钟离舒却回答得很认真，“在你盘发之前。”

许泱惊诧，那岂不是很早就来了？有些意外，许泱想了下，又问道，“殿下，你不会是在那群观礼的人中吧？”

钟离舒点头，见她突然窘迫了起来，慢慢向后退了几步，靠着罗汉榻坐了下来。安静的午后，空气很暖，带着些撩人的暧昧。

许泱有些坐不住了，在这样的氛围下，她恐怕很难忍受住自己的“兽心”。

钟离舒的视线停留在她秀发上的玉簪，开口道，“那个发簪和你很配，你戴上去是最适合不过了。”很美，很夺目。

果真，许泱猜得没错，是钟离舒的主意，于是她站了起来，微微欠身道，“谢过殿下的礼物。”

“你真要如此生分地待本宫吗？”钟离舒微微叹气，露出可怜的神情，看着许泱道，“再说，你何需向本宫道谢呢？那是陛下御赐给你的，你该谢的人是当今圣上。”

许泱瞅了他一眼，“那也是你的主意，否则陛下怎么在意我的生辰，还给我送礼？”

钟离舒接着她的话茬，道：“那你可有一点动心？”

动……心？许泱怔了一下，眼前的人当真是前世的那个钟离舒啊！是温柔而无悔地爱着她的君王！

只是，上一世的她没有好好把握而错过了，这一世呢？她却逃避了。

见许泱没有反应，钟离舒突然站了起来，来到她的身边，俯身问道，“有吗？”

许泱差一点沦陷在他的双眸中，偏过头道，“没有。”

没有。

骗得了钟离舒，却骗不了许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