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时间仿佛静止，云逸霄浑身发凉，看着景眠几次张口却不知如何解释。

“怎么？没想到我一直知道？”景眠轻笑一声，垂首在云逸霄唇角蜻蜓点水印下一个吻。

“没关系，反正我最初，也只是看上你的脸，我们扯平。”说着直起身子，拉开两人距离。

他一直关注着云逸霄的伤，自己的倒是只随意处理一下，如今伤口刚浅浅愈合，弯腰久了便隐隐作痛。

云逸霄则是一惊，以为他要离开，抬手抓住他的胳膊拉入怀中。

“哗啦”一声，景眠一同跌入浴桶，瞬间浑身湿透，淡淡的血腥味散开，是他一直忘了换的灵甲上的。

云逸霄看着那些红色，脑中一空，双手不自觉失了力。

为了照顾他，连衣服也未换么？

景眠抹了把脸，轻啧一声将外衫脱掉，抬眸看云逸霄：“生气了？”

云逸霄摇头，垂眸有些艰难道：“是我不对，但是……”他突然抬眸，眸底似是闪过一抹红光，再度将他困在怀里：“但那是最初，如今……如今不是了。”

“不是什么？”

云逸霄看了他片刻，轻吻了下他的脸颊：“我爱你。”

“咚——”

似有空山长钟在耳边敲响，景眠轻颤了下，好一会儿才露出个笑容，眸中闪过星辰。

“我如今只有喜欢的程度，但我愿意与你同生共死。”景眠第三次问道：“云逸霄，你愿意让我契约你的魂珠么？”

景眠相信一见钟情又不信一见钟情，他最初对云逸霄的长相气质动心，但没准备和他在一起，后来知道他是义父的孩子，才真的起了心思。

因为在他心里，义父教育出的孩子定然十分不错。

但他想错了。

只是没接触多久，他敏锐的察觉出云逸霄有些偏执，每次他离开他的视线，云逸霄就总会不安，他以为自己克制的很好，但对渐渐上心的景眠来说，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都仿若沙粒中的珍珠般明显。

他最初也以为云逸霄看他的温柔专注目光就是喜欢，虽然偶尔会感觉不太对，直到在冰原炎地石道中他受伤，云逸霄目光发生变化，他才恍然明白，最初的专注是对自己的所有物，现在的专注才是真心。

不过他不介意以往的事，也不介意他有些不正常的偏执，两世以来身边的人不断离去，他太需要一个能永远陪着自己的存在了。

他也知道，云逸霄不会拒绝，从某方面来说，他们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他没想错，云逸霄双眸通红，轻道一声：“对不起。”闭上眼睛，片刻后，额心浮现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珠子极其漂亮，内里仿若有无限光华，景眠看得目不转睛：“我需要做什么？”

云逸霄看了他好久，忽然含住珠子，重重吻了上来。

景眠一怔，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舌尖突然一痛，心神渐渐清明，一手掐诀逼出心头血。

浓重的血腥气在二人口中弥漫，又渐渐被珠子吸收。

云逸霄稍稍拉开距离，珠子飞出，在二人眼前旋转片刻，一分为二，分别朝二人识海中飞去。

景眠瞳孔一震，忽得有些涣散，识海中的陌生气息带来许多模糊不清的记忆片段。

他似乎待在摇篮里，饿得难受，哭了好久，才等来满脸歉意的大哥，手忙脚乱喂过他后有事离开，没察觉他身下褥子湿透……

他似是独自坐在黑暗中，又冷又怕，小声呜咽着爬下床朝门边爬去，却推不开门，只能听到外面二哥追着念哥哄的声音，夹杂着三姐“咯咯”的笑声……

他满是兴奋地跟着父母外出逛街，母亲突然晕倒，父亲大惊之下抱着母亲离开，将他忘在原地，他被陌生修士带走，关入满是小孩子的地窖，逃跑时被发现，被打断双腿……

类似的情况还有许多许多，直到回到飞虹大陆，有司悟陪着，云逸霄的孤独感才渐渐减少……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景眠眼泪不自觉落下，看着云逸霄满是心疼与茫然：“你怨他们么？”

记忆中虽然也有许多温馨美好回忆，但幼时的孤独和无助一直隐于脑海，直到景眠契约魂珠，才从识海最深处浮上来片刻。

云逸霄也刚从景眠记忆中回过神，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手指温热，轻轻擦掉他的眼泪。

“我幼时生病，父亲母亲未出关，大哥为了我在他最讨厌的人家面前跪了三天三夜求药。”

“我想学画画，二哥跑遍全城书舍一家家找质量好的画集买了送我。”

“我被别的孩子嘲笑没有父母，秋哥直接让那些孩子的父母上了食客黑名单，即使他那时生活拮据，其中有他的长期食客。”

“我修炼上钻了牛角尖，念哥停止修炼不厌其烦陪我半年，引导我渡过瓶颈。”

“我被救出的时候，父亲瞒着身体不好的母亲不敢让她知道，抱着我红着眼眶，说了一晚上的对不起。”

……

云逸霄笑笑：“眠眠，我的家人很爱我，只是他们还有更重要、最重要的人，会不自觉忽略其他，这很正常。”

不，这不正常！

景眠摇头，突然想起不知在哪里听过的一句话：“太过相爱的人不适合拥有孩子。”

此时此刻，他彻底理解了这句话。

恍惚间想起云逸霄曾说过：“父亲有母亲，大哥有秋哥，二哥有念哥，三姐有剑，唯有他……”

“你以后有我。”景眠伸手紧紧抱住了他。

“眠眠……”云逸霄闭目，靠在景眠肩上，二人从始至终未察觉到的，云逸霄魂珠中的一丝红光骤然消散。

云逸霄只觉身心一轻，周围灵气顿起，进入顿悟状态。

景眠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正要起身，识海中魂珠突然转动，他眼神凝住，竟是随着一起顿悟了！

不知过了多久，云无忧突然浑身是血地落入空间中的院落，她出来找寻片刻，看到二人情况，没有打扰，在附近布下重重聚灵阵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个多月后，二人周围灵气骤然波动翻涌，整个空间的灵气飞速朝这方聚集，只是酝酿许久后，却突然散了。

于此同时，二人睁开了眼睛。

景眠感受到体内已经饱和的灵力，诧异地看云逸霄：“这是怎么回事？”

云逸霄顿悟的同时，他对规则的感受竟同步出现在他的识海，虽然两人修行方向不同，但大道殊途同归，竟轻易带动他也进入其中随着入定，若非身在芥子空间没有天道规则，他们二人刚刚怕是要一同结丹。

云逸霄细细思索片刻才道：“父亲好似提过，契约魂珠后二人修为能一同并进，大概说的便是这种情况。”

修为并进？

景眠目瞪口呆。

意思是即便他们中一人不修炼，等另一人进阶时，只要灵气足够，靠着对方的感悟顿悟也能提升修为？

景眠忽然倒抽一口冷气，不确定的“百分百生天才”的血脉都能让无数势力觊觎，若是修为并进传出去……

云逸霄眸中露出一丝恍然：“所以近些年哥哥们才总是一起闭关。”又皱眉：“那雷劫岂不是也要一同渡过？”

不然若是二人分开时他突然进阶，景眠却在一个不方便进阶的地方，岂不是很危险？可雷劫二人一同渡过，威力翻倍，一样危险。

景眠倒不担心这个，安抚道：“我之前是没有准备才随着顿悟，多注意些还是能控制的，再者，我们二人灵根对天雷都有抗力，一同渡劫也没什么，你若实在担忧，我们也可以尽量控制进阶时间，在两人都有准备的情况下，分开渡劫。”

他如今最担忧的是另一件事：“如今没有契约魂珠的只剩三姐，我们一定要保护好三姐。”

话落，景眠突然听到云无忧的声音：“保护我？我没事呀？”

景眠转头，看到云无忧正朝二人走来，长发被高高束起扎成马尾，露出绝色面容，手里握着云光剑，身上灵甲多有破碎，血迹斑驳，只是看她神色应无大碍。

因在空间中太过放心，他又被刚刚的事情惊着，竟没发现云无忧什么时候回来的，只是云无忧似乎没听完全他们二人的话。

景眠张了张口，脸上一红，莫名有些说不出他和云逸霄契约魂珠的事，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三姐什么时候来的，可遇到秽兽了？”

云无忧点点头，有些兴奋道：“遇到啦，秽兽挺耐打的，有意思。”说完又看着景眠二人笑：“你们俩还没抱够呀，在水里泡了快两个月啦。”

景眠一怔，反应过来后“嗖”地起身，跳出浴桶，又去拉云逸霄，顺手摸了摸他的腰，嗯，很滑。

他朝浴桶中看了眼，水里灵气浓郁，看来应该是云无忧一直有往里添加补灵丹和灵泉，不然若真用凡水泡一个多月，金丹也会皱吧。

云逸霄看了眼景眠湿透后黏在身上的残破灵甲，道：“三姐，我们先去整理一下，一会儿大厅见。”说完拉着景眠消失在原地。

云无忧轻笑一声，将云光剑背着身后，慢悠悠朝湖边庭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