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从军行（二）

《述己志》

第十五章

翌日，天还未亮，便听到外头有嘹亮的号角吹响。

身旁的乌维猛的翻身坐起，晃着车儿说道：“快起来，外面吹集合号了。”

等一群人呼啦啦的出了帐篷，外面早已站满了士兵，个个精神抖擞，排成整齐的队伍，严正以待，车儿看到刘琮一身甲胄，立于将士之前。

此刻应是四更天都不到，车儿捂着嘴巴打了一个哈欠，努力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眼，向天空望去，边疆的天空和长安大不相同，暗蓝的天际就像是丝绸一般，罩着荒芜的沙地，漫天都是密布的星子，亮的惊人。

遂是个晴天，却是冷的厉害，车儿因困倦漫出的泪水，还未等她来得及伸手去擦，便被吹过的西风，一扫而干。即使身上还穿着乌维的厚毡衣，也感觉到冷，她紧了紧衣襟，努力仰着头，缓解自己的困意。

那头的刘琮不知对着将士说了些什么，那整齐的队伍便往西北方向移去，不一会，那人满为患的地上，便空无一人。

刘琮身后跟着数十个手持火把的将士，朝着他们这边走来。

刘琮站在他们面前，不同于这些人的困顿不堪，刘琮却显的精气神十足，鬓发一丝不苟，手中握着头盔，看着他们道：“你们有上阵杀敌者可往前一步。”

人群未动。

“有习武世家者，可往前一步。”

人群未动。

刘琮看着他们，眼神往每个人的脸上看去，足足看了有一刻钟之久，后，对着身后的士兵一招手道：“选身材魁梧健硕者，跟着你们练习，身材瘦小，孱弱无力者，分配到伙房营。”

车儿听他这般说，心里顿时凉了个透。

刘琮吩咐完这些，带上盔甲便跟着那些士兵离开的方向而去。

那留下来的士兵围着他们走了好几圈，边走边摇头，后又站定在前头，让他们站成一排。

从第一个开始，检查体型，在身上又是拍又是打，能站定不动者便被一个一个领了出去，站成了另外一队，车儿心里大概明白了，那被领出去的，可能就是刘琮所说的高大魁梧身材健硕者，能和这些将士们一起去训练，到后来就可以去跟着上战场的。

乌维站在车儿后头，看着那这些检查身体的士兵，他眉头紧紧的皱着，车儿是女儿身，这样被男子检查身体，总得是能发现异常的。

在车儿前面一个人被检查时，车儿双腿一软，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嘴里叫嚷着：“大哥，大哥，肚子疼，我可能昨天吃坏肚子了，这会子疼的厉害……”

话还未说完，便一下子躺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打滚起来：“大哥，疼……疼的收不住了。”

乌维着急，也蹲下来扶着车儿，问道：“车儿，你没事吧！？

车儿边打滚，边问道：“军爷，你要是再不告诉我茅房在哪里，我可能真的要忍不住了。”

那将士一看这在地上打滚的瘦小的人，分明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可怜了，这么小，失去了家人，无依无靠，这么瘦小，去了战场，也是难逃一死，他瞬时动了恻隐之心，对着车儿道：“东北方向三里地，最边上的营帐，就是茅房。你回来之后，直接去伙房营吧。”

乌维扶着车儿就要走，车儿赶忙说：“我自己可以。”车儿知道，乌维一心想入伍为自己阿娘报仇，他是为了躲避燃眉之急才出此下策，如果让乌维跟着自己一起去，无疑是耽误了乌维的时机。

她是希望乌维留下来的，但是乌维执意不肯，他不忍心看着车儿在此受苦受累。

乌维扶着车儿，慢慢走出人群的视线，车儿这才直起一直做痛苦状弯着的身子，乌维疑惑着问车儿：“车儿，你还好吧？”

车儿看着乌维真挚担心的眼神，心里瞬时五味杂陈，乌维是真的为自己好，她放慢了脚步，渐渐停住，对着乌维道：“乌维大哥，是我对不住你，日后……”

“日后，我定会加倍还与你的。”这些话车儿对乌维曾经承诺过，曾经承诺过要给乌维“金千两”但此刻说出，心境更是不同，让车儿觉得如鲠在喉，难以说出。

她对着乌维笑了笑，道：“没事，乌维大哥。”

乌维不知为何车儿一口一个“乌维大哥。”叫的他心里仿佛是吃了乳酪一般的甜蜜，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你没事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乌维，你现在回来话来得及，不然，日后可能真的要和我一起去伙房营了。”

乌维犹豫：“不碍事，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让你在我眼前，我才安心。”

天空渐渐开始露出鱼肚白，星子渐渐隐去。轻渺的云朵，随着西风，变换不同的形状，天高云阔。

西北方有一偶矮地，陷在山脚，地势平坦开阔，是个练兵的好去处，车儿拉着乌维躲在上方，看刘琮指挥他们练兵。

阵型繁复，随着刘琮挥舞的指物旗，变换繁复，动作迅速，车儿以前略略看过兵书，此刻静静注视了良久，也不曾看懂。

直觉虚虚实实难以捉摸。

此种阵型，她从未见过，或是刘琮自创，让车儿实属敬佩，退可守，进可攻，实乃实用至极，再者加之气势宏观，如若用于战争，战场上也可以在心理上给敌人以致命的震慑！让敌方望而却步。

车儿自幼就听过这个梁国世子的传说，只要有人提起，便是滔滔不绝的赞扬之词，夸夸其谈，好不虚浮，但今日，从他自创的行军阵来看，此人或许或许真如传言般是有两把刷子的，就从他自幼行军打仗，戍边建功，熟识战争变化这点看来，车儿也觉得，此人不容小嘘。

车儿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问了巡逻士兵，和乌维回了伙房营。

说是伙房营，其实也是简易的帐篷搭建，总共有三顶，比起其他帐篷略大，三个紧紧凑做一团，远远的离了主帐大营，这样建也有他的道理，如不慎失火，也不会累及其他营帐。

门口挂着两只手掌大的木牌，上书：伙房营。

车儿扯开挂在营帐门口一半的帐帘，向里头张望，内里烟雾缭绕，吵吵绕绕，数是十个人来来往往，在准备午膳，靠近锅灶旁有个敦实圆胖的人正挥舞着大铲子在翻搅锅灶里的菜，气势倒是拿捏的十足，因太过用力的缘故，便感觉全身的肉都在抖动，须臾，拾起搭在肩膀上的棉布，擦一下即将落下的汗珠。

车儿挥舞着笼罩在眼前碍人的烟雾，咳了两声，嘿嘿道：“给位军爷好，给各位军爷问安，小人是刚过来伙房营打杂的……”

…………

并未有人打理她，每个人都在忙活自己的事情。

车儿头顶冒过几只黑线，她想，想她当年叱咤风云，何等威风，哪怕微微叹一口气，都会有人嘘前问候，哪里曾受过这般冷落的待遇。

她清了清嗓子，略略顿了一下，正打算大声的说出方才的一句话时，正在挥舞锅铲的那人似乎是将将看到他们二人一般，大着嗓门呼喊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就是你们两个，赶紧过来帮忙，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杵在门口，去，哪里有羊腿，去给我砍好了，放在锅里炖着。”

车儿放下疑惑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拉着乌维，听话的走到了边角，在营帐的地上，找到了那血淋淋的羊腿。

车儿呆在原地，看着这堆做山丘一般的血淋淋的羊腿无从下手，内心想的却是，这么多人，得多少只羊腿子，才够他们吃饱，驻军在休屠泽有十万大军，每人每天顿顿有肉，数量何其庞大，这何其恐怖，日后的这些羊腿子就得她来亲自处理，车儿想想，就觉得身心俱疲。

车儿本以后十几二十几个人不到，是负责所有人的伙食，后头才慢慢摸索到规律，原是他们只负责主帐大营和其他周边五顶营帐内士兵的伙食。

因这刘琮美其名曰是个皇家贵子，又屡建奇功，震撼朝野，朝中大臣人人陈赞其惊韬伟略，足智多谋，梁帝即使再不喜欢这个儿子，迫于压力，也曾奖赏过刘琮。

听说，这燥脾气的胖厨子就是皇家御用的厨子，做出得菜肴连梁帝都曾赞不绝口。

梁帝为显重视，念其刘琮久在边关苦寒之地，食不饱，衣不暖，遂将自己心爱得御厨赐予刘琮，让他也能在行军打仗之时，吃一口好的，喝一口热乎的。

乌维看车儿皱着眉头站在地上，他将车儿推开，对着车儿道：“这种活儿，我自幼在干，拿手着呢，我来砍，你再将他们清洗干净就行。”

他动作麻利，手起刀落，“嘭嘭嘭”几声，那整个儿的羊腿子，便都被乌维砍成拳头大小。

胖厨子看两人是新来的，对他们也不是很信任，一边炒菜，一边还那眼睛斜睨他两个，看乌维壮实能干，砍下的肉也是自己欢喜的磨样，遂不再说什么，安心干起自己的活儿来。

那山丘一般的羊腿子终是被两人砍完清洗完，营帐外头煮肉的大锅早就“突突”往外冒水。

乌维单手领着装肉的木桶，将肉通通倒了进去，铁锅大的吓人，下头烧着火，跳跃不断，舔舐着锅底，乌维搅了两下锅里的肉，让他们都浸满在水里，才转头对着车儿道：“你不用进去了，在这里看着火就行。”

又怕车儿不会，乌维蹲在地上，随手捡起放在边上的木材，扔进火里，手把手的教车儿填柴：“仔细别烧到自己。”

说罢，盯着车儿看了一眼，车儿怕进入军营被人发现是女儿身，面上每天都用灰擦，即使面庞黝黑，但是一双眸子依然是那么亮，乌维于心不忍，在他心里，车儿这般都是为自己所累，当初……当初车儿要离开，自己再想想办法，总是能送她走的，现在落到这般田地，全是因为自己的私心，乌维心里无限的悔恨。

车儿看乌维这般盯着自己，也大概知晓他心里头在想些什么，也不多说，推着乌维的肩膀，把他往营帐里头推，道：“你快去吧，我可是什么都会。”

太阳升到正午的时候，午膳做好了，刚好，方才和自己一起被挑选的几个村民也都过来了，他们帮着将营帐里做好的饭菜抬了出来，摆放在门口的架子上。

不多久，便有将士过来排队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