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九爷

《将门女匪》

菅娘手里的金簪被人打落，不过转瞬便被制住。

她抬眼看见不远处有两位锦衣男子站着，扬声高喊救命，却见对方只是淡漠地移开了视线，心下顿时凉。

她自小在春风楼长大，学了些小本事，唇语便是其中之一。

她看到其中一人问另一人，“主子，属下去救人？”

被称之人为主子的人回答，“莫要多事。”

莫要多事……

她不觉得自己一定就要被他们所救，但他的漠视成功伤到了她。

陈富得意地朝她走近，“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女土匪，你以为我还会让你进府好吃好喝地供着？贱人，你就惜福吧！”

菅娘恨不得抓花陈富的脸，却无力反抗。

这里不是能得九爷护佑的泰和县，不是明明在乱世之中都能和乐融融的人间净土。

这里是连薛家被问斩都能淡漠而视的，吃人的汴京。

她有点后悔，在纪将军救她问她打算的时候，她就该舍下在京城刚开始的生意，厚脸皮地求人多帮自己一次，送她回泰和县。

“你敢这么对我。九爷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她故作凶狠的眼里带着几分无法剜除的娇媚，对陈富等人并无威慑作用。

眼看麻布袋子罩下，她高喊一声“九爷救命”，绝望地准备咬唇自禁也不能再叫陈富利用自己打薛九源的主意，却觉得身上一松，所有的禁锢瞬间消失了。

顾不上多想，她匆忙揭了麻布，见陈富的人已经倒了一地，一身着铠甲的少年将军踩在陈富脸上，龇牙咧嘴的样子像极了被触及逆鳞的小兽，“你说的女土匪，是谁？”

菅娘心思剔透，看到小将军与薛九源有几分相似的脸，在陈富花言巧语之前，抢答道：“是易州护一方百姓的英雄。小将军……”

接触到薛九气投过来的视线，她心跳快了几分，觉得自己尚不知眼前人的真实身份，答得唐突，万一恰得其反……

她小心翼翼地问，“小将军可曾听说过九爷？”

“何止听说过？”听到有人夸自家姐姐，薛九气高兴地嘴角咧开，脚下力道却大了几分，“他为何因为九爷为难你？”

他原本只是想寻个僻静的地方，却没想到意外听到有人在说什么女土匪。

他知道的女土匪只有薛九源一个，便留意听了几嘴，越听越觉得像是在说薛九源。

也听明白了他们之间的矛盾，自做不到置之不理。可身边没带旁人，便暂时放下许银宗不许他太过张扬的交待，直接出手了。

原本还想从陈富嘴里问出更多，但见菅娘藏藏揶揶，似是在故意保护薛九源的样子，又觉得问脚下的人无甚意思。他脚下用力一转，陈富面上便流出一滩血来。

菅娘瞧着心头突突，连忙道：“将军快住手，莫伤了人命……”

这里可不是九爷能罩着的泰和县，是京城。即便在泰和县，九爷也不会轻易伤了人性命。

薛九气的喜意去了大半，“你为他求情？”

菅娘哪里看不懂这小将军明显的心思，掩唇笑了一声，“什么腌臜玩意儿，我巴不得他死了，如何会为他求情？但这里是天子脚下，咱们可以把他扭了去送官，自会律法惩治他，若是将军私下里要了他性命，咱们再有理也不占理了。”

薛九气听得一番温声软语，才生起的气性消了不少。

想到自己还不能大张旗鼓地宣扬自己是薛家儿郎的事，心下怏怏，踢了陈富一脚，“还不快滚？”

陈富被手下扶起，一只眼已经肿得无法睁开，勉力睁着另一只眼，“你是谁？竟敢管我的事？”

薛九气睨他，如同看一只努力蹦跶着却不知能被人一下子捏死地麻雀，“我刚才听到有人叫我救命，岂能不管？你这是，舍不得走了？”

别看他现在在薛九源和许银宗面前还会想哭耍赖，其实他已经学会了在别人面前怎么做出一个小将军该有的样子。

陈富愣了一下，面上无伤的部分变得惨白，纵被下人扶着，也连退了几步，结巴起来，“你……你……你你你……你是九爷？！”

一只眼瞪得老圆，不敢置信。

不是说九爷已经进宫了，这个时间一定不会出现吗？

不是说九爷是薛家小娘子薛九源，是个女子吗？

怎么看起来这么像个男人？

薛九气眯了眯眼，露出与薛九源相似的凶光，“看来，你将爷的行程打听得甚是清楚。留下来说说，你身后的人是谁，竟有这胆子？！”

陈富噎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往后一仰，假装晕死过去，再不敢在这里停留。

因为赵甲，主家已然生气了。

主家让他讨好薛九源，他却在这里把薛九源更得罪了个彻底，想到被送回来的赵甲的惨样，他觉得自己可以先死上一死。

薛九气瞧着他们的狼狈样，笑得撑膝，余光瞧见狼狈却依旧风韵娇媚的小娘子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顿觉老脸发烫，尴尬地咳了一声，“没事了，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菅娘压着唇角，语气冷漠疏离，“你不是九爷！”

“我就是……”薛九气不肯承认。

他才想到自己不能用薛家人的身份，却能用薛九源土匪的身份。

只要他将这个身份应了下来，姐姐就不会因为觉得当过土匪而受人鄙夷，而他，也能光明正大地为九爷扬名了。

不过，他这个念头才起来，就被菅娘一句话浇灭了念想，“你与九爷有五分相似，可是你不是她。”

“你……我才救了你……”

“救奴家的不是九爷吗？”感受到薛九气对自己并无恶意，菅娘的神色也放松了些许，带上了几许调笑的意味，但并无退让之意，“九爷是女子，你不是男子，九爷比你略高半块豆腐。看起来不羁散漫，其实比你稳重成熟。如果是九爷……”

薛九气听得额头青筋直跳，“你都知道她的多少事，一件不落地说给我听！”

陷于他们话题中心的薛九源，此时正面对成安帝的不要钱的夸赞昏昏欲睡。若不是因为等着封赏强撑，她觉得自己一定能真的睡过去。

幼时随父兄来时，怎么不知道成安帝这么能吹？！

终于，成安帝说累了，饮了一盅内侍递过去的东西，整张脸拧成了乱线团。

薛九源闻到苦涩的药味，抬眼看了一眼成安帝不苍白中泛红的脸。

看来，成安帝重病之事，是真的。

后者见自己夸了她这么多都不能得他的注意，只是喝了盅药就能被她瞧一眼，心下觉得这小丫头还是关心自己的，顿时觉得甚是熨帖，觉得喝下去的药也不苦了，还比蜜饯更甜，“你们立下旷世奇功，当有重赏。”

“许银宗，朕封你为一等镇国公，辅国大将军，接管薛家一半余部。另赐黄金……”

头一句封号下来，后面所赐的以打欠条结尾的财物便无人在意了。

一等镇国公，兵权翻倍，在整个朝中已然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太子半垂着眸子下已然风云翻涌。

他以前留用许银宗，是觉得自己在许银宗面前说话甚份量，这个人淡漠，什么也不要，他给一分好，便能让人死心踏地地为他守江山。

如今对他生出忌惮来，才发现自己要动他，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往后在他面前，他这个太子都要矮上三分。

他拿眼角余光去看云公仪，觉得这个时候该由这丞相来提醒成安帝做得不妥，却没想到云公仪神在在地垂眸立着，仿佛睡着了一般，倒是在成安帝对许银宗的封赏说完之后，如同老树逢春，精神十足地带头称送皇帝英明。

太子呕了一口老血，已然来不及阻止，便向自己的人使眼色。

许银宗已经得了大封赏，就不能再让薛九源也得大封赏了。

不然，他们两个联合起来，这大晋的储君，怕是要行同虚设！

成安帝得了称赞，精神气足了起来，盯着薛九源，“小丫头，转眼，你就这么大了，也到了朕该赏你的时候了。”

熟稔的语气，如同当初薛家盛在时那般。

薛九源动了动眸，“臣不要赏赐，只想求陛下一事。”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来，成安帝已经将话头接了过去，“有功当赏，俘虏了契丹皇子与莫山王，这样的旷世奇功都不赏，小丫头是要让朕被世人指着鼻子骂昏君不成？”

薛九源想说打着欠条的赏赐并无意义，她日后总不能真的拿着欠条来找皇帝要钱的。

正待开口时，手臂被身边人轻轻碰了碰。

她转眼看着眼观鼻鼻观心地跪在自己身侧的许银宗，默默地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也罢，先看成安帝到底要做什么再说。

但是两人间的小互动没能逃过成安帝的眼睛。

“小丫头有话要说？”不待薛九源出声，他又道，“有什么话，尽管说，还和以往一样。朕记得，你以前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祸都敢闯，什么话都敢说的性子。别怕，再大的事，也有朕给你兜着。”

说着，他看了许银宗一眼，想起自己这外甥小时候也是这样的性子，却在西宁侯府的那桩事之后彻底被磨平了。

如今他用许银宗用得格外顺手，心下却仍有遗憾，并不希望薛九源再成为第二个许银宗。

他这听起来像似谈论旧日情分的熟稔之语，落在弘武殿中众人的耳中，却是如同乍变之天色，涌出了无数的气候变动信息。

纵是薛家没了，成安帝对薛九源也是不同的，竟然半点不在意薛家曾经谋逆的事。

只是这话落到正主薛九源的耳中，便从另一只耳朵里甩了出去，未在心里留下半点痕迹，不会再把皇家的“宠爱”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