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好”

“……

我一直等到了将近黎明，等到了心脏整个人都已经麻木的时候，阿悦才从酒吧里走了出来。

我绕着她检查了一圈，除了眼角的乌黑，没有被人欺负的痕迹。

我想跟她聊聊，她带我进了一家早餐店。她和那儿的老板很熟，没点餐老板就上了一笼小笼包和两杯豆浆上来。”

初春料峭，风刮在脸上，生疼。

姜蓉就和姜子悦面对面的坐在早餐店里，看着大快朵颐，饿惨了的小姑娘，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姜子悦吃了三个小笼包，就把笼屉推到了姜蓉面前，懂事得让姜蓉以为刚才从酒吧里出来，逃课旷课的不是眼前这个人。

姜蓉吃了一个，通宵的感觉并不好。

但她知道，对面的小姑娘，几个小时后，又要去小饭馆洗碗。

老人家颤抖的喝了一口豆浆，嗓音沙哑的问：“你这样，持续多久了？”

姜子悦自然意识到姜蓉说的是什么，低着头，不敢直视老人家的眼神，低声回答：“酒吧是这两个星期才去的，星期五星期六星期天我在奶茶店打工，星期一到星期四我就在饭店洗碗。”

小姑娘话语诚实，手指无措的绞着，又紧张又心虚，跟个犯错的孩子一样。

到底是个孩子……

姜蓉无力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轻声问她：“那你的学业怎么办？学校的开除处分通知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阿悦，学历对于一个人有多重要，你比我更清楚。更何况，以你的资质，考研然后当个大学教授，完全不是问题，你为什么……”拎不清孰轻孰重啊！

小姑娘一直低着头，似乎是觉得没脸面面对她，声音也低低的。

“可是，姜老师，我不能自私啊，孤儿院那么多人，都靠你一个人养活。我又给你添了一个麻烦……”

姜蓉没忍住打断她，“阿悦，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把我当妈妈，从不会和我这么见外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啊，姜老师，我不能拖累你。”小姑娘的声音轻得像风，好像随时都要消失一般。

姜蓉突然就很心疼，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丫头越来越懂事了……

好像是从考上高中后，她就没有再要过她一分钱。

每次见面，都会塞给她钱，然后带一堆礼物来给孤儿院里的孩子。

姜蓉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但还是希望她能回去认个错，然后继续学业。

没有学历，那怎么可能有个稳定高薪的工作啊！

老人家摸着小姑娘的手，温温柔柔的劝她：“阿悦，你跟我去学校，找院长写个保证书，然后把学上完，你现在欠我的，以后还给我就可以了。”

姜蓉看着医院走廊尽头的窗子，怅然若失的想，那个时候，小姑娘是怎么回答她的呢？

她说“好”。

然后呢……

然后就一声不响的带着孩子去了她不知道的地方。

她的阿悦啊，终究是一个固执的人，不想麻烦她，但之后还是会定期回来看她，有时候也带着那个出落的越发俊俏的孩子。

现在想想，阿悦再怎么懂事，也是个女孩子，面对学校里恶意的揣测，终究还是受不了的，更何况，她一点也不想麻烦她。

太独立了，谁也不依靠，一步步走到今天。

书卷气息浓郁，文质彬彬的男人此刻已经双眼通红，手上青筋毕露，满脸痛苦。

方浩宇咬着牙，一个字也说不出，他找了那么多年的小姑娘，在他不知道的角落，究竟受了多少委屈啊？

姜蓉拍了拍方浩宇的手背，嗓音干涩，带着恳求。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支撑不了太久了，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就是阿悦了。

医生，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我本来是不想做这种棒打鸳鸯的事的，但是，阿悦真的吃了太多的苦了。迟先生那样骄傲耀眼的人，我怕阿悦留不住，如果有一天……他们散了，你能不能帮我照顾照顾阿悦？”

姜蓉抓着男人的手有些用力了，近乎于执念一般。

“我知道我这个请求太强人所难和自私了，但医生，我现在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请求你的，说我道德绑架也好，无论什么都好，我只希望我的女儿，不要再像五年前那样，孤零零的跑回孤儿院，告诉我，她等不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方浩宇知道姜蓉在担忧什么，也知道老人家的意思，是让他当备胎。

尽管心里无比清楚答应就代表了什么，但方浩宇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

“姜老师，我答应你会帮你看着阿悦，但是我不会插足他们之间，他们分开我也不会趁虚而入。我会以家人的身份待在她身边，我以后可能会成家立业，因为我也有自己的父母需要孝敬，所以姜老师，我只能答应你，我会把她当家人。”

姜蓉闭了闭眼，眼角滑下一滴眼泪，她紧紧抓着方浩宇的手，呢喃道：“那也够了……”

她的阿悦，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就好。

“姜老师，阿悦只把我当做同学，所以，我还需要你的帮忙。”方浩宇平静的道。

老人家点了点头。

方浩宇看着远处窗外的夜景，目光渐渐悠远。

没有人知道，他说出那些话费了多大的勇气。

当成家人，和别人成家……

他这辈子都不会的。

如果有那么一天，那个男人负了阿悦，他会带阿悦走，以家人的名义照顾她。

人都是贪心的，所以他不会纵容自己成为伤害阿悦的人。

阿悦被人伤透，不愿再承担一次那样的痛苦，那他也一辈子不会逾越一步。

他这辈子，喜欢上这个人，那就会从一而终，无论多少人阻拦，他都不会在意。

所以，很感谢，上天能给他一个机会。

让他能成为阿悦最后的依靠。

扶着老人家回到病房，把她照顾了躺下，方浩宇正准备转身离开，老人家又拉住了他的衣角。

方浩宇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耐心的俯下身，听老人家的话。

老人家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方浩宇眸子里划过惊讶，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