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服气认输

硬要说，那些奇怪的后遗症他其实是一点不在意的。之所以这样犹豫不敢下肚，还是因为药苦。一碗下肚，他接下来几日别说食不知味，就是吃了苦瓜，他都会以为那是甜食。

“啊对了！”云依突然开口，抬起手往袖口里掏了掏，抓出一条团成一团的丝巾来，她解开活扣，露出里面的几块蜜糖，嘿嘿一笑，“……差点忘了，这是寻安特意交代要我交给你的，说是可以压苦。我都没注意，你们何时变得这样熟悉了？”

她笑着递上去，江朝忙不慌接过来，点头道谢后，仰头一口喝尽了药。

……说起他与寻安是如何认识的，就只能归功于风天亦。

那日他待在屋里作画，天亦突然寻上门来，笑得一脸神秘，声称知道了一个他一定感兴趣的大事。

风家共五子，大哥风天亦，二哥风江恩，三姐风云依，四弟风翰辰，最后一个，就是救他一命的风寻安。依天亦所言，他、云依，和那位至今他都没见到的翰辰，都不能随意出山。平时都是靠着江恩和寻安两人采买物资。

至于他们的父母，江朝在此寄居数日都不曾谋面。天亦从没提过，他就多少猜到了些，也没再过问。

他对大秘密没兴趣，对风家的家事也没兴趣。但天亦显然不希望他这样。

他抢了他的毛笔画纸，收了他的砚台。缠着他约摸半个时辰，直到他服气认输，先开口询问是何秘密之后，他才乐颠颠地告诉他。

“听说一代贤君若文帝一月前被人刺杀了，刺客现在还没被抓到。寻安到帝都的时候正赶上新帝登基，帝都热闹极了。说是连国库粮仓都开了，他也领到了些。”

“原来如此。”他配合的点头，一双眼睛始终凝在天亦手上的笔墨纸砚上，示意他早些把东西还来。可天亦依旧不满，甚至后侧一步道：“江兄怎的兴趣缺缺的样子？我可是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跑过来告诉你了，多少表现得兴奋些嘛。”

“……”

江朝叹气，只觉得每日单是对付风天亦一人就能让他折寿十年。他站起来，决定同他解释那个本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原因：“因为我……”

“因为他就是刺客。”

开口打断的是个少女，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江朝移目，上下打量着这个同他一样无视了天亦有些发懵的疑问句的少女。

她五官精致，却和天亦云依毫不相同。黑发有些凌乱，主人似乎不常打理，只简单的用发绳束成一股至于脑后。花纹简单的单色衣袍，束腰上系着一块雕琢精致的玉佩。江朝从上至下，不着痕迹得打量着她，目光最后停在了那双直视着她的眼睛上。

过分特殊的眼睛。

江朝一瞬就想起来了，他对这双眼睛是有印象的。那日他靠着一口气甩掉后面追杀的暗卫后，就是被这双眼睛的主人所救的。被这双紫红色、透着光的眼睛的主人。

他呼吸一滞。

“……确实如此。”

可他那日分明是甩开了追杀的人，才见到的她。就算他气若游丝也应该只会把他想成寻常中了暗算的江湖中人，又是如何知道他就是刺杀当今帝王的刺客？

江朝从思绪里转回来，嘴里的苦涩已经多少散去了。他把碗还给云依，又拿起一块蜜糖放进嘴里。

蜜糖的甜腻在口中迅速扩散，盖过了药膳的苦。他眉头舒展，冲云依点了下脑袋，这才回道：“只是那日碰巧见到，之后也再没见过了。”

云依接过碗，挑着眉角一脸狐疑，显然不信他的说辞。江朝不想解释，便干脆当作没看见，顿了顿继续道：“……还要劳累云依姑娘替我道谢。糖很甜。”

他当然没有说谎。那日他们只是打了一个照面，寻安也并不是特意过来找他的。那双眼睛只在他的身上停留一会，就转向了似乎已经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要大叫起来了的天亦。

“三姐找你。”

声音很轻。寡淡如水，似天山雪莲。而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在江朝看来……效果显著。那个缠着他半个时辰不肯放弃的风天亦，居然在这个瞬间夺门而出。

……虽带着他的笔墨纸砚一起，但他能顺顺利利地走，对江朝而言已是大幸了。他轻叹一声，仰头撇了眼自己梳至身前的两缕鬓发。也亏他早是白发一头，不然单看被天亦日夜不停地骚扰的这几日，多少头发都不够他愁的。

“在下江朝，多谢姑娘那日愿出手相救。”他闭目，起身拱手对那少女致谢。

一个看起来不过14出头的少女究竟如何得知他就是刺杀帝王的刺客，说不心怀戒备是假的。但他如今执念已了，虽心有疑虑，却实在不愿再废功夫思考。他不愿死在朝廷之中的人手里，也并不是代表他不愿死在这个少女的手里。

“风寻安。”少女站得笔挺，一点不知江朝此时思绪万千。她蹙眉，顿了一瞬后，有些迟疑地接着道：“……不必。”

之后便不等江朝再说些什么，鞠躬告辞了。然后他就再没见过她。

“道谢的事暂且不提。”云依拿住碗，又顺手把它放在了桌上，一副并不着急走的样子。在江朝的注视下，她慢慢收起笑容，而后突然拍案而起，俯身直逼着他。

“……你们这样是不行的！”

“什……”

“小寻安都回来多少时日了，你们怎地才见过一面？再过几日他就又要下山了，之后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可都是未知数啊！”

云依离得很近。近到江朝甚至能感受到她的鼻息，嗅见她身上的药香味。他不动声色地后仰些许，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当然，云依也没有让他说话的打算。

她很快站直了身子，单手叉腰长叹一声自己的劳苦命后，不等江朝做出反应，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虽是一介女流，但云依的内力不低。虽然主要还是江朝由着她，但她把江朝拉起来就走，确是没费多少力气。

“我现在就带你去见见他。”她领着他走，“江恩是还野在外面回不来，翰辰是因为情况特殊不好带你见。小寻安就过分得不能轻易原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