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994年7月9日（二）

中午12点15分，迪雅来到了【65014】——65层东南区的物理课教室。

这是爸爸平时给九王子的班上课的教室。据九王子说，这个教室昨天一整天都在进行期末考试。

宽敞的教室空无一人。

迪雅走上讲台，弯腰查看讲桌底下，发现了预料之中的设备，竖立着8根天线的黑色狭长金属盒子——

手机信号屏蔽器。

虽然手机在市面上还未普及，但由于伊顿公学学生的家庭背景，校园里手机几乎是人手一个。

为了防止考试作弊，近两年来，伊顿公学实施了考试时屏蔽手机信号的措施。做法就是让监考老师携带手机信号屏蔽器，开启后，足以屏蔽整间考场。

把屏蔽器的天线全部放平，女孩搬着仪器走出教室。

走廊前方的转角，两名戴黑头套的武装分子走了过来——

“什么人？”

“站住！别跑!”

少女扭头就跑，一头钻进了最近的楼梯门。

两名追兵紧跟着追进楼梯间。

脚步声和开门声由上方传来。

他们跑上楼，转动门把手，门纹丝不动。

其中一人刷了门卡，门禁系统亮起了红灯。

“见鬼，进不去。”他瞅着门卡咒骂了一声，“这卡是不是坏了？”

“老大和No.3说过，门卡能进的楼层不同。”跟在他后面的同伙提议，“我们还是先回一楼找他们换卡吧。”

两人折回65层，乘电梯下到40层。

刚出电梯，两人就为眼前的景象停住了脚步。

透过走廊的玻璃，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

“怎么全白了？！”

“哇！是云！这栋楼真厉害！”

“……先别看了，干活要紧。”

带头的黑衣人催着同伴，回到三角形的回廊，左拐到三角形的另一边，按下电梯间的向下箭头按钮。

电梯门立即打开，两人走进电梯。

右侧的楼层选择面板上，列着38层到46层的按钮，其中一个标着“大厅”。

电梯门关上后，带头的按下“大厅”按钮。

一切好像静止了一样。

“大哥，这电梯好慢啊，还没到吗？”

“从1楼上来就要大半分钟的，别心急！”

又过了十几秒。

“大哥，不对啊，这电梯好像压根没动嘛。”

“啥？”带头的这才仰起脖子。

电梯门上方的数字屏，显示“当前楼层：40”。

“怎么回事？”他用力猛按“大厅”按钮，电梯仍纹丝不动。

“大哥，你看，那个按钮上写的……”

“什么鬼？”

原来“大厅”两个字上头，还有两个小字“天空”，连在一起就是“天空大厅”。

两人慌忙从电梯退出来，看清墙上的字母标识，这才意识到，他们上错电梯了。

电梯门边标着“E1”，而背后的电梯标着“E2”。

“大哥，我们刚才上来的电梯，好像标着‘A’……”

“不对啊，我明明记得上来的时候是朝右拐以后换电梯的，现在回去应该朝左拐才对啊？”

“方向反了啦，我们现在面朝外，应该朝右拐才对。”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带头的挠着头套，“绕一圈看看不就行了？”

说罢，两人沿走廊绕了一圈。

“不对啊！刚才我们好像不是在这里！”

“这写着‘F’……好像是去65层的电梯啊！”

“大哥，我们不会迷路了吧？”

一片茫茫白色的落地窗前，两名黑衣人面面相觑。

这一切都是因为奥克兰大厦特殊的三角形结构。

一般建筑都是四角形，所以人类在方向感上默认拐角是90度。当遇到非90度拐角时，人脑的导航系统仍然当做90度处理。

而且，由于窗外被云笼罩，无法通过景物辨认方向，加重了大脑的混淆。

因此，两人以为绕了一圈，其实是绕了一又三分之一圈。

奥克兰大厦40层，别名“天空大厅”，有3组电梯。

其中A组只在1层大厅和40层停靠，E和F组分左右两排，每排可以从40层通往不同楼层——

E1：38~46

E2：47~55

F1：56~65

F2：66~76

两人从65层下到40层，乘坐的是F1电梯。而乘错的电梯，是能够从40层下到38层的E1电梯。

由于复杂的电梯设计，当两人终于弄清方向，回到1层并拿到能进入66层的门卡时，迪雅早已从66层乘F2电梯到了71层。

【71007】舞蹈部活动室

阿斯特蕾经常在这里练舞，一年前以健身为名，把迪雅也拉进了舞蹈社，然而她一次也没有参加过社团活动。

迪雅用自己的门卡打开房门。

房里十分敞亮，三面墙都是镜子，另一面是玻璃落地窗。

屋里一角堆放着各种表演用到的舞台道具。其中一台保险柜大小的金属箱，是昨天舞蹈部表演时才用到的舞台干冰机。干冰机旁边放着配套的干冰储备盒和暖水瓶大小的液氮罐。

迪雅从房间外推进来一个平底推车，推车上有两个巨大的垃圾桶。

这本是楼里的清洁工用的，本该在工作时间收进每层的杂物间，可能由于恐袭来得突然，被清洁工丢在了某层的走廊上。

推车的面积尚有空余，女孩吃力地把干冰机和配套设备搬上推车，乘电梯上到73层。

【73201】手工部活动室

地板上散落着十几张人形硬纸板，这是迪雅之前做布偶时打印出来的等身模板。

她把所有硬纸板归拢到一起，夹在两个垃圾桶之间，空间正合适。

【75108】推理研究部活动室

墙边既像缝纫机，又像打印机的设备，是迪雅用来制作布偶的——

【布偶打印机】

输入3D设计文件和用料配置便能自动打印出布偶的机器。

内部材料是可以根据身高身材调整空间的可伸缩材料，比普通填充物轻而且透气。

只能打印均码。

从机器旁堆满灰尘的布偶装里，女孩淘出两件一模一样的彩色鹦鹉布偶。

房里杂物堆的顶部，放着迪雅戴过的鹦鹉脑袋。【布偶打印机】旁的布偶堆底部有另一颗鹦鹉脑袋。

迪雅把两套鹦鹉布偶装盖在推车的两个垃圾桶上面。

时间是下午12点35分。如果计划顺利，LSLS的一部分人已经喝了比利的咖啡，开始犯困了。

据阿斯特蕾的最新消息，由于和国安局的谈判形势紧张，LSLS的首领担心特种部队强行突入，已经集中了兵力把守几个关键地点，没有多余的人手带人质去餐厅领饭。

也就是说，餐厅现在很可能无人把守。

为了确认这一点，她来到同层位于餐厅正下方的房间。

平日每逢饭点，在这里都能听到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而此时，天花板一片寂静。

她又转到位于厨房正下方的房间，悄悄打开窗户。

如果厨房里有人做饭，从窗外一定能听到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现在什么也听不见。

综合以上两点，可以认为现在餐厅无人把守的概率大于90%。事到如今，想要寻求100%保险的方案也不太现实。

披上【隐身斗篷】，女孩一个人由楼梯上到76层。

确认四下无人后，她回到75层，推着垃圾车乘电梯上到76层。

餐厅感应门自动向左右开启。

迪雅首先走进厨房。那盒融化的黄油，仍然在窗边的老位置。

她弯下身，伸手在液体里摸索。

片刻后，女孩嘴角微弯——

“果然在这里。”

从黄油里捞出了之前找不到的手机。

厨房仓库里有很多4升塑料桶装的纯净水。

迪雅把两桶水倒掉，在水槽里用热水冲洗桶内壁，确保温度够高而不至于让黄油凝固，然后把融化的黄油灌进桶里，拧上桶盖，把两桶黄油放上垃圾车。

她用手表发信：

「道具备齐了。现在开始正式行动。」

*

下午1点差10分，3层的咖啡厅，博恩走了进来。

“老大，有点情况。监视屏幕里，有个女孩进到了65层的教室。和两个手下看到的是同一人。”

“女孩？”LSLS的首领双腿翘在咖啡桌上，一手撑着头，眉头紧锁，“无所谓了，只要王子还在我们手上，其他人都无所谓。”

“老大……”博恩从他的表情猜出了个大概，“谈判破裂了？”

“那帮家伙坚持要我们先放人。那怎么可能呢，放了王子他们肯定会直接攻进来。”

“卡金言而无信可是出了名的。老大，对付那帮骗子，为什么还要守信……”

“要救出老爹。这是唯一的办法。那个法官说，卡金的人已经决定十天后绞死他。”

“……”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博恩郑重地鞠了个躬。

“去吧，守着大门和炸弹。”里杜安挥了挥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时，比利端着托盘走进咖啡厅，立刻被迎面走出的黑衣人按住了肩膀。

锵啷一声，托盘上的陶瓷咖啡杯颠了一下，褐色的液体洒了出来。

首领朝他招了招手，“让他进来吧。”

比利把托盘放在咖啡桌上，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

“不好意思，咖啡洒出来了。需要的话，我可以重做一杯。”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视死如归的缘故，他的语气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恐惧。

只要眼前这个恶棍喝下毒咖啡，他们就赢了。

“不用了，你走吧。”

“……哎？”

“马上这里就要开始决战了。你爹付了钱，你可以走了。”

“……”青年呆若木鸡。这回答完全在意料之外。

“怎么，不想走？”

比利这才回过神来，“我走，我走……”

他脚下仿佛踩着棉花，梦游似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