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994年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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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顿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

墙上的老式挂钟响了八下。体态发福的局长把肚腩从办公桌下慢慢挪了出来。

他拿起背后陈列柜上的红铜色花洒，给墙角葱郁的龟背竹浇水。

“辛苦你了，今天是最后一件任务——把迪雅·贝尔带来这里。”

厚重的办公桌对面，橙黄色长发的美少女坐在客人用折叠椅上。她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放在膝上的双手却握紧成拳。

半晌，她起身鞠躬，“那我先告辞了。”

头发花白的局长左手背在身后，也握紧成拳。

“哦对了，阿斯特蕾啊。”

刚打开门的少女停下脚步，扭头望向说话人。

龟背竹的绿叶沐浴着水雾，愈发青翠欲滴。

“即便你声称‘喜欢’第九王子殿下，也不代表能就此摆脱帮凶的嫌疑哦。”

“……再见，局长伯伯。”

啪的一声，门被用力关上了。

把花洒放回原处，局长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今天是预定的出院日，也是那群“豺狼”准备下手的日子——要不是小迪雅受了枪伤，他们早就想抓她去审讯了。

一周前阿斯特蕾被传唤到校长室的时候，那帮家伙就强迫她每天去医院，表面上是探病，实则执行国安局指派的任务——看住迪雅。

从第一天起，医院外就游荡着便衣警察，生怕迪雅从医院逃跑。

然而，小迪雅早就预想到了这种情况。她压根没想逃跑，老老实实地在病房宅了一整个礼拜。

阿斯特蕾推开病房的门。

褐发少女已经换上了日常的服装，坐在床边的沙发上，埋头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察觉阿斯特蕾来了，迪雅迅速按了几个键，合上笔记本电脑，递给好友，“阿斯特蕾，还你。谢谢。”

这一周来，她一直借用好友的笔记本进行网站开发，终于完成了【特殊事件搜查组】。

由于代码保存在网络，不用担心笔记本没收而被搜查人员发现。合上电脑前，她清除了所有可能引起怀疑的使用痕迹。

阿斯特蕾接过笔记本，比了个“OK”的手势，和迪雅一起拎着住院期间的行李出了病房。

医院大门口外的台阶最下端，一排警察一字型排开，挡住了两个女孩的去路。

站在中央的警官出示了警官证，“你是迪雅·贝尔？”

“是。”褐发少女立刻把行李推到警官跟前。

旁边的美少女噗嗤一笑，也把行李丢给面前的警官，“警察大哥们，照顾一下手臂受伤的人啦。”

“我坐副驾。”迪雅指着最近的警车说。

“不行，副驾是我的！”阿斯特蕾双手叉腰。

“那么猜拳决定。”

“好——”

一排警察面面相觑。

这种小孩子，怎么会是蓄谋刺杀王子的嫌疑犯？

*

上午11点差一刻，伊顿市公安局审讯室。

毫无装饰的白色墙面，昏暗的冷光，让审讯者的表情显得更加咄咄逼人。

“小姑娘，看你刚出院，不想受皮肉之苦的话，还是早点老实交待的好。”

褐发少女眨了眨眼，疑惑地蹙眉，“交待什么？”

砰的一声，警官猛拍桌子，把案件卷宗震得哗啦作响。

“少给我装蒜！”

迪雅面无表情，“我没有装蒜。”

面相凶恶的审讯者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哼了一声，道：“你用有毒的咖啡刺杀第九王子！就算有未成年人保护法，谋杀王室成员的罪名，可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女孩的脸静止不动，似乎完全不受恐吓影响。

她一字一句道：“刚才说的，是你的论点吗？”

“……你说啥？”

“第一，你说‘刺杀’……首先，九王子活得好好的。而且，他被LSLS当作人质之后，是我救的他。你可以向他求证。

第二，所谓‘有毒’的咖啡，只是加入镇静剂而已，目的是让敌人睡着，降低之后行动的困难。

第三……”

“等一下！什么叫‘只是加入镇静剂’？托你的福，那帮喝了咖啡的恐Bu分子都死翘翘了！”

“如果化验化学成分，就能证明确实只是镇静剂而已。镇静剂过量会引发呼吸麻痹。”

“你……还好意思说得出口！万一王子喝了毒咖啡怎么办！我知道了，你是故意想把整个事件伪装成迫不得已的意外！”警督开始来回踱步，竖起的食指在空中挥来挥去，“如果王子喝了毒咖啡而死，你们的计划就顺利达成；如果王子没喝，你就当英雄解救王子，向王室卖个人情！算盘打得真精啊，一定是幕后主使想出来的吧！”

少女歪了歪脑袋，“幕后主使？”

警督仰面望着天花板，随即摇了摇头。

“哎，传说中的神童，居然是反九王子派的间谍……真是可惜。”

迪雅眨着眼，“？？？”

警督一拳砸在桌上，陶瓷茶杯盖发出清脆的响声。

“说，整个刺杀行动是谁计划的？”

“都说了没有刺杀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警督推门而出，对门口的保安耳语了几句。

几秒后，两个保安进入审讯室，像衣架穿过一件轻飘飘的衣服似的，一左一右把少女架出了审讯室。

阿斯特蕾刚从另一间审讯室里出来，就撞见了走廊上的三人。

褐发女孩完全没有反抗，然而由于挤压到枪伤尚未痊愈的左臂，她双唇紧闭，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明显在忍受痛楚。

她被带到走廊尽头一个没有门牌的房间，进去后门就关了。

阿斯特蕾脸上僵了一下。

她快步走出公安局，拨通了一个一周前新加的联系人号码。

一定……一定要赶上啊！

卡金帝国的公安系统里，警察和保安是完全不同的。

正式警察有编制，根据法律，审讯时不能打骂。

协警保安没有编制，也没有独立执法权。根据不成文的规定，这些保安经常刑讯逼供，其手段比正式警察狠上千倍。

作为一个官僚机构，警察局一级一级往下派发的结案压力，让多少人屈打成招。

按迪雅的情商，会激怒警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周前——

“有本事站住别跑！”伊顿市第一医院的台阶上，橙发少女朝身着法袍的背影喊道。

那人停下脚步，转过脸。

是一张二十岁出头的英俊面孔。五官立体，眼尾上挑，第一眼让人有点分不清是男是女。

“你是谁？”他反问道。

这声音，这语气，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谁。刚才在迪雅的病房，有人开门却没人进来，很可能就是他。

“科雷亚巴特罗·摩伊拉。”阿斯特蕾双手抱胸，毫不畏惧法官咄咄逼人的视线，“刚才你为什么不进去？兄妹相见有那么难吗？”

“请出示你的身份证件。”依然是冷淡的语气。

“……真不愧是法官大人。”

少女耸了耸肩，从兜里摸出伊顿公学的学生卡，递给青年。

默默地确认了她的身份，法官把学生卡还给她。

“迪雅受你照顾了。”

“啊哈哈，当然的事。”阿斯特蕾双手枕着后脑勺，轻快地说，“我们是好朋友嘛。”

“请帮我转告迪雅：妈妈很担心她，但目前在执行极密任务，无法联系。”

说完，青年抬起干净得反光的皮鞋，走下台阶。

“喂喂，等一下！”少女追上去，“大老远来一趟，没见面就走？”

“我要赶下一班飞行船回首都。而且，既然迪雅有你照顾，我继续待在这里也没什么用。我说完……”

不待对方说完，阿斯特蕾三两步跳到了法官面前。

趁周围的便衣警察没注意，她拽着他的法袍，飞速耳语了几句。

为了应对出院后可能的危机，阿斯特蕾从迪雅的哥哥那里，得到了关键联系人。

虽然事先就打好了招呼，但对方这种大人物，能不能及时赶到也说不好。

打完电话，她转身跑回警察局，来到迪雅被关的房门前。

果不其然，门前有保安守着，不让外人靠近。

即使隔了几步远，也能听见门内传来的拳打脚踢声。

“警察大哥！里面出什么事了？”橙发少女作双手捧心状，挨近守门的保安，“我的朋友在里面，能让我进去看一眼吗？”

“去去去，”对方没耐心地挥手赶人，“这可不是你这种小丫头片子来的地方！”

切，这家伙不吃软的吗。

回到警察局大厅，等待的人还没有出现。

没办法，现在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阿斯特蕾大步流星地走到走廊一处，从牛仔短裙口袋里掏出外面拣来的石头。

她高高举起手臂，用石头一下砸碎了嵌在墙里的红色按钮外的玻璃。

按下红色按钮，旁边的玻璃柜即刻打开。同时，整个警局亮起了火灾报警的红色闪光，四处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从玻璃柜里搬出红色的灭火器，她像风一样冲到好友被关的门前。

“喂，你要干什么！快住……”

守门保安没来得及说完，阿斯特蕾就抡起灭火器，灭火器的底部砸穿了薄薄的木板门。

“小迪雅！”把灭火器往地上一丢，她冲了进去。

房间面积不足5平方米，没有照明也没有窗户。

四五名保安围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女。听到巨响，他们一齐看向门外的不速之客。

阿斯特蕾背后窜起一股凉意。

这些人不是善类。

他们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仿佛只剩下一种东西——

暴力。

橙发少女向后退了一步，冷汗顺着脸颊滴落在地。

“你们！这样是违法的！她才13岁！”

保安们爆发出一阵哄笑。

“违法？呵呵呵。”

“小姑娘，眼瞎了吧。”

“在这局子里，老子们才是法律。”

“管你是什么神仙皇帝，来了这里，一样要管老子们叫爷！”

那几个人如同僵尸，向阿斯特蕾伸出魔爪——

战还是逃？必须立刻做出选择！

阿斯特蕾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忽然，一股温暖的气息驱除了周身的寒意。

下个瞬间，所有保安被弹飞了，就像撞上了不透明的墙。

一只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身侧站着一位大山一样魁梧的男人，严肃的脸上画着脸谱似的油彩，头顶扎着两根滑稽的辫子，头发却已全白。

阿斯特蕾惊得捂住嘴。

传说中的猎人协会的顶尖，十二支的辰龙——波特白·基甘特。三星恐Bu分子猎人，检察官、军事分析家。

这样的人，居然和迪雅的家人是旧识……

波特白走进房间，庞大的身躯几乎将空间占满。

“刑讯逼供未成年人……卡金的官僚作风也没有比以前好多少嘛。”

他摇了摇地上的人的肩膀，“你还好吧？可以站起来吧？”

“怎么可能没事！”阿斯特蕾跑上前，掏出手机，“他们一向往死里打，我这就叫救护车……”

“不用。”另一个少女的声音。

“哎？”

地上的人咳嗽了几声，忽地睁开褐色的大眼睛。

“如果在同一天内出院又入院……我的运气也未免太差了。”

说完，她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整了整衣摆，检查自己全身的伤势——

“嗯？奇怪……”

“小迪雅，你……”阿斯特蕾也发现了。

这简直不合常理。

迪雅身上，一点外伤的样子都没有。

“拳打80下，脚踢137次，按头撞墙26下……为什么，我好像没事？”

在场的人里，只有波特白知道答案——

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了【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