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败逃

在我强烈抗议和施压下，阮娘终于同意让我简单地擦洗身体。

.....现在真是一个个蹬鼻子上脸了，我想干点啥还得倒过来去求她们。

主子混成这样，实在是很没天理。

亲近的宫人都被傅祾收买，难得阮娘肯给我梳洗的机会，我于是命人整整弄来了三大桶滚烫的热水，整个人坐下去不像在洗澡，估计是清蒸。

生完孩子半个来月，总算是好好地把身上的污垢和油腻的发丝给洗干净。

可喜可贺。

其实我的状态并没有很糟糕，也不像个差点难产的产后妇人。

不过还是要小心一点，以防有什么后遗症。

我尽可能地调养着身体，乖乖地喝药，喝完就硬逼着自己睡下养精神。

先弄好自己，再去操心别人，虽然很不情愿，换做十年前我大约就要翻脸了，可如今年过三十，再没点长进我也不好意思做这个太后。

为了安全，孩子几乎是一出生便被送走。

荆儿和缀儿，我几乎强迫着自己，控制着自己对他们的思念。

我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多抱抱，傅祾便叫人把他们送离了我身边，尽管阿彰每每传来孩子安好，日渐成长的消息，可我还是很想他们。

我几乎要魔怔了。

但是端王还在宫里，姜家不会坐以待毙，我想见我的孩子，就只能等。

相比之下，我对尚在待产的陈皇后突然就多了几分敬佩。

这段日子，她不仅抓稳了宫权，还一边抵着宫里的流言纷扰，一边在我这个太后重病不能理事的情况下撑那么久。

后浪普遍不争气，她则是争气的过了头，叫我这样信心爆棚的人都不免有了危机感。

这位要是早个八百十年入宫，大约也是能和恒贵妃搞上一搞的级别，我捡漏的难度大约会上升许多，起码一半。

何况，我不管她，傅祾也不管她，宫里的妃嫔各自为政，能叫陈皇后舒心的日子也委实少得可怜。

且为了掩人耳目，傅裬还时常诏幸玉才人这位名义上的\'宠妃\'。

我听听都感觉一言难尽，皇后心里的滋味也是很好猜，可能不是憋气就是窝火吧。

话虽然很难听，可惜难听也还是得讲清楚，我是先帝一手拉□□的太后人选，本就该对这样残酷的宫闱之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闹出人命就不关我什么事。

面对皇后，我并不希望自己以一种怜悯的高姿态去对待别的女人，好像这样就能凸显出我和傅祾的感情有多独一无二，多无可替代。

傅祾不去看，那就我来，我对这位皇后也算是仁至义尽，至少也没给她添堵。

凤阳宫一应要求无有不应，内省局的人我也出面警告，一趟趟地吩咐下去，到最后也只不过是尽了义务，尽一个作为长辈，作为太后的义务。

我真是累，累的头晕，一边盼自己的孩子，一边又盼陈皇后生的不是儿子。

陈国公家里刚出了个皇后，眼下羽翼未丰还没什么。

可她若再生个儿子......想想就知道前朝会说什么。

我有私心了。

不论是荆儿还是缀儿，不论他们是平庸还是聪颖，都是我的宝贝。

傅裬既然说过我是他唯一的妻，那这世上，就只有我的儿子才配坐上那个位置。

我已经得到了万千女人中至高的地位，我的孩子也必须是。

阮娘去陈皇后那走了一趟，带回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的是贾太医已经诊出胎儿性别，很不符合我跟傅祾的期望。

好的是陈皇后这一胎养的不仔细，她是头胎却日夜忙于立威，忙于宫务，只怕孩子生下来，夭折的可能性也大大高于存活的可能性。

我听过，听过就算了，就是有点感慨，这可不是我要下黑手，是她自己精神不济，罪恶感小多了。

孕者多思，但我多思多虑的毛病也不是孕中就有的，这几天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右眼偶尔跳几下，跳的我心都凉了。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讨厌自己，厌恶这所谓的百试百灵。

我派人盯住凤阳宫，好随时预备皇后生产。

另一方面，我则让玉绒私下去各处探听，看看昭圣宫里最近有没有人往外递出消息，尤其是递给姜家的信息。

那顿鞭子真是抽的太少，我有预感忽失偈琍那个身板，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已经快好了。

他大约在等，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我猜不透他，就跟我猜不透先帝一样。

今年的深秋，仿佛从萧瑟的风叶中，就注定了肃杀。

傅祾很久没有再踏入后宫，也没有再来过昭圣宫。

只有东浔悄悄递了话过来，说眼下正在调派廷尉军，日日都马虎不得。

我唯一能帮他的，就只有振作起精神，重新操持起后宫事宜。

陈皇后生产那日，正逢雨季，整个凤阳宫都笼罩在一股莫名的浊雾中。

恒太妃耳聪目明，也得了消息。

她原本不想插手这事，可惜凤阳宫上下一团乱，便只好一边让宫人去昭圣宫传话一边自己照应着，见我来后，更是点了点头就走了，省得做了好事还惹一身臊，怪不上算的。

我带着乐霞，让她跪在凤阳宫外头，跪到陈皇后苏醒为止。

她被我从嫔位降到了才人，不赐死她的原因是我打算留着让皇后处置她，不然场面上太说不过去。

因为一点后宫常见的把戏，因为一个女人肤浅的野心，乐霞终于把手伸到了陈皇后身上。

她大概以为皇后死了，自己就能坐上那个位置，更有我这个太后姨母在，再不济也该是九卿之首。

这种智商还敢出来害人，这家伙成功了。

我真是气到忍无可忍。

可我气的不是她的鲁莽，和愚蠢。

若是她真有本事，做下事来个死不承认，我反倒还看得起她。

乐霞被拖进昭圣宫来，抵不住我几句话，抵不住阮娘手里那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身子一软就什么都招了。

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陈皇后的惨叫声穿过凤阳宫内外，又生生地扎进我耳中。

生过孩子，我才明白女人究竟有多不容易。

换做是昔年的我，肯定觉着皇后此刻定是做戏，喊得这样凄厉是做给谁看，巴不得她死在里头，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都好给她活活耗死。

可如今，我看着产婆和宫人进进出出，除了对她们疾言厉色，狠心说着舍子保母外，什么都做不了。

这场雨下到了子夜。

产婆满头大汗，急匆匆跑出来，脸色煞白道：“皇后娘娘疼晕过去了.......奴婢们好不容易将娘娘唤醒，可娘娘已经没了力气.........都已经这么久了，孩子的头却还下不来.........太后娘娘.........您看.........”

.......横生逆产，倒霉催的，我哪里见过这种情况。

可当下还是得稳，稳住要紧。

我扶着柳绵的手，狠下心定了定神，厉色道：“先给她吊住精神，你进去，告诉皇后，哀家让她自己选，要留孩子还是留自己，哀家都不会怪她，让她自己选！”

产婆哆嗦着答应，又转身跑了进去。

我又让碧水去含凉殿喊傅祾，有他在，说不定皇后还能撑下去。

有他在，我的心才能安稳。

碧水腿脚利索，来去匆匆。

可这一次，她并没有替我喊来傅祾。

碧水素来剔透的双眸中，是一片衰败，甚至是绝望的虚无。

她的双腿已经在颤抖，她的手紧紧攥住我，用了万分的力气。

她说：“.........含凉殿周围，都是赤军铁卫......孔大人和姜大人也在他们里头，他们看见了我.........他们看见我了..........”

我一个踉跄，阮娘急忙拉住我。

我握紧她的手，却发现她和我一样，从手指到指尖都在颤抖。

难道是被算计了？

这时间就算的这般准么。

雨势颓急，毫无例外地打湿了我的衣衫裙角。

产婆再一次出来，跪在我跟前，道：“恭贺喜太后，贺喜圣上，皇后娘娘生下皇........”

我听罢，立时一个激灵。

趁现在还来得及.......

“是公主，皇后生下的是公主，听清楚了没有！”我将指甲狠狠嵌进手掌，反手就打了她一个巴掌，道：“你进去，把哀家的话一字不差地告诉他们！去！”

“是，是.......”纤长的指尖在产婆的脸上划下深深的血痕，她吓得连滚带爬，连气都不敢喘，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往里头去了。

不一会儿，凤阳宫所有宫人与太医便齐声道：“皇后娘娘诞下小公主，母女平安。”

我闻言，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紧紧抓住阮娘的手，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而阮娘素来稳重的神情，此刻也终于出现了异样。

她看着我：“太后、、”

“去昭圣宫，赶紧去！”我一步一步，宛若踏在云端之上，是那样虚浮而无力：“本宫是太后，无论是谁坐上那个位子，本宫都是太后。有本宫在，他们至少还会有所顾忌......”

“娘娘、、！太后娘娘！”

她的脸倒映在我的瞳孔里，满是惊恐。

我在昏过去的前一秒，脑子里想的就只有一句话。

端王，终于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