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皇后二人到达后廊时,有数个宫人正提着包袱要往后门去，一见她们，脸上就有些讪讪的。

方荟英认出她们是长信殿和慈宁殿的人,便笑笑“人各有志，你们要回去我不阻拦，但暂时还请多留片刻。”

几个宫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笑道“如今时辰不早，若是回去晚了怕就不肯收了。还请殿下见谅。”

还有人陪笑道“殿下最仁善，想必能体谅小的们的苦衷。”

方荟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冷冷翻脸道“是不是这些日子本宫太好说话了,让你们有什么误解,当本宫的命令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吗”

“小鹊,盯着她们，谁敢走,一棍子敲碎膝盖骨。”

小鹊虽不明所以，还是点头应了。

出了这个小插曲,皇后到达后廊时已是半盏茶后，阿寅正捧着水杯坐在梧桐树下发呆,皇后几步上前抢了她的杯子，狠狠惯在地上，啪一声重响,瓷杯四分五裂。屋内众人听得惊响,纷纷推门推窗往外看。

皇后平静道“人呢屋里的都出来吧。”

很快,还留在后廊的所有人都站到了小院里,除了椒房殿原本侍奉的几个宫人外，天干地支总共只剩八个人，一眼扫去，阿未果然不在其中。

方荟英的心微微发沉“你们几人离开此地，我有话同她们几个说。”

那几个侍奉的宫人见皇后脸色不对，忙不迭走了。

“阿未呢”

天干地支们之前都各怀心事，不曾多留意周围，此时才发现阿未不知何时竟然不见了。

“阿未一向心大，或许是又变了念头。回福寿宫去了。”有人猜测。

“回殿下，除了陈姑娘和阿未，几个福寿宫的人一回来就收拾东西最先走了，她们是第一批，方才又走了一批。许是阿未也改了主意，所以趁别人不注意悄悄走了。”

“殿下虽仁慈，但人心难测。”阿乙垂眸道，长信殿来的人只留下两个，她是其中之一。

“不对。”皇后摇头，“她不是这种人，必是有什么事。你们两人一组，把后廊下所有的屋子都搜一遍，立刻，马上”

见皇后语气严厉，她们也骤然严肃起来，这几日的训练成果尚在，几人立刻有序散开去每间屋里察看。

整个后廊总共有三十多间屋子，除了宫人们的卧室外，还有放置几处殿阁粗苯器物的小库房，因这几日正在更换了夏日用的桌椅和大件物什，所以好些库房门都开着。其他还有针线房、杂物间和柴房等等。几队人不过盏茶时间就能全部察看完毕。

但还不到一会儿，其中一间小库房内突然爆出两声凄厉的尖叫。

方荟英眉头一皱，脚一点地，几下滑到了门口，一把推开房门，只见屋内全是整齐堆叠的桌椅，直堆到天花板，上面盖着遮灰的盖步，从里间传来变了调子的颤声“死人死人了”

她忙几步绕过桌山，一抬头，心猛地一沉。

只见梁上挂着一条粗麻绳，上面晃晃悠悠挂着一个人，面朝里看不见容颜，但一身白衣黑裤分外刺眼。脚边不远处，是个翻倒的圆凳。

两个宫人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方荟英忙扶好圆凳，站上去将人抱下来，触手仍有温度，身体也仍旧柔软，或许还有救。

她抱着人，几步跑出屋子，将人平放在廊下美人靠上。身子一翻过来，露出一涨紫涨变色的脸，脖颈上一道黑紫的勒痕，赫然正是阿未。

方荟英忙将她腰带解开，拉松衣领，听听心跳，再去试鼻息，竟还有心跳，鼻息虽似有略无，但仍没有断绝。她忙道“阿乙、阿寅，立刻去请太医。”

其他几人听到尖叫时也赶了过来，此时都围到了旁边。见此情形都受了惊吓。阿乙脸色还勉强正常，忙答应了，就要走。

这时陈玉儿突然出声“她已经十分危险，若等太医来怕是来不及了。”

“可若不请太医，不是连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吗”阿寅皱眉道。

陈玉儿缩了缩肩膀，低声道“我略懂一点，若，若殿下信得过我，让我试试吧。”

方荟英当机立断退了开来“有劳表妹了。”

陈玉儿挽起衣袖，走到阿未身边，先是迅速检查了一番脖颈，口鼻，又听了心跳，切了脉搏，便扶着她后脑轻轻抬起，让旁边一个宫人过来坐下，好用腿把头垫高，那人有些怯怯的，阿寅自告奋勇坐了下来，还小心把阿未的头扶稳。

接着陈玉儿便将阿未下巴掰开，露出口舌，然后手压在胸腹之上，用力按压了数次，又口对口打气，连连打了十数口气，就见阿未眼珠在眼皮下微微动了动，咽喉间也听见气流的声音。陈玉儿擦了一把汗，道“咱们一时没有桂汤，烦劳姐姐们取些早膳剩下清粥汤，热一热，让她润润喉咙。”

方荟英忙问“她如何了”

“应是无大碍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喜色来。阿未素日虽掐尖要强，和众人不怎么合得来，但到底也是一条人命。

方荟英放下心，上前将人抱回了屋子。留下陈玉儿和最稳重的阿乙照料病人，将其他人带回了小院。

“阿寅，刚走的那批人还在拐角小门那里，小鹊正看着。你去叫她们回来，本宫有话要问。阿丁，福寿宫那几个你去叫回来，就说本宫虽备受打击，在寝殿闭门不出，但到底相识一场，也有些临别赏赐分了下来，每人十粒金珠子，也有她们的分，让她们赶紧回来领一下再走。”

“阿未的事，一字莫提。”

“是。”“是。”

一会儿功夫，那九个宫人被小鹊赶羊一样驱赶了回来。见方荟英端坐在卧室前的廊下，正捧着一盏茶，慢条斯理地拨动着碗内茶叶，四个宫人面无表情侍立在她身后。

有胆子大些的就问“殿下叫小的们回来，可是有什么事”

方荟英缓缓吹了吹茶水，饮下一口“人还没齐，不急。”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愁容，但小鹊瘟神一样杵在出口门边，她虽人小，但力气奇大，方才一言不合就给了她们几棍子，险些把人腿打折了，这几人无奈，只得惴惴不安地留在原地。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四个福寿宫宫人急匆匆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前，阿丁悄无声息落在了最后。

一进门，这几人满脸欢喜之色顿时一僵，干笑道“殿下原来也在。”

方荟英微微笑了笑，眼底却仍旧是冰冷一片，那笑容落在眼里，叫人分外心惊“人到齐了就好。小鹊，关门。”

小鹊答应了一声，哐哐两声合上门扇，栓上了门栓。

这些人心中也跟着咚咚两声，面色都变了。

“殿下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殿下小的们也是无奈。不是真心要舍弃殿下。这些时日里殿下的恩德，小的们永世不忘。”

“殿下，小的罪该万死，殿下饶了我吧”

有人惊慌，有人求饶，有人啼哭，院内顿时乱成一锅粥。

“啪”方荟英猛地一砸，这个茶碗又碎了一地。

众人心中一颤，都纷纷闭上了嘴，大气都不敢再出。

皇后徐徐起身，扫了众人一圈，脸上露出不怎么真诚的疑惑“咦怎么阿未不见了”

众人也跟着互相看了一遍，果然没发现阿未，连陈玉儿和阿乙也不在。

“这丫头，难道是忘恩负义也跟着你们走了”方荟英继续问道。

几个福寿宫的宫人忙道“回殿下，阿未没有和我们一起走。也不见她回福寿宫。”

“哦。”方荟英恍然点了点头，“她脸皮薄，许是被今天事情吓着了，躲在哪间房里哭呢。这几间卧室她们几个方才都看了，没有发现，那边的库房和杂物房之类还没来得及检查，你们人多，都去细细搜一遍，如今虽然是夏初，但晚上还有些凉，若是她在哪间房里哭着睡着了，着了凉就不好了。”

众人都觉得这吩咐很有些古怪，但既然如今已是瓮中之鳖，皇后的吩咐，再离奇也要听。她们三三两两结成小队，各自察看起来。

很快，就有一队人进了阿未投缳的那间库房，进去不过一会儿，又是几声刺耳尖叫。她们几个跌跌撞撞破门而出，哭喊道“梁，梁上有绳子，有人，有人上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