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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不愧是宫不妄的卧房,轻薄的纱幔层层叠叠,千般红,万般红,似丛丛火焰般随风轻摆,在人眼前缭乱。

炉中燃着张助眠的纸符,烟气缓缓扬起,与她房中的甜香糅合在了一块,于空中飘逸。秦念久与谈风月站在一扇镂花屏风后头,隔着重重纱幔远远往里看,隐约能见宫不妄被万种红色拥着,于柔软的床铺中睡得安稳。

“……怎么说,走着?”秦念久将声音放得极轻极低,又略带忧虑地问谈风月,“……可我要是将她本人一并清醒地带入了梦中,她一见过往就犯病了可怎么办?”

说宫不妄“记忆有损”其实并不准确,不难发现她仍保有全部的记忆,只不过该是被铸她的人设了限制,不让她回想起来罢了,梦由心起,万一她一见往昔就心魂不宁,教幻梦之境失去稳定,可难保不会将他们拖入深魇……

“那眼珠子现属于你,要给谁造梦、要带谁入梦不都是你一个念头的事?”谈风月不爱闻那股甜香,无不嫌弃地轻轻拿扇子驱着味,“她已睡了,赶快。”

那入梦之法仅才试用过一回,这老祖未免也太信任他了些……秦念久白他一眼,抓起了他的手腕,“那就得罪了啊。”

……

宫不妄不像破道般心间唯有一件怨事牵挂,也不像谈风月般全然不记往昔,因而所造出的幻梦色彩混乱,纷杂无比,方一踏入她的梦境,便好似被卷入了一股旋涡乱流,幅幅画面交叠在一起,急速略过眼前。

倏地,杂糅于眼前的色彩一瞬铺平展开,各归其位,狂乱的气流亦一霎平息下来,化作了掠过的清风。

举目望去,遍山皑皑白雪盖青翠,收回视线,白雪绿意悉数退作远景,衬得近处一道跃动的红影无比扎眼。

是正于空地中练剑的宫不妄。

没了身上那抹若有似无的死气,她将一头黑发齐束在了脑后,红唇紧紧抿起,身姿灵动,长剑碎风。

……长剑?

一棵积雪老树旁,谈风月及时扶了没站稳的秦念久一把,向四围望了望,待看清眼前的景象后轻皱起了眉,“……这山景,怎么有些眼熟?”

秦念久才从那股乱流中缓过劲来,转头看了一圈,迷惑地道:“山上不都是这副风景么,松林、雪地……没什么特别的啊。”

“……是么。”谈风月又望了那遍山青白一眼,听身旁的阴魂奇道:“哎,她果真是用剑的!”

……这究竟是个什么脑子。谈风月无言以对地看着他,“她都提了御剑飞行,御的不是剑,难不成御的是你?”

“哎!”秦念久半点不客气地拿伞柄重重戳他,“不正不经!”

正打闹着,那边正练剑的宫不妄一个回身,剑尖几乎是擦着谈风月的手臂送了出去,于空中悬停了一秒,又挑了个剑花,俐落地收了势,挑眉向着他们道:“鬼鬼祟祟地站在那儿做什么,当我发现不了?”

……?!

她能看见他们?!秦念久登时失了镇定,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却见一个男子自他们身旁的老树后走了出来,笑道:“师妹够机警。”

……哦,还好还好,不是发现了他们——

等等,师妹?秦念久与谈风月对视一眼:她也是宗门人?

怪不得她作息那般规律良好,一招一式皆有章法可循,之所以去过那么多地方,该也是除祟克乱去了……那她为何又那般厌恶宗门人?

唤她师妹的男子穿着一袭蓝袍,怀中抱着一个长条形的布包,周身气质温润如玉,即使看不清他的面容,也能感觉到他面上是带着笑的。他将手中布包抛给了宫不妄,话音十分温和,“给你新铸的,打开看看。”

宫不妄稳稳将布包接在手中,勾唇冷哼,“我说怎么一连几日都不见你人呢,功课也不做——原是做这个去了。”

见她心中记挂着自己,男子十分受用地轻笑出声,“快看看吧。”

丝毫没与他客气,她将层层裹布依序扯开,寒凉宝剑乍出,像是被布包裹着的一道灵光,惊得她难以自持地惊叹了一声,“……好美!”

怎么不夸好剑,而是夸好美?秦念久向来按捺不住好奇,也凑上去看,只见那宝剑剑刃锋利得近似薄冰,剑身弯曲似蛇,上面空镂着几朵梅花,剑柄处雕上了木纹纹样——好一柄梅花剑,果然精美!

如此灵剑呈在眼前,想到自己只能凑合地使把破黑伞,他心里不免生出了股羡慕来,近乎挪不开眼地盯着那剑,啧啧赞叹,“哇,这个师兄不但人不错,铸剑的手艺也太好了吧!”

“技艺确实高超……”谈风月只认同了后半句,侧目看他,“人不错的结论又是从何得来的?”

秦念久奇怪地看了回去,“所造之物随人本心,他能造出这样细致精美的灵剑,本性能坏到哪里去?

“不好说……”谈风月细看一眼那剑,微微皱了眉,“你看那剑上镂着的梅花,内缘也是开了刃的,不说捅进人身上能放血,就是捅进鬼怪体内也会加剧其痛苦——美则美矣,却略显阴毒了些。”

……到底是老祖。秦念久不禁讶然,“我都没看出来……”

宫不妄显然也没注意到这点,面上表情甚是欢喜,将那柄灵剑看了又看,“怕是连师弟看了,都要眼红!”

得了师兄所赠的灵剑,第一句话夸美,第二句话却提了师弟,未免也太……谈秦二人看向那蓝衣师兄,却听他仍是带着笑道:“你明知他不会眼红。”

宫不妄稍稍一默,垂眼抚了抚手中剑柄上精雕的木纹,再抬头时便又恢复成了那幅傲气凌人的模样,挑着下巴道:“还说师弟呢,师兄净会藏私,究竟什么时候才肯教我铸剑之法?”

“你呀,”蓝衣师兄摇摇头,又是一声笑,“教你就着铸炉烧几枚琉璃镯子也就罢了,铸剑可是个体力活,劳神费力不说,还脏乱得很。你惯来骄纵的,哪里吃得了这个苦?”

被说了一嘴骄纵,宫不妄却没恼,只跟着笑,又想起什么似的哎了一声,“开炉也不跟我说!我新捏了几个耳坠子,还等着烧呢……你下回开炉是什么时候?”

“这……”蓝衣师兄故作为难地拿手抵着下巴,“才铸了这剑给你,近来也没什么东西好做……”

但见宫不妄凤眸一横,露出了些许着急的样子,他便扮不下去了,失笑道:“逗你呢。你要烧东西,直接跟我说便是,我帮你升炉。”

宫不妄一听便笑了出来,满心只想着那件件漂亮的琉璃玩意儿了,无不得意地与她师兄道:“不过随手练了几日,我现已能雕出牡丹花型了——等我技艺再纯熟些,就给你们做几个剑坠……你想要个什么样的?”

蓝衣师兄笑意温柔地答她,“都好。”

宫不妄秀眉一挑,佯怒道:“都好是个什么形状?”

见她瞪着自己,蓝衣师兄又是一笑,貌似不经意地道:“那就……梅花?”

如此露骨的情意,就连一旁的秦念久都觉察出了些端倪,疑惑地转头问谈风月,“他这是……对她有意?”

才看出来?谈风月睨他,“不然是对你有意?”

秦念久:“……”

奈何落花无情,连旁观者都发现了的事实,宫不妄却全然没作它想,无不认真地点头应了,又笑着揶揄他,“梅花剑换梅花坠,师兄这番可是亏了。”

蓝衣师兄没露出半点异状,从善如流地点头,“亏了。”

“嗯……”宫不妄将做剑坠一事记在了心里,歪头思索了片刻,“开次铸炉只为烧几件耳坠,未免有些浪费……有了!”她一捶掌心,“师弟是用不着的……不如你给咱们师侄也铸柄灵剑吧?”

蓝衣师兄带笑的话音仍是温润,却没切实应下,只点了点她手中的梅花剑,“铸剑也得看天时,到时再说吧。还是先试试你的新剑趁不趁手。”

宫不妄不疑有它,还当是他应了,红唇一绽,“好。”

蓝天橙日下,白雪绿林中,灵剑动,红影动。云散,雪扬,叶落。

宫不妄衣袂飘飞,仿佛正与剑共舞,渐渐地,手中的剑又似与她融为了一体,再分不清是人意动,还是剑自动。

丝雪碎叶飘扬间,她后撤半步,侧身一曲手臂,再出手时只见一道迅猛灵光横扫而过,劈得远处几棵老松拦腰而断。

繁茂的松枝砰然倒地,溅起飞雪连天,栖于树上的群鸟惊得振翅飞起,一阵清脆乱鸣。宫不妄收了势,轻盈地转身跃向她师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果真是柄好剑!”

蓝衣师兄笑道:“是师妹向来勤奋,修为精进不少。”

受到了夸奖,宫不妄红唇勾扬,无不得意地微抬起了下巴,“那是当然!师弟的修为我是远赶不上的……但我看啊,假以时日,便能追上师兄你了!”

说者无心,听者貌似也坦然地笑了笑,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微微一蜷,随即又放开了。

这可不比话本里写的故事无趣,秦念久瞧着这幕,好笑地拽了拽谈风月的衣袖,“这宫不妄也太不会说话了,人家明明有意于她,她却偏偏要提她师弟……看吧,惹得人不开心了。”

谈风月随口应着他的评点,心里却在想:他所露出的那丝不悦,真是只为了这个吗?

“不过,这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呀……”那边二人还在闲闲说笑,难为秦念久还记得他们是来替宫不妄寻线索的,没只顾着看戏,左右张望了一圈,“不就是副寻常宗门景象么?”

谈风月拿折扇轻轻打着掌心,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宫不妄仍保有全部的记忆,我们不过是看见了其中的一个片段,怎会恰好就与她的死亡有关。你起个心念,换多几场梦再看看?”

“……也是。”

秦念久心觉有理,点了点头,又多望了一眼那边正上演“我悦君兮君不知”的二人,正欲动个换梦的念头,就听一道清朗的少年音自不远处响起,“——大师伯!小师伯!”

谈风月悚然一惊,秦念久亦是头皮一炸,差点没跳起来。两人齐齐回头望去,见一个面目模糊的少年小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道:“你、你们在这儿啊!”

山崖之大,要不是这边传来了树木倒下的巨响,他真不知要找到几时去……他脚步急刹,板正了身子,冲那二人恭敬地一施礼,“师祖要找二位师伯过去。”

传完了话,他姿态稍稍放松下来,大喘一口气,作了个抹汗的动作,小声道:“师祖在复晓堂等着呢,看模样像是动了怒……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秦念久与谈风月哑然失语地盯着那来传话的少年,眼中溢满难以置信。

这身量、这骨型、这声音——

他……

他是破道?!

啊,终于连上了,我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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