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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青远似乎永是晴日,永是那般世外仙境的静好模样,旭日融融之下,清风正拂,繁花正开,窗瓦幻光溢彩。

自打从阴司回来后已过了五日,诸事安稳。三九每日上工,与城中同龄亡魂打成一片,玩得乐不思蜀,一天到头也难见他人影;秦念久大门不出,静静躲在屋中“歇息休养”,闲得快要长草;谈风月二门不迈,昼陪那阴魂谈天解闷,夜与那阴魂抵肩同眠,每日懒懒画几沓黄符,真可谓是闲适充实、称心如意。

没有突生的异事要去探查,没有作祟的鬼怪要去诛降,有的只是一日三餐九碗饭,一觉睡到日西斜,教二人颇有几分“偷得浮生日日闲”之感。

……若只是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

只可惜——

热茶入喉,本是极为上品的茶叶,却尝不出什么好滋味来,亦浇不熄心底的烦躁。谈风月瞥眼看向坐在桌旁的秦念久,又抿了一口热茶,才迟迟将视线挪向了同样坐在桌旁、正与秦念久闲话家常的宫不妄。

……多看一眼,更是心焦,他几不可闻地撇了撇嘴角,搁下了茶杯。

真不知该说这宫不妄是心态好,还是该说她心宽忘性大,自从看了那记有她忘症的纸后,她不过惆怅了那么小半日,便迅速回转了过来,恢复成了原本那风风火火的模样,一得空闲便要往他们小院里小坐片刻,挂在嘴上的说辞端是冠冕堂皇,不外乎与他们探讨线索、警惕着他们还有没有其他事瞒着她、会不会撇下这事不管一走了之……诸如此类。

只是线索仅有那么多,能明摆说予她听的更是寥寥,与之相关的话题一两日也就聊尽了——真不知她还成日往这儿跑作甚。

他这厢暗自气闷,宫不妄那厢却对他的异议一无所觉,只捧着热茶与秦念久漫扯闲篇,“——确实。城里猪马牛羊倒是有一些,来搭巢的鸟雀也有许多,却少了些自养的小活物……没有猫狗——若能招些小猫小狗小兔子进来养养,该会添趣不少。”

……你听听,这都在聊些什么。谈风月无言瞥她,心说青远城在山上,外墙处还围着一圈尸骨,不招来些野猪野熊野豹子就不错了,这还想着小猫小狗小兔子呢。

秦念久却与她聊得起劲,好奇地道:“我看这山上野兽挺多,就没些野狗曾误闯进来过么?”

宫不妄抿唇摇了摇头,“大约是犬类不喜阴邪之物,都不曾往这处靠近过。反倒……”

已是久远前的事了,她费神稍想了想才续道:“反倒数十年前曾有只野猫闯进来过,城民好一阵新奇呢,也好生喂着它,奈何那猫性子野,养不熟,没过几日便又跑出城去了……哼,满不识好歹的,我这青远哪儿亏着它了——”

……你瞧瞧,说着说着还跟野猫较上劲了。谈风月听得仍是心下无言,腹诽连连,秦念久却笑着道:“我看书上说,猫要从小养才跟人亲……哎,青远离沁园不远,可以改日去镇上问问,看能不能抱窝小猫小狗回来——”

宫不妄凤眸微弯,莞尔点了点头,“那就再好不过了,城民一定高兴!”

又补充:“要挑毛色好看,又活泼的才好——”说着,便一连数出了好几种花色,“黑的、白的、狸花的、乌云盖雪的……”

秦念久虽没切实见过几只猫狗,却也兴致勃勃地应和着她,“不是还有叫‘将军挂印’的么,玳瑁色的该也好看……”

……

谈风月懒得插话,亦懒得再听下去了,无声地将茶壶够了过来,又给自己续上了一杯热茶,顺手将银扇搁在了桌上。

他的动作并不大,奈何银扇很有几分份量,落在红木桌上便是“碦”的一声,边缘又太过锋利,扇骨还将桌面磕出了几道细痕。

被这一声脆响所惊扰,秦念久与宫不妄齐齐转头看了过来。前者还未说话,后者便一挑秀眉,毫不客气地斥道:“放仔细些,我这桌子可是——咦?”

还未言明这桌子是何等的金贵,宫不妄眼睛一垂,视线落在了那柄银扇之上,“你这扇子……也是页银制的?”

不怪她现在才发觉,她本就不喜这姓谈的,鲜少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更罔提留心打量他所拿的武器了。她微微蹙眉,盯着那扇子道:“我的烟杆也是……”

自从她于那纸上读得自己患有忘症之后,近来可谓是处处生疑,草木皆兵得连见秦念久穿件红衣都要盘问他一番,问这是否与自己有关,现下见了这银扇,更是再挪不开眼了,心内不知冒出多少猜测,“可会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秦念久早有此推测,不过一直没敢开口问她要烟杆来比对,眼下听她自己提起了,忙道:“不如——”

话未说完,宫不妄已然雷厉风行地将烟杆拿出来拍在了桌上,置于银扇近旁,垂首细看了起来。

话题绕到了自己身上,谈风月没法再置身事外,亦不情不愿地凑了过去,与他们二人一并端详起了那两件页银灵器。

先前远看时觉得这两件银器似是大抵相同,猜说应该都是那擅长铸剑的蓝衣师兄所制,可此时放在一块凑近看了,又觉出了不少异处——

秦念久看得认真,拿指腹轻抚了抚了银扇上面的纹路,“这上面的花纹,似乎雕得更细致些……”

宫不妄微微颔首,仍蹙着眉未松,“质地也冶炼得较精纯些……”

谈风月话音淡淡,“锻打的力道不同,能调集的灵力更盛,技艺亦更为精妙。”

一言以蔽之:全不似出自同一人之手,银扇还较这银烟杆更为上乘。

页银虽珍贵,却也不稀有,见这两件东西似是无甚关联,宫不妄便失了兴致,懒懒转开了视线,心道一声“幸好”——毕竟她可不想跟这姓谈的有何沾连。

秦念久亦莫名悄然松了口气——他也不知为何,总不想这老祖拿着与宫不妄相配的灵器。早先得知这两样灵器一件名为“无绝”,一件名为“拆心”,他就老觉着不是滋味,如今知道了这只是巧合,便觉快意不少。

谈风月却多看了那两样灵器几眼。

从往前模糊忆起的片段中可知,他这银扇是那白衣人所赠,后又在宫不妄的梦中见到了那极擅铸剑的蓝衣师兄,他还当这银扇是那白衣人请蓝衣师兄所铸,再借花献佛地转赠予他——现下看来,许是那白衣人自己亲手所制的也未可知。

要铸制灵器,需耗费的心力可不少……

……所以那白衣人,还真是他的知交故友?

心间疑雾缭绕,难见分明。他只轻抿了抿唇,看宫不妄收起烟杆,听她道了告辞。

“今日的功法还未练。”宫不妄站起了身,又有几分可惜地对秦念久道:“你这几日说要休养……害我只能独练,当真无趣得紧。”

确实是他爽约,秦念久便赔了个咧嘴笑给她,好声道:“时日还长,又不差这几天。”

“也是。”宫不妄惯性地轻哼了一声,“那我就不多叨扰二位了。”

谈风月心说稀奇,你居然也知道是叨扰,面上则半点不露声色地目送她出了门。

直到宫不妄走远了,秦念久才长舒一口气,恢复成了那副没骨头的懒散模样,往桌上一瘫,给自己斟茶润嗓,“总算走了……她未免也太爱聊天了些。”

转念一想,她前五十来年都与全无七情的鬼魂相伴,话也无处说,现下话多了些,倒也怨不得她。

“城主怕你待在屋中憋闷,好心与你谈天纾解,你倒嫌了。”方才不是聊得挺开心么?谈风月凉凉说着反话,“怎么,最难消受美人恩?”

“什么呀……”秦念久用眼白看他,又撇了撇嘴,“你倒帮她说起话来了。”

认定了这老祖是心怜红衣美人,他啧啧两声,也不等谈风月辩解,就调转了话头,“哦对,她倒提醒我了。我在想啊,那蓝衣师兄能铸出那样精美的梅花剑和页银灵器,该在大小宗门中也颇有名气才对……先前离开红岭时,那玉烟宗小弟子不是给了你一枚传音符么?不如问问他们?”

这么一说,玉烟宗如今是十七大宗之首,该也留有各大小宗门的名录才是,找他们查查宫不妄也是个法子。说到正事,谈风月略一垂眼,便也挥散了心间缭绕的酸气,点头应了,从袖中取出了那折成纸鹤的传音符来。

黄符折就的小小纸鹤十分精致,嘴尖翅尖,稳稳立于桌上。怕引入煞气会使得灵符失效,秦念久只是目露好奇地在旁看着,没敢上手去碰,由谈风月招了股灵气来,如水流般细细注入符中。

灵气浸入符中,将原本赭黄的纸鹤染成了淡蓝。不多时,纸鹤轻轻一振翅,似活过来了一般,以尖嘴去梳理翅膀,口吐人声,“——怎么了怎么了?他们用了这符?可是遇着了什么危险?这可怎么办,我们一时半会也赶不过去啊——”

这声音秦念久记得,是那个聒噪别扭的双生子哥哥,叶尽逐,生着一张娃娃脸的那个。

又是一道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别急,人家还没说话呢,让人家笑话……”

这声音秦念久也记得,是那个性子较为沉稳的双生子弟弟,叶云停。说是双生子,身量却较他哥哥矮了整整一头。

他们似是在外面,话音间隐约有马蹄声与车轮卷动之声,还模糊有几声短促的鸟鸣。

教训完了自家那急躁又莽撞的哥哥一句,叶云停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严肃道:“二位仙友请讲。”

……这一唱一搭的,要是真有什么危险,等他们说完这几句,怕是人都已经凉了。秦念久听得好笑,摇了摇头,与那纸鹤道:“咳,我们是想问一下,你们可有听说过……”

话问出口,又不知该如何形容那蓝衣师兄,只能绞尽脑汁地艰难道:“呃,一个小宗门里的宗人,约莫六十多年前吧,以擅铸剑闻名的?”

他这描述的未免也太过笼统了些,纸鹤那头静默了半晌,该是不知怎么作答,好半天才听那叶云停赧然道:“……这,未曾听说过。不过可待我们回宗门去查查案档……就是宗里案档繁多——仙友可急着要答案?”

秦念久刚讪讪答了句“不急”,又听叶尽逐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查什么案档,直接拿传音符问父亲不就行了?父亲那个武痴,至爱兵器的,若有闻名的铸剑人,他一定知道!”

叶云停似有些为难,“可父亲与其他长老正忙,不好打扰……”

这么说,他们的父亲该也是长老级的人物咯?啧,原来还是二位宗门太子爷。也不知正在忙什么……该不会是在忙着追捕他吧?!秦念久杞人忧天地一惊,一时没说话,听谈风月道:“无妨。我们不过想起来随口一问罢了。”

却又听傅断水冷淡疏离的声音响起,“若是知道具体名姓,我可问宗门传来案档,一观详细。”

那老冰块怎么也在?但听他有相助之意,秦念久忙想报出宫不妄的名字,稍一转念又觉得不妥,毕竟宫不妄身为“无觉”,亦不知她与那会禁术的人有何关联,更有青远鬼城在此,怕会为她招祸,便道:“呃,可否将案档传交由我们自行查看?”

傅断水不知他隐忧,却也没多猜多问,只道:“宗律不可违。宗门案档,外宗人查阅时须有本宗人在侧。”

“哦……”秦念久只得讷讷,“那……”

听他为难,叶尽逐又嚷了起来,“这还不简单,等我们去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约个时间,你们来找我们呗,或者我们去找——哎哎,你拉我做什么!”

想都不用想,定是又被他弟弟给拽住了。

纸鹤那端传来一阵拉扯之声,又听傅断水淡淡道:“我们暂有要事在身,待事情落定,可相约一见。”

谁想见你们啊,大爷们还有一堆事儿要做呢!秦念久仗着他们看不见自己,呲牙咧嘴地对纸鹤做了个鬼脸,嘴上却规规矩矩地应了声“好”。

谈风月偏头看着这作怪相的阴魂,眼中浮上一层薄薄笑意,与纸鹤道:“对了,你们可知道有什么小宗门曾发生过异事?”

想了想,他模糊掉了大概的年份,补充道:“仅有数人的那类小宗门。”

纸鹤那头又被问住了,一阵沉默。半晌后才听叶云停小声道:“呃……可以查查案档……”

想他们年纪尚小,亦说过不清楚破道的来历,不曾听闻发生过什么异事也情有可原……秦念久与谈风月交换了个无奈的眼色,而后与他们道:“没事没事。那就等你们处理完事情再说——咳,约莫要多久?”

一边说着不急没事,一边又问起了时间,不用猜也知道他实是心急。纸鹤那头稍静了片刻,该是在请示傅断水的意见。

果然,片刻过后,傅断水的声音传来,“我们尽快。”

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天这老冰块特别客气,居然还会说“尽快”来顺他们的意……怎么,吃错药了?鬼上身了?秦念久狐疑地看着那纸鹤,谈风月的表情亦有些不解。

不只是他俩,就连那头的叶尽逐也像有些惊讶似的,轻轻“咦?”了一声。

傅断水却没再多说什么,只交由叶云停与他们客套了几句,便结束了这全无收获的一场对话。

看着纸鹤上的淡淡蓝光点滴消散而去,直至殆尽,秦念久才安心与谈风月谈论起了傅断水的异常,“鬼上身,我觉得是鬼上身。他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谈风月若有所思地望着桌上的纸鹤,“你说,他们要去处理的会是什么事?”

“这我怎么知道……”秦念久往桌上一趴,闲闲点着这老祖的手指玩,“你不是说,会让傅断水出面处理的,都是大事么。上回是破道……哎,也不对啊,怎么这回听起来像是只去了他们三人似的?”

这阴魂……谈风月垂眼看着他搭在自己五指上的手,屈指一勾,便将那不安分的手指制住了,嘴上却答得严肃认真,“听起来是的。他们不是说,长老们都在忙别的么。”

手指被绞紧了,秦念久试着抽了抽,没抽开,便气闷地瞪了他一眼,又满脑子天马行空了起来,“他们三个该不会叛宗逃跑了吧?”

“……”谈风月仍勾着他的手指,凉凉瞥他,“天尊奇思妙想,总叫我开眼。”

“管他们呢。”秦念久耸耸肩,“反正他们现在在外,线索是暂时问不到了……还是只能指望那车马——还有五日呢。”

话题尽了,他又试着把手抽开,奈何他如今无甚气力,仍是徒劳,又自尊心作祟,万不肯开口请这老祖放开自己,只好再次瞪了他一眼,装作若无其事地没话找话道:“哎,我看你这手上有茧,你之前该也是拿剑的吧?”

谈风月看他强装镇定的模样便觉得好笑,没答他这句多余的问话,而是不自觉地拿另一只手碰上了他的脖子,“你这道红痕,倒是日渐明显了。”

确实是下意识的动作,可他此刻还制着这阴魂的手呢,原本只是在较劲的姿势顷刻间变得古怪亲近了起来,就连迟钝如秦念久都觉出了点异样来,耳尖乍红,“……眼看手勿动!”

谈风月闷咳一声,依言收回了手,困着他手指的手却依然没松。

秦念久先就听这老祖提过他颈上的印记,近来对镜自照时也看得清晰,却一直都没怎么在意,眼下又听他提起,也仍是没怎么在意的样子,只满不自在地伸手覆在了颈上,像是按住了上面残留的温热触感,“……许是生前留下的疤,或是胎记一类的吧——”

若是生前留下的疤,为何他身上其他地方却没出现疤痕呢?前几日看了他的背,可是一点痕迹都不见……谈风月正思索着,忽听得一声中气十足的童音响起,“——好哇!”

缘是三九疯玩回来了。

才与城中小鬼好生玩闹了一通,又一溜小跑回了院中,他一张小脸涨得红扑扑的,像枚饱满的红柿一般,两只圆眼滴溜溜地挂在二人身上转,呼呼地拖着长声道:“我还担心我出门玩去了,你们两个待在屋里会无聊孤单呢——好哇!”

真不知他近日都从城中亡魂那学来了什么,只见他抬手一指二人缠在一处的手,声如洪钟道:“你们竟然趁我不在屋中,偷摸地背着我牵小手!”

老谈:天凉了。

99:又到了打孩子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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